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丨《壹号皇庭》：30年后的现实意义

编者按：这里是一个怀旧剧场。

1992年，由邓特希监制，欧阳震华、陈秀雯、陶大宇、苏永康、刘美娟、骆应钧等主演的律政剧《壹号皇庭》（File of Justice）在TVB首播。

《壹号皇庭》海报

这部30年前的经典港剧，最开始只是单元剧，篇幅不长，一共13集，每集45分钟，通过13个案例，讲述了几个香港律师在法庭上唇枪舌剑，在法庭之外频频谱出恋曲的故事。

《壹号皇庭》第一部选角时，并没有起用当下的一线演员，每个主角几乎都是二三线，第一部选择在周日档播出，出街后，拿到同一时段有史以来最佳收视，于是加码拍了第二部，仍在周日播出，看到反应不错，才改在黄金时段播。

因为收视好，《壹号皇庭》从1992年至1997年，一共拍了五部之多。从一开始的13集一部，到最后第五部拍到长达45集，欧阳震华、陶大宇，还有陆续加入的林保怡、吴启华等演员，也一跃成为香港的师奶杀手，出街买衣服都能引发一整面玻璃窗的菲佣围观拍照，风头一时无两。

究竟《壹号皇庭》有着怎样的魅力，能成为观众心目中的经典？

2017年，《壹号皇庭》系列重播，一众演员再次合体。

“贱格四人组”，笑话一箩筐

在视频网站上，笔者看到有网友发过一条弹幕，叫作“贱格四人组”，即该系列一直以主线人物身份出场的四个男角色——检察官/大律师余在春（欧阳震华 饰）、“师爷”江承宇（陶大宇 饰）、事务律师周志辉（苏永康 饰）、“沙展”周文彬（骆应钧 饰）。

老友鬼鬼的四人，算是本剧的“弹幕担当”，随手拈来插科打诨的吹水段子，就能令人笑一整晚，没事踩踩兄弟，有事挺身而出，尤其是毒舌的阿Ben余在春和调皮的Michael江承宇。

中意夜蒲是男人天性，剧中的大部分场景，集中在法庭、酒吧和家里的客厅沙发，谈话的尺度也大，聊案子，聊彼此，聊女人，句句踩到尽，“贱格四人组”因此得名。

欧阳震华 饰 余在春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作为一部展现中产阶层生活的时装剧，《壹号皇庭》可以说是香港律政题材的鼻祖。虽然女性角色走马灯似的换人，但主线上的男性角色，始终是这四个人。

四个人的酒吧夜话，多少展现了当时的中产思维和生活方式，他们时而潇洒，时而陷入困境，时而大男子主义，时而又四处撩妹，喜欢给人贴标签，流连欢场，又始终坚信自己是好男人。用时下的语言来形容，就是四个大龄“普信男”。

神奇的是，一旦切换回法庭模式，他们又是一股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认真劲儿，为钱，为公义，也为女人。

比如阿Ben，私底下明明歧视与自己性取向不同者，一上法庭，又一副言之凿凿为当事人说话的公义样，换来一旁Michael的啧啧声和大白眼。

一会儿让人烦得牙痒痒，一会儿又觉得这角色很得劲儿。如果不是欧阳震华，换作旁人，可能演不出这样的笑果，早就被骂十条街。

江承宇的经典台词：打的不是证据，是疑点。

Michael则是众人眼中的小少爷，西装配蝴蝶结是日常，口花花的他，讲话风趣又深情，万花丛中过，巧舌如簧，却想半点不沾身。

可惜，Michael的命门是女人，好看且苦命的女人。连续两部，被梁婉静饰演的双胞胎姐妹，害得团团转，每到结局，不是变被告，就是受害人。如果没有这对命途多舛的姐妹花，Michael的幸福指数至少五颗星。

不过，爱挑战高难度，也是Michael最吸引人的地方，他不像Ben那样，急于给人贴标签，遇到大事儿，他能不带偏见地给人分析利弊。在四人组里，Ben看似控场，但真正的核心是Michael，是关系中的话事人。而他的妹妹和妈妈，在前三部里也是主线人物，故事多数围绕江家展开。

