下载客户端

奈良美智：从收音机技术宅到摇滚老头

2022-03-14 15:3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原创刘元博新生活方式研究院

上世纪70年代，远离东京的北方小城青森，掀起了一股制作手工收音机的浪潮。每当夜幕垂临，奥入赖溪流静静流过森林时，一位叫奈良美智的少年欣喜地戴着自己制作的第一个矿石收音机的耳机入睡了。深夜，他突然醒来，像是为了陪伴内心孤单的少年一般，滋滋的电流声之下，另一个声音正诉说着一个又一个故事，那是深夜广播播放给年轻听众的音乐。

自此，午夜电台成为奈良美智与音乐之间最初的纽带。在不断地吸收音乐资讯的同时，艺术家奈良美智，也似乎通过音乐中的这一声声喊叫、一段段节奏，以及时而高昂、时而低沉的情绪，逐渐塑造了一种专属于他的艺术人格，并最终通过他的绘画、他的艺术创作，变成了如音乐般流动着的、闪耀着光辉的叙述。

近日，上海余德耀美术馆举办了奈良美智在中国的首个大展，除了那些眼神凌厉、隐约不怀好意、偶尔挥舞匕首或叼着香烟的标志性女孩形象，384件由奈良美智亲自收藏的黑胶，则通过音乐的视角审视了他横跨1984年到2021年的作品。从大卫·鲍依到鲍勃·迪伦，从ELP到绯红之王，奈良美智的音乐品位透露着普世、前卫、反叛乃至知识分子式的书写，他曾表示：“如果观者能够看透（我的）作品表面的情感冲击，感受到一种动人的平静与深沉，那么毋庸置疑，这正是因为我受到了这种音乐的影响。”

年初，大卫·鲍依（David Bowie）把自己变成了Ziggy Stardust——这个仅存在两年的太空幻想生物，成为David一生中最为重要的形象。Ziggy名字的来源取自一个同名裁缝店，这是个近乎玩笑的随意名字，大卫自己说用了这个名字的原因仅仅因为Ziggy可以换很多套衣服。

Ziggy看上去夸张又怪异，卖弄风情，给人留下了更深印象，他的服装由山本宽斋（Kansai Yamamoto）制作，常常游走在古怪、东方、前卫和时尚之间。奈良美智正是从这张专辑开始，第一次感受到音乐与视觉合二为一的冲击力。

奈良美智《搜寻》，2019纸上丙烯、炭笔和彩铅75.1 × 42.9 cm艺术家收藏，©YOSHITOMO NARA

奈良美智《黑胶唱片》，2012瓦楞纸板上彩铅31 × 31 cm艺术家收藏，©YOSHITOMO NARA

自高中二年级起，奈良美智与相差十几岁的学长一起，运营车库改造的摇滚咖啡店，并由他负责挑选唱片，他深感同龄人的无趣，形容自己变成了像音乐评论家一样的奇怪高中生。

高三时，奈良美智在朋克音乐中与雷蒙斯（RAMONES）相遇，这让奈良美智意识到了“真正的现在的自己”。作为同代人，雷蒙斯让奈良能够在反对某些事时高声宣布“我就是这样”，而只有朋克能将这些任性的呐喊真实地传达出来。

对经历过二战的鲍勃·迪伦（Bob Dylan）来说，他上学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空袭警报拉响时要躲到书桌底下。战乱深深地留在了Dylan的记忆中。他创作了许多关于爱与和平的歌曲，还有反对越战的歌曲。而越战，无疑与奈良美智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越南战争的照片、影像不断被传达给全世界，不断发展的反战运动、迪伦激进的歌词，逐渐内化为奈良美智的一部分，“必须战斗，一旦被攻击就要战斗，绝对不认输。”鲍勃·迪伦知识分子式的音乐书写，在彼时动荡的世界中给予奈良美智完全不同于朋克的冲击，并对他影响至今。

奈良美智社交媒体的简介：

“NO WAR! NO NUKES！LOVE&PEACE！”

奈良美智《和平之首》，2020青铜着聚氨酯涂层126 × 137 × 119 cm艺术家收藏，©YOSHITOMO NARA佩斯画廊惠允摄影：Damian Griffiths

高一时，奈良美智曾坐通宵列车去看加拿大民谣老炮尼尔·杨（Neil Young）的演唱会。作为第一位在日本举办演唱会的外国人，老杨充满怒火与激情的自由世界持续了半个世纪，也搅动了当年17岁的高中生奈良美智的心，老杨的歌词“It’s better to burn out”也赫然地被奈良美智使用在了他的一幅作品中。

奈良美智《为“梦到梦”而画》，2001纸上丙烯、彩铅51.7 × 36.5 cm艺术家收藏，©YOSHITOMO NARA

如今，63岁的奈良美智仍将老杨视为“神一般的存在”，因为他在77岁的年纪仍不屈服，仍然保持着昂扬的创作能量，永远愤怒、永远为自由与和平高呼“摇滚不死！”

1975年，帕蒂·史密斯（Patti Smith）的首张专辑《马》（Horses）受到刚兴起的朋克运动的影响。这张由摄影艺术家梅普勒索普拍摄封面的专辑将垮掉派诗歌表演和车库乐队摇滚结合在一起。帕蒂·史密斯将19世纪法国作诗法介绍给了美国十几岁的年轻人，其中性的公众形象无疑挑战着她所处的迪斯科音乐时代。

