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njamin Wood：最喜欢上海的老市场和石库门

二十年前，美国建筑师Benjamin Wood（本杰明•伍德，以下简称“Ben”）受邀来到上海，成为新天地项目的总规划设计师。对于这位会烧饭、会开飞机的建筑师而言，丰富而独特的经历给他带来了非凡的想象力，新天地也成为中国城市更新的经典案例。

在上海生活至今，Ben一直观察着新天地对上海城市文化和生活方式的改变，也感受着上海对他自身的影响。

“每个人都有想象力，只是很多人不用”

Ben的建筑导师是Benjamin Thompson，后者的建筑事务所（Benjamin Thompson & Associates）主持了美国波士顿的法尼尔厅（Faneuil Hall）更新项目，法尼尔厅有两百多年的历史，1978年更新工程完成后，再度成为波士顿最著名的地标之一。

在成为建筑师之前，Ben做过不少其他工作，“我念过法学院、工程学院，我开过餐馆、酒吧，也开过飞机。”

Ben告诉记者，他曾做过7年的飞行员。在他的工作室里，记者看到了一台他自己设计并参与制作的飞行模拟器。“开飞机让我能够将三维空间可视化，对我的建筑工作有很大帮助。”

除了在飞行模拟器上开飞机，Ben还喜欢去各地旅行，“旅行让你发现，世界各地的人，在同一个时间喜欢做同样的事情，比如吃饭，只是他们的方式不同，这种不同就是文化。”

旅行让他看到从未见过的东西，发现做一件事的不同方式，给他带来许多新想法。“我们的大脑可以储存数十亿张图像，如果你不旅行的话，你就没法储存来自其他地方的图像。”

Ben告诉记者，种种人生体验给他带来了更多的经历和机会，让他拥有了更丰富的想象力。在他看来，想象力是建筑设计过程中最重要的东西，也是自他童年起就一直伴随他成长的财富。“我小的时候住在乡村，最近的村庄需要步行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我唯一的玩伴是我的兄弟姐妹，为了打发时间，你必须创造出自己的游戏。当时我想到的就是造房子。”

Ben的第一个“建筑作品”是给他的马造的房子，“当时我12岁，我的马没有睡觉的地方，所以我就给它造了一个家。”此外，Ben还造过一些“树屋”，“我们自己种树，然后在树上造一个可以坐的地方，用想象力创造自己的空间。”

Ben认为，每个人都有想象力，只是现在很多人都不愿意用它去创造东西，这样的现象也许是人们过度依赖电脑所导致的。“过去，你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东西，但现在，你只要打开电脑，一切程序都是别人设计好的，你要做的只是在种种选择中选一个，而不用创造什么。”

身为建筑师，Ben认为自己不需要通过电脑来画图纸。“我从不用电脑来工作，和我动手画相比，电脑实在太慢了。用电脑创作，你需要转化很多信息，但这些信息你本来就有，为什么要转化呢？电脑就像个多余的中间人。”

“新天地改变了文化和人们的生活方式”

二十年前，Ben主持设计新天地时，几乎没有人看好他能做出什么杰出的作品。“当时所有的人都以为我过一年就会放弃，会离开上海，他们觉得我们在浪费时间和精力。”

Ben告诉记者，新天地所在的地方在二十年前几乎是一片“穷人区”，“所有人都在往外面走，没有人会去那里。没有人会跑到一个很穷的地方去吃一顿昂贵的大餐。”

不仅地段看起来没有前景，Ben规划的开放式街区在当时看起来也过于超前。“过去，没有人喜欢坐在室外吃饭。三十年前，美国洛杉矶还没有户外餐厅，人们吹嘘着空调有多好，带空调的餐厅有多棒。如果你有钱，却坐在屋外的树下，人们会以为你疯了。”

现在，一切都变了，城市环境和人的观点都在成长。如今，在新天地或原法租界的其他地方，人们更愿意在室外度过美好的夜晚。“新天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它让人看到，应该怎样去生活。” Ben告诉记者，新天地对于上海乃至中国最大的贡献在于，它为当时中国冉冉升起的中产群体提供了一个交流的场所，在那里，每个人的地位是平等的，人们在这个场所里消费吃饭，一起发展他们的文化。

“文化意味着做出选择。” Ben认为，当人们在一个场所共处的时候，别人就向你展示了他们的选择，而你则会受到这些选择的影响，从而给你的生活方式带来一定的改变。这样的过程，也是一种文化形成的过程。

“新天地改变了文化和人们的生活方式。这种改变并不是缘于那些经过改造的建筑或是昂贵的消费场所，而是因为它让人们在一个空间内社交，在互动中彼此影响。” Ben认为，这才是新天地的重要之处，它让人们看到他人所做出的选择，从而丰富了自己的选择。

除了上海新天地，Ben还在中国其他城市设计了“天地”系列，包括杭州西湖天地、佛山岭南天地等等。在他看来，上海新天地和其他城市的“天地”虽然有不同的建筑外观，但本质上没有很大不同，“我们提供的都是以人为尺度的环境，让人们可以看到他人，也能被他人所看到。”

“一个城市最重要的是居住在那里的人”

Ben主创的上海新天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而长期在上海生活也让他对这座城市有了更多的了解和感受。

“我喜欢这里的各种市场，无论是服装市场、建材市场，还是菜市场，我都很喜欢。” Ben喜欢去那些传统市场上淘货，逛市场总能让他发现新的东西。

他向记者展示了经常会送给国外朋友的礼物，一只在东台路古玩市场买来的蛐蛐罐，“一开始我不知道这个黑色的罐子是什么，只是觉得很美。后来有人告诉我，有一种叫蛐蛐的小昆虫住在里面，我觉得很神奇。我是在上海第一次知道了有蛐蛐这种奇妙的小生物。”

遗憾的是，这些市场都在不断消失。“我想念这些消失的市场。只要我有时间，我都会在它们被拆除前去看一遍。”

在Ben看来，上海拥有自己的魅力，却被如今过度的消费主义所掩盖了。“人们仿佛是为了消费而消费。大家的选择更多是基于品牌，而非质量。”

Ben告诉记者，上海的面料市场很棒，他却从没见过有年轻的女人光顾那里，这点很可惜。“我一直去那边买东西。我的衬衫、夹克衫都是在那里做的，不是因为价格划算，而是因为我自己可以控制衣服的质量。我知道我的钱花在布料上，而不是品牌上。”

Ben特别喜欢那些带有传统上海特征的东西。除了市场，他还喜欢上海的石库门房子。“石库门和高层住宅不同。在大楼里，你是乘电梯通往自己家门的，你几乎不会来到别人所居住的楼层上。从底楼到你家的路线永远是一样的。人和人的交流仅限于电梯内。而在石库门，你可以走各种路线，遇到很多不一样的人。和以电梯为中心的高层住宅相比，石库门让人互相融合，形成真正的社区。”

在Ben的家里，就有一面由石库门房子的门牌所构成的墙。在他看来，墙上的那些门牌号是人们曾经在那些社区里居住过的象征。“我把它们放在家里，让它们能够提醒我，一个城市里最重要的是居住其中的人。城市是由人组成的，他们在那里出生，在那里吃饭、游乐。我为城市设计，不是为了别的东西，而是为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