Uncle Raymond是典型的绅士款，也是符合现实生活中绝大多数女生要求的标准对象。但他的个性里，总有一种需要释放的别扭劲儿，使得他遇到感情往往犹豫不决，常常陷入三角恋。

老表彬Sir则是一个局外人视角，虽与其他三人关系好，可他的谈吐和思维，过于接地气，个性也粗枝大叶，老实归老实，空有一腔热血，办案却冲动行事，恋爱也一头热。

个性化的女性角色频出

如果说“贱格四人组”算是本剧的开心果，是笔者最初打开这部剧的动力，那么独立且个性化的女主们，则是吸引笔者一直追看的关键。

法庭上的Helen

Michael的妹妹Helen，是本剧笔者最喜欢的女性角色。她个性爽朗、自信，又开得起玩笑，平易近人；在法庭上，也能沉着冷静，不卑不亢，为当事人发声。刘美娟把大律师江承宙这个人物演活了。

尤其是遭遇男友周少聪（蒋志光 饰）劈腿，还扯出“你强你活该被甩”这种分手烂理由那段，Helen的回应，深得我心——

“我可以承受打击，不代表我要面对这种伤痛。”

Helen的分手宣言

比起许多早期TVB职场剧里的女性，遇到失恋就要死要活，Helen这种处理方式，反而更讨喜。可惜的是，不知是剧情设置，还是卡司大换血的缘故，这个角色在第四部就远走美国。

同样在后期离开本剧的，还有唯一能治住Ben的检察官丁柔（陈秀雯 饰）。Michelle和Helen一样，都是《壹号皇庭》中最能代表中产知识分子的女性角色。她在工作中遇事果断，私下遇到感情问题，也不会拖泥带水。

Michelle和Ben的关系，也是剧中的一大看点。虽然看似Ben爱得更多，可是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Michelle远赴海外治病，为的就是给彼此一个生孩子的机会。可惜，Ben却没有珍惜，出轨法医殷芷杰（邓萃雯 饰），最终导致两人的婚姻走向末路。

Ben和Michelle恋爱数年，曾迈入婚姻，感情却终究被第三者打败。

除了前三部的Helen和Michelle，第四五部也有不少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角色：宣萱、陈芷菁饰演的大律师程若晖、程若曦两姐妹，陈慧珊饰演的大律师欧子强、邓萃雯饰演的法医殷芷杰等等。比较遗憾的是，《壹号皇庭》在后期对律政本身的着墨减少，她们的发挥也主要集中在感情纠葛，反而失去了初登场时的神采，沦为辅助。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在这五部系列剧中，除了在本文开头提及的原班人马，有许多你意料之外的熟面孔，有的日后成为了顶流歌手，比如郑秀文、王菲；有的西皮因戏生情，比如陈芷菁和谭耀文；有的则默默耕耘终于获得视帝，像几乎每部都有客串的黎耀祥……

在笔者看来，《壹号皇庭》最大的价值之一，是保存了一众港星年轻时无修图的美好容颜。那些后来大红大紫的演员，当初跑龙套时的可爱模样，可谓是各家粉丝考古必备。

第一部：郑秀文、黎耀祥、古巨基、陈洁仪；

第二部：王菲、林家栋、黎耀祥、蒋志光、梁婉静；

第三部：林保怡、林家栋、黎耀祥、张延、袁凤瑛、谭耀文；

第四部：林保怡、宣萱、邓萃雯、陈芷菁、黎耀祥、马俊伟、陈展鹏；

第五部：林保怡、宣萱、蔡少芬、吴启华、陈慧珊、盖鸣晖。

很多人并不知道，歌坛天后郑秀文曾在《壹号皇庭1》登场，饰演初出茅庐的实习律师方家琪，与剧中的三个男主都有感情纠葛，先是暗恋Ben未果，然后又周旋在Michael和Raymond之间。郑秀文还演唱了《壹号皇庭1》的片尾曲《如爱我》。

