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时节》：狗血配方失灵了

剧集市场有着“正午出品，必属精品”的说法。正午新剧《相逢时节》，播出前也颇有爆款相：改编自阿耐的小说《落花时节》、由阿耐担任编剧，简川訸执导（代表作《都挺好》），雷佳音、袁泉、张艺兴、贾乃亮等人领衔主演……

《相逢时节》海报

结果却是，《相逢时节》遭遇严重的口碑差评。如今剧情已到中后段了，口碑并无起色。此前，正午播出的三部作品《山海情》《乔家的儿女》《开端》都获得高口碑与高热度，《相逢时节》的失利就显得更为刺眼。

这里其实有个冷知识：《相逢时节》的开机时间，比刚提到的三部作品都早，它并不能代表正午阳光之后的趋势，更不能简单粗暴地得出“正午退步了”的结论。但它失利的原因，值得正午好好复盘。

1991年，崔启真（袁泉 饰）的父亲，因为工作纠纷捅伤了简宏成（雷佳音 饰）的父亲，简父死里逃生，崔父跳楼自杀。

简宏成（雷佳音 饰）

崔启真/宁宥（袁泉 饰）

简宏成的姐姐简敏敏（罗海琼 饰）并不罢休，几次三番去闹，崔家不得安宁。崔家为了躲避简家，背井离乡、隐姓埋名。从此，崔启真改名叫宁宥，弟弟改名宁恕（张艺兴 饰）。

宁恕（张艺兴 饰）

命运还是将两家人纠缠在一起。大学期间，简宏成与宁宥相恋，因家仇不得已分开。时间一晃到了2018年，均已离异的简宏成、宁宥重逢、藕断丝连，可与此同时，宁恕对简家展开疯狂的复仇……

《相逢时节》复仇、爱情、商战这三种元素都有，却很难说它主线是哪一条，有些顾此失彼。

如果是复仇线，那宁恕的复仇很难说是正义，观众无法获得复仇的快感。

如果说是简宏成与宁宥的中年版“罗密欧与朱丽叶”，倒是可以浓墨重彩，呈现中年人的困境与孤勇，但这一条线的戏份却并未占据绝对主导。

如果是商战这一条线，简家和宁家围绕一块地各种博弈，戏剧性足够，多多少少也很悬浮。比如简宏成答应拿出9000万为简敏敏收拾烂摊子，并不惜推迟自己公司的上市计划，一损失就几个亿，有点超出观众的理解范畴。

商战依然是公私不分，感情用事

更严峻的情况是，观众很难代入哪一个主人公。回想起来，那些让人追得欲罢不能的剧集，我们很容易代入某个角色。主人公可以不那么完美，但一定不能够有巨大的道德瑕疵，他的行为逻辑必须合乎观众的朴素正义，必须获得观众的认可与同情，观众才会牵挂他的命运，与他同悲同喜。

《相逢时节》人物塑造出现了重大问题，主人公都不甚讨喜，逻辑站不住脚。这也是《相逢时节》播出后遇到的最大争议：剧中没几个“正常人”，该剧对女性带有不加掩饰的“恶意”。

剧中的中年简敏敏，聒噪、浮夸、外强中干、见风使舵，虽然罗海琼以喜剧性的演法赋予这个角色一定的喜感，却依然没有办法改变剧集对她的定位：令人嫌恶。

简敏敏（罗海琼 饰）

但简敏敏身上有巨大的悲剧色彩。18岁的她，被父母以死相逼，嫁给了大她10岁的张立新，为的是保住简家的厂子；她中断学业，牺牲了婚姻，父亲却只留给她10%的股份，其余的90%全留给了两个儿子；简敏敏自然是不服，她和张立新合谋把厂子转移到自己名下，并因此与简宏成决裂……

年轻时的简敏敏为家庭牺牲了婚姻

如果说，简敏敏是个“疯女人”，那么也是恶臭男权让她发疯。简宏成并非不知道简敏敏受到的委屈，然而他对姐姐“霸占”家产始终耿耿于怀，开口闭口“你对不起简家”。

搞清楚：简家先对不起简敏敏

简宏成帮姐姐堵了大窟窿，但这更多是为了保住父亲的厂子，而非对姐姐的愧疚。在简宏成眼里：简敏敏虽然被伤害过，但她是个“疯女人”；而非“简敏敏是个‘疯女人’，因为她被深深伤害过”。认同哪个逻辑顺序，直接影响了观众对简宏成的观感。

