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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我们的故事

2022-03-10 11:5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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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言普遍之中国人的心情,那么吾认为,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普遍之中国人的心情几乎可以由‘郁闷’二字来概括。”这是作家梁晓声在 2012 年出版的时评著作《郁闷的中国人》中的开篇词,书中梁晓声直面时代转型变迁给人们带来的阵痛折磨,通过对中国社会阶层的现状分析,以近乎执着的态度表达着自己的劝世之心。

五年后,梁晓声将其对历史的感受和现实的思考写进了长篇小说《人世间》中。书中以东北某城市的平民区光字片为背景,在以周家三兄妹为主线的上下三代人纵横 50 年的故事里,主人公们既享有了时代上升时的光荣与梦想,也面临过经济变革下的艰难和抉择,十几位平民子弟在 50 年来中国社会巨变下经历着跌宕起伏的人生。

《人世间》中的东北雪景

90 年代工业转型带来的社会变化,既是东北 80 后一代的集体成长记忆,也是这批新锐作家在东北历史叙事里绕不开的重要一环。班宇的小说语言中,尽管一直透着东北特有的幽默气质,但那些被机器卷进胳膊的下岗工人、离异不得志的小说家、丧母患病的看海少女们,头上还是蒙着一层无处消解的“郁闷”。

“一代人对另一代人遥望是可以感同身受的。”除了可能的怀旧情结之外,班宇认为人在面对相似困境时产生的精神体验共振,或许才是当下自己作品引发关注的重要原因。

那么当 80 年代出生的班宇遥望梁晓声那代人的《人世间》时,又会有怎样的精神体验和困惑时刻的解答?带着一些疑问,班宇踏上了拜访梁晓声的旅途。

《人世间》,我们的故事

梁晓声 ✕ 班宇

图文转自“单读”

全文约3000字,阅读约8分钟

#1

土地、时代和故事里的那些人

班宇小时候住在工人村附近,在开始写小说的 30 岁那年,他决定就从这个自己最熟悉的区域写起。

而《人世间》里光字片的邻里和朋友之间的情感脉络关联,跟班宇在工人村感受到的有很多相似之处,工人村作为沈阳工业文明的产物,聚集了几乎所有厂子的工人生活在一起。

《人世间》中的小儿子周秉昆工作过的出渣车间

“人与人之间会更亲近,这种亲近有的时候会显得界限感不那么强烈,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面,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就是这样的。”

小说里的工人村破败而混乱,住着一些在漫无边际的生活中寻找彼岸的人,他笔下的人物会想象自己漂泊在海上,“海风,灯塔,浪花,礁石,在黑暗的前方,正等待着他逐个穿越”。

在班宇成长的 90 年代印象中,存在了三四十年的工人村其实已经成为了一个落寞时代的产物标识,“我觉得在这一点上,《人世间》中的光字片可能也是这样。比方说大家觉得找对象找了一个光字片的对象,就是挺丢脸的一个事情。那么我觉得这一点可能是工人村和光字片精神气质上一致的地方。”

在班宇笔下那个特殊时期人们命运的不确定和不可把握的状态,在时代跨度更为漫长的《人世间》里成了平常,支援“大三线”,知青岁月、高考恢复、经济改革等等均在周家人的命运起伏中逐一展现。

班宇自己跟《人世间》里的周秉昆有着更多的共情,“他一直在跟着这个时代的浮沉,处于一种不知道该奋力向上,还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向下游的状态。”这个未能像哥哥姐姐那样走出光字片的小儿子,在经历了工人、杂志编辑和个体商户的起伏变化后,仍然一次次地迎击命运,守候着家庭和亲友过着平凡的人生。他“更像是平凡的大多数的缩影”。

也恰如班宇小说中的同样面临困境中的人物一样,即便再绝望,也保持着一种克制的悲伤。《逍遥游》中的正在经历丧母患病许玲玲说:“哭了一会儿,该干啥干啥,差不多得了,不然菜都凉了。”

#2

为小人物立传

“梁晓声老师他写这么长,写的上中下三部《人世间》,他一定是有想在这样的写作里面去实施和完成的事情,这也是我想去探访他的动力之一。”

在从沈阳前往剧集《人世间》长春片场的火车上,窗外 4 月份的东北平原呈现的仍然是冬天的样貌。班宇回忆,在自己第一篇以工人村为主题的故事集获得网络征文赛大奖前,作为一名古文编辑,他的日常就是和国学打交道。

30 岁那年,班宇意识到“需要做点什么”。他从最熟悉的工人村写起,从记忆最深刻的成长的 90 年代写起,反映到现实的那段历史中。班宇回忆:“有一段时间我家没有工作人员是很大的比例,甚至只有我和我父亲是有一种相对的社会身份的,其他人都是一种闲置的状态”。

班宇还记得,同学的父亲所在的沈阳最大的冶炼厂也倒闭了,他问准备怎么办,同学很自然地说再找工作。“我觉得那个阶段虽然说大家都很难过,但是依然在想让另一个人觉得自己的问题不是问题,我终究会有一个解决的办法。好像他们这代人会把自己的这种乐观情绪或者说把这种不好的事情平复到一种集体主义里。”