郑秀文饰演的方家琪，在第一部登场。虽然这个角色第四部也有回归，却换成别的演员。

同为歌坛天后的王菲，在《壹号皇庭2》也出演过办事能干、深受上司欣赏的检察官唐毓文，她与家琪算是Raymond的前后任。这是王菲为数不多的电视剧作品。由陈少琪作词、袁惟仁作曲、王菲演唱的《执迷不悔》，也成为了该剧的片尾曲。

王菲也曾出演第二部。

《壹号皇庭3》中，出现了一位内地观众熟悉的“男人婆”张延。其实，很多观众并不知晓，她的娱乐圈之路，始于TVB。一开始，张延通过广东的选美比赛，加入TVB。从1993年到1995年，她参演过不少港剧，在《壹号皇庭3》中先后苦追陶大宇、欧阳震华的清纯小护士，就是她。

欧阳震华、张延

其中出现次数最多的，当属凭借《巾帼枭雄》系列上位的黎耀祥。他在《壹号皇庭》系列不同部，饰演的角色还不一样：有与女明星谈恋爱，却不敢让她以时间证人的身份出庭作证，最后只能偷偷看她嫁做他人妇的地下情人；有不敢在当时民风保守的香港，公开承认前男友的无奈人；还有一开始性格内向，却勇于突破自我重返校园，最终学成归来，还抱得美人归的自闭宅男。

黎耀祥

2017年，《壹号皇庭》系列重播时，不少当初客串的演员，还po出截图打卡，怀念当初的青葱岁月。

古巨基客串的卡拉OK歌手。

陈展鹏饰演的小鲜肉。

前期案件短小精悍，后期狗血恋爱注水

无论从内容、剧情设置，还是阵容来说，《壹号皇庭4》都是一个分水岭。

前三部，案件多短小精悍，每集在片头曲结束后，会出现一个小标题，作为该集的引子。案件方面，半小时内就能解决，思路清晰，简洁明了，就算撇开感情戏，只看法庭戏cut也很过瘾。由于一案一集，案件本身的处理也干脆，不拖泥带水。即使留有余韵，也会在结尾很快给出交代。

片头小标题

而在题材方面，关于女性受害者的案件特别多，被家暴、强奸的例子屡见不鲜。从丈夫强奸妻子，到父亲强奸女儿、兄长强奸妹妹，连林漪娸饰演的Madam林学宜，也难逃被凌辱的剧本，并现身说法，劝说女受害人出庭作证。

林学宜（林漪娸 饰）向受害人王雪怡（袁凤瑛 饰），讲述自己也曾被强奸的故事。

除了关注个体的女性案件，《壹号皇庭》还关注到了乡村女性群体遭遇性别歧视的大环境问题。

在乡下，女人没有地位，在村子里被男人歧视，受到不公平的对待，不能继承财产，生不出儿子就被丈夫毒打……缺乏法律的保障，大部分女人只能逆来顺受，忍气吞声，或者走上歧路。

女受害人在法庭上讲述自己和母亲的遭遇。

谁知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镜头一拉远，后面坐着的男村民抗议说，“女人本来就是这样。”

其中展现的女性力量、鼓励女性对自己面临的重重困境发声，无论是剧情的设置，还是台词的表达，即使在30年后看，也同样具有现实意义。

由于该剧第二部播出时，正是1993年香港正式废除死刑之际，随着剧集的推进，《壹号皇庭》在死刑这一块，也展现了不同时期、不同地区的量刑。

关于“死刑”的台词。

1995年，《壹号皇庭4》首次从单元剧转成连续剧，主角面临的案件，也更错综复杂。因此，该剧在角色设置上，除了既定的律师和警察，还首次加入了邓萃雯饰演的法医作为主线人物。

到了《壹号皇庭5》，剧集一下子扩充到45集，彬Sir调入重案组，成为高级督察徐伟杰（吴启华 饰）的手下，剧中涉及的案件也更为血腥，从强奸案一下子就升级到连环灭门案、野外分尸案等，作案手法的拍摄尺度也更大。