在对简宏成前妻陈昕儿（练练 饰）的塑造上，简宏成的“嫌恶”就毫不掩饰了。剧中的陈昕儿，虽已与简宏成离婚，仍然干涉简宏成的感情，她疑神疑鬼、情绪不稳定，不仅给幼年的儿子带来种种心理阴影，也给宁宥带来很大的困扰——动不动就电话、短信骚扰宁宥，甚至还去宁宥的公司闹，去宁宥家顶楼以自杀相要挟。

又一个“疯女人”陈昕儿（练练 饰）

小说中的陈昕儿一心都在简宏成身上，也因此屡屡有极端行为，但这个角色与简敏敏一样，有复杂的悲凉底色。

大学时她是专业里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毕业后找到一个让同学们都艳羡的工作，因对简宏成有好感，为了帮助简宏成中标，她在公司违规操作，导致丢掉工作。这成为她的一个心魔，渐渐失去心智。简宏成虽然不爱她，但睡了她，并有了孩子，从此她无名分地寄生在简宏成身上。人人都说她活该，就连宁宥也有些嫌恶她，她也深知周边人对她的嫌恶。这不就是翻版的“被嫌弃了一生的松子”吗？

但陈昕儿本质不坏。比如她要挟跳楼那场戏，小说里宁宥假装血糖低倒在地上，陈昕儿立即跑过来救宁宥。小说里写道：“陈昕儿果真上当，顿时忘了自己的哀怨，飞快跑过来抱起宁宥，‘宁宥，你怎么了，怎么了？’”她善良而脆弱，错就错在她爱了不该爱的人，反复停留在人生挫败的那一刻走不出来，最后就走向偏执。

可剧中她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作为女性的悲剧几乎被抽空，成为一个不可理喻的控制狂、一颗情绪不稳定的炸弹，只剩下让人反感。

为什么要把陈昕儿刻画成这样？

这让人困惑：编剧把自己小说中的女性角色一个个往极端和狗血上刻画，意图到底是什么？难道是女人越疯，就能显示出简宏成对女性的嫌恶合情合理了？不。简宏成抛出了一个个看似正当的理由，都无法掩盖他作为男权既得利益者的不负责任和“渣”。

男主角“塌”了，简宏成、宁宥的“落花时节又逢君”的中年版罗密欧与朱丽叶，又有什么好嗑的。

明明两个挺好的演员，我却不想嗑

很多流量明星会将出演正午剧当作转型的跳板，《相逢时节》请来了流量明星张艺兴饰演宁恕，不过就效果看，没有为张艺兴加分。观众如果是试图代入宁恕的复仇线，就会发现他的复仇动机不够有力——父亲捅伤简父后畏罪自杀了，他却把责任推到简家身上，要把简家搞得家破人亡。逻辑上说不过去啊。

宁恕现在明明是一家大型房地产公司地方分公司的老总

小说中，宁恕的怨恨逻辑清晰具体多了。让宁恕怨恨的并非父亲的死，小说里他也知道“爸爸的错，他已经拿出性命来抵过了”，他痛恨的是，简家人不放过他们，让他们一家人颠沛流离，让母亲吃尽苦头。“妈，那时你不是胡乱骂简家，是简家真的太赶尽杀绝太不给活路。妈，我怎么会忘记。妈，我是男人，那时候我小，没法帮你，现在我有责任为我们全家讨还公道。我不会放弃。”

在得知简敏敏还在找他们时，宁母想的是继续躲避。宁恕说：“妈，你已经避了一辈子，想让我也避一辈子吗？这事不解决，我以后的家庭呢，也避着他们，到处流浪？两家的事总要做个了断，不能再逆来顺受。尤其是他们又开始挑衅，可见他们不是善类，不会善罢甘休。”

剧集只是浮光掠影几个闪回宁家颠沛流离时吃的苦，未能有力地呈现宁家遭到简家的压迫——甚至这种压迫从上一代延续到下一代，所以宁恕才要做个了断。如果剧集让他的动机更完整，角色的悲剧感就有了，这条线会好看得多。而弟弟在复仇，姐姐却在与仇人相爱，这种人伦纠葛也会更具戏剧张力。

《相逢时节》如今落入一个很尴尬的局面。它是正午迄今以来，最狗血、最极端的剧了，却让人觉得“不好看”。以为“狗血=好看的戏剧冲突”“极端=有话题”，显然是打错了算盘。狗血看似是捷径，可一旦伤害了人物塑造，一定会适得其反。正午剧一向被诟病爱炒话题，若没有好内容做依托，是极易被反噬的。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