而在奈良美智收藏的黑胶唱片中，这样的跨界合作并不在少数，詹尼斯·乔普林（Janis Joplin）的专辑《珍珠》以及鲍勃·迪伦《时代正在改变》的封面则是由巴里·费恩斯坦拍摄的。安迪·沃霍尔也曾操刀地下丝绒乐队的《地下丝绒与妮可》封面。

奈良美智《渐入佳境（致唐尼·弗里茨）》，2010木板上丙烯220 × 350 × 10 cmAlexander Tedja 收藏，©YOSHITOMONARA

而这在奈良美智当初买下这些唱片的时候还未曾察觉，音乐之中慢慢地滋养了新的羁绊，就像是电源遇到了插头，开关开启，事物自动地联系在了一起，闭合成一个完成的圆。成为艺术家之后，奈良美智也热衷于为喜欢的乐队设计唱片封面，比如他曾为来自美国新泽西州的三人乐队Yo La Tengo的Sleepless Night设计了封面。

Sleepless Night

前卫摇滚乐队爱默生、雷克与帕玛（Emerson, Lake and Palmer，简称ELP）在上世纪70年代的定义中就是所谓的超级乐团。他们把持着三种泾渭分明的形象，用各自擅长的乐器演奏着迥异于原曲的古典音乐，复杂的曲式结构与简洁有力的演绎却还能完美地调和在一块。

奈良美智《云上的人》，1989布面丙烯100 × 100 cm私人收藏，日本，©YOSHITOMO NARA

奈良美智《酸雨过后》，2006布面丙烯227 × 182 cm私人收藏，©YOSHITOMO NARA

奈良美智《甜蜜家门》，2019黄麻上丙烯裱于木板180.5 × 160.5 × 4.8 cm艺术家收藏，©YOSHITOMO NARA

“Tarkus” 这个词所想表达的是战争无用论，以及战争所给人们带来的混乱是灾难性的这一思考。因此，《Tarkus》整张专辑从第一篇章开始便是“Tarkus”所面临的一个又一个敌人。“Then there’d be no sorrow be no pain”。奈良美智总是会将音乐的音量开到最大声，他形容这仿佛有种战斗的状态，而自己像是一个职业的摔跤手一般，也有他要面对的对手，这些对手可能是无时无刻仍在威胁着人类的战争，也可能是他自身。

《In the Court of the Crimson King》是绯红之王（King Crimson）最为著名的一张专辑，艺术摇滚的里程碑，即使被人称赞了一百遍也不得不再称赞一次的作品。当他们用仿佛不带丝毫感情的手指撩拨起如同对随机调出的数学公式加以计算得出的荒诞乐符时，我们竟感到如此悲伤。好像将这个数字的现世带入了我们以为圣洁慈悲的音乐的天堂，早已麻木的我们这时才发现面对冷漠已经无路可逃。

2011年3月11日，日本东北部太平洋海域发生强烈地震。之后的数日，失魂落魄度日的人不在少数，奈良美智也是其中之一，地震之后，他内心的深处产生了强烈的丧失感、无力感。他无法单纯地肯定之前深信不疑的美术了，他对之前不做深思持续下来的美术创作产生了厌恶之情。他将重心转移到思考自己究竟能做什么的问题上——不是以艺术创作者的身份，而是作为一个人。之后，奈良美智与黏土邂逅，他重新成为一名学生，将黏土粘上又取下，就像是孩童最初的原始天性，他不断用手在黏土上留下自己的痕迹，逐渐又找回了创造的生命力。

奈良美智《思想家》，2018陶瓷31 × 直径 19 cm艺术家收藏，©YOSHITOMO NARA

奈良美智《有点坏心眼》，2012白铜150.5 × 125 × 125 cm艺术家收藏，©YOSHITOMO NARA

奈良美智曾说：“在学习新事物之前，个人已知的信息就是感性生成的源头。从此在不断学习中学习并积累越来越多的东西。但我总觉得，在那之前的纯粹的自己就很好，不仅仅是音乐，还有风景，都是实实在在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我总是去回顾那些六七十年代富有人文情怀的词曲创作歌手。”

左：奈良美智《冷杉小姐》，2012青铜着黑铜色213 × 52 × 42.5 cm艺术家收藏，©YOSHITOMO NARA

右：奈良美智《午夜朝圣者》，2012青铜着黑铜色158 × 54 × 64 cm艺术家收藏，©YOSHITOMO NARA

奈良美智《夜深人静》，2016布面丙烯100.5 × 91 cm私人收藏，日本，©YOSHITOMO NARA

奈良美智《低烧》，2021布面丙烯、拼贴120 × 110 cm艺术家收藏，©YOSHITOMO NARA

奈良美智《无害的小猫》，1994布面丙烯150 × 140 cm东京国立近代美术馆，©YOSHITOMONARA

纯粹的作品是有力量的，艺术如是，音乐亦如此。想象下那些受音乐启发的人，狂热者们的脑子里总是激扬的，灵魂总在狂喜之乐中……自然的语言就是音乐，是单纯的内在经验。而艺术的进步与音乐作品的展开方式类似，每一句或者主题都是通过之前的发展，以及那些被唤起继而又得到满足，被逗弄或者被否定的预期来实现和表现的。奈良美智与他挚爱的音乐，用不同的方式言说着，并切实地通过创作感受到自身在世界中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