“他们没有放弃自己,更没有放弃生活,相反,我觉得可能他们比我们想象的更强大,当陷入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困境之中,他们可能还是要每天继续打起精神来去重新期待答复。”这可能也是很多读者读班宇的小说时,被他笔下的“小人物”们鼓舞的深层力量。

《人世间》重现重庆“大三线”建设工地

“读小说(《人世间》)的时候,有一个场景是我觉得特别动容的:周秉昆有很多好哥们,他们来家里过年吃饭,那个场景我觉得太好了。简直就像我的父母和他们的同事,他们就是那样的。当年一到春节的时候,又说又笑,大家抽烟喝酒聊天,房间里都是烟雾蒙蒙的状况,但是你会觉得特别真挚又热烈,所以那个场景我很受打动。”

在《人世间》之前,梁晓声曾凭借《今夜有暴风雪》《年轮》等作品一直以“知青文学”的标签为大众熟知。这也让班宇好奇,是怎样的动机,让梁晓声转而选择创作一部横跨 50 年,反映中国百姓生活史的鸿篇巨制。

抵达长春的第二天,班宇终于在电视剧《人世间》的拍摄片场见到了梁晓声。梁晓声说,“为小人物立传”的想法,从 97 年母亲过世后就开始萌生出了,可以说整部《人世间》周家五口人的生活也是梁晓声自家的缩影。

“我父亲是建筑工人,也是‘大三线’工人。当时他两年才能休一次探亲假,一次也就 12 天。中国工人对中国的发展,做了很大的贡献。”几乎在同时期,梁晓声和三弟也早早地以知青身份下了乡,家里只剩梁晓声的四弟和妹妹留在城里,在家照看有精神疾病的哥哥,直到母亲去世后,梁晓声才意识到那些像四弟一样的留城青年们之间的深厚友情丝毫不亚于他经常书写的知情之间的友情。

“所以那个时候就会有一种想法,哪天腾出时间来写他们,突然想到以这一留城这一代人,和城市的关系比哥哥姐姐更紧密,因为你们下乡了,你们两年才回来一趟,十二天走了,他们是始终伴随着城市。突然我意识到,以他们的背景,而不是再以知青的背景,来和城市主要的这四十几年的变化糅合起来。”

梁晓声说,他们这一代人,以前在文学作品的画廊中表现得很少。自己有一种为他们书写的心愿。“我个人认为平凡的人们的存在,才是人类社会最重要的基础。”

《人世间》中主角们在光字片的家

真正动笔写的时候,梁晓声已经从任教的大学里退休。“突然觉得要老了写不动了,意识到这件事要赶快做。”

2017 年,115 万字的《人世间》终于问世。

即便在不少读者看来,小说中周家三兄妹的身份发展变迁好似代表了中国在近几十年时代变迁中产生的阶级分化——周秉义代表着有学识、有能力的干部阶层;周蓉代表着独立思想且极具个性的高知分子;而周秉昆父子和朋友们则是任劳任怨,随着时代起伏的普通工人。

但其实无论在小说中还是梁晓声的创作意图上,面对不同阶级身份的人物时,都在以一种平视的态度去书写。归根结底,他们还是诞生在同一家庭背景下的三兄妹,还是平民子弟。面临诸多的磨难和变化,善良始终是人物的底色。

#3

文学的尽头

在电视剧《人世间》的片场,两位小说家很自然地聊到了编剧和小说的区别。既写小说,同时又做过很多影视作品编剧的梁晓声,结合自己在电影制片厂工作的经历谈到:“我在写小说的时候,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当我写一个场景的时候,一定要是像演电影一样的具象化地过一遍,再去写出来。”

梁晓声认为,相比纯文学的描述,故事性才是小说和影像之间相互转化的关键点。

他拿自己两部作品《这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风雪》举例,正是因为很强的故事性,即便在下笔的时候并没有更多地去考虑影视化的可能,但是改编的影视作品还是很自然地拍出来了。“到了《年轮》则是先有的剧,我后来才把剧本整理成适合小说发表的形式出版了,《知青》也是如此。”

当两代小说家谈到文学、小说家之于今天的意义时,梁晓声认为在文学演变历程中,文学特别是小说已经完成了文化启蒙的作用,在表达现实方面又没有影视作品来得更有力度,在如今其实更多体现了个体感受表达的功能,“因此小说会越来越小众。”

梁晓声说,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到了六十几岁的年龄,文学对于他的意义更多的是要看中国的大文化需要怎样的文学。“因为自己走到现在本身是被文学成就的,到了这个年龄就会考虑是不是也要做点什么去回报文学。”

与梁晓声分别后,班宇先前诸多的疑惑早已得到了解答。“看完小说并且见到了梁老师后,我终于感受到了并且明白了他为什么要那样去写作。”

但同时,他又“获得”了一个新的疑惑:“小说在今天还能为大家带来什么?除了影视化之外,到底还能为大家带来什么?”

原标题:《《人世间》,我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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