在第四五部，《壹号皇庭》有一个颇具争议、令人又爱又恨的反派：林保怡饰演的方伟豪。从大是大非的角度说，Kelvin这个角色是应该被人憎的，但无论他做过多少错事，他对自己爱的女人，却总有一种与其智商不相符的真挚，对待芷杰是这样，对待莹莹也是。虐到极致，飞蛾扑火的爱，实在让人恨不起来。

Ben、Michael和Kelvin。

无论是Ben、Michael，还是Kelvin，在“邓特希宇宙”里，其塑造的男性角色，身上多半毛病一大堆，却始终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我抽烟喝酒，但我是好男人。”就算坏，也不会坏到尽。

而徐伟杰，是个特例。

徐Sir这个角色，是笔者坚持刷完第五部的最大理由。他曾在黑社会当卧底多年，抓到犯人后回到警队，担任高级督察。但他的身上，却没有那种大众以为的古惑仔气质，反倒是被吴启华演出了一种老好人似的书生气，温温柔柔，仿佛面对什么事都能淡定自若，除了面对亲情。

他自小就被生母抛弃，多年后，生母来寻他，他也和和气气，不带任何怨气地全盘接受了自己的母亲。尤其两人重逢时他的那段哭戏，细腻之中，又略带伤感和遗憾，令人心疼不已。

吴启华与生母重逢的哭戏

而徐Sir面对救过自己，又杀了人的古惑仔兄弟，情和义，虽值千金，却不能因此动摇。黑是黑，白是白，他早已认清。

有一说一，徐Sir的这段兄弟情，蛮好嗑。

徐伟杰，可以说是吴启华的众多角色中，最为完美的一个，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可惜，这样的完美，最终是要被打破的，要给主角让路。最终，徐Sir惨死，蔡少芬饰演的女友李彤远走他乡，兜兜转转，又跟了Ben。或许，某些角色就是给观众疼的。

虽然案件升级，但后两部《壹号皇庭》的感情戏注水也更明显，45集的剧，恐怕有2/3是在谈情，只有1/3仍在说案，真正落到法庭戏上，分量又更少。谈情如果谈得好，也就罢了，可惜感情戏的节奏感不行，尤其结尾处，几对西皮莫名其妙分手，又毫无征兆复合，狗血的程度，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虽然剧情架构谈不上完美，但正是因为狗血，《壹号皇庭》历经五部，收视率仍然不错。香港回归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998年，监制邓特希在医疗剧《妙手仁心》中，沿用了《壹号皇庭5》的几位主角，吴启华、林保怡、蔡少芬、陈慧珊、苏永康、马俊伟、陈芷菁等人，也得以在剧中再续前缘，成就新的经典。TVB在职场剧上的大剧时代，也就此启航。

《妙手仁心》海报

在今年1月举行的万千星辉颁奖典礼上，欧阳震华、林保怡也作为颁奖嘉宾罕见合体，两人提及当年一起拍摄《壹号皇庭》的时光，并cue到了人未到场，却因为《倒转地球》翻红的陶大宇。

林保怡、欧阳震华担任颁奖嘉宾。

在30年后看，《壹号皇庭》中的不少刑侦手段、庭上的盘问技巧，都显得过于朴素了。倘若用如今的法证技术和大数据信息，对那些案情进行重组，大概能节约不少走弯路的时间。

就像如今的我们，很难相信一个人能几十年不换电话号码一样，剧中人的联络方式，call机、座机、电话亭、没有来电显示的大哥大，让人错失了不少机会，案情的，感情的。

但在当年的那个环境下，用跑的、查的，一点点抠出来的证据链细节，虽然朴素，却很真挚。令人怀念的真挚。而剧中的不少案件，无论是刑侦本身，还是法庭戏，都给后来的同类型题材，留下不少经典的范本。

爱情也是，主人公们的分分合合，兜兜转转，伤心又伤身。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未必珍惜。

如果某一天，你无意间听到《灯火阑珊处》、《What Will I Do》，或《That's Why You Go Away》，不妨回头看看这部剧，重温那些人，那些事。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