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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书画中的二十四节气|惊蛰:春雷起蛰,桃花灼灼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2022年3月5日,惊蛰。
古代绘画中,有一类题材名为“起蛰图”。北宋科学家、画家燕肃所绘《春雷起蛰图》是目前所见最早的“起蛰图”。此画直接影响了后世的书画家。一方清代印人张在辛刻的“布鼓雷门”,则体现了惊蛰最显著的特点——雷鸣。
《澎湃新闻·古代艺术》的系列文章“古书画中的二十四节气”本期呈现的是诗书画印里的惊蛰。
惊蛰最早称为“启蛰”,《夏小正》记载:“正月启蛰”,后因汉景帝名“启”,为避讳改为“惊”。两个名称不同时期都曾用过。日本至今仍沿用“启蛰”。“惊蛰”二字,惊显动,蛰主静,堪称绝配。书家印人习惯久坐。久坐伤身,所谓“文静必然柔弱”,静极思动,时不时该活动一下筋骨。对于做学问的人来说,懒得动很不好,浮躁了坐不住也不行,要动如脱兔、静如处子,“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陶渊明《拟古》其三有句:“仲春遘时雨,始雷发东隅。众蛰各潜骇,草木纵横舒。”惊蛰来临,意味着“仲春”开始。中国的长幼排序,常使用“伯孟叔季”字眼,“孟仲季”则用来表示季节。据《吕氏春秋通诠》记载,春季三月,第一月为孟春,第二月为仲春,第三月为季春。
东汉《汉巴郡朐忍令景云碑》原碑,左上“仲春”二字。
2004年所发掘的东汉《巴郡朐忍令景云碑》载:“汉巴郡朐忍令广汉景云叔于,以永元十五年季夏仲旬己亥卒。君帝高阳之苗裔,封兹楚熊,氏以国别。高祖龙兴,娄敬画计,迁诸关东豪族英杰,都于咸阳,……熹平二年仲春上旬,朐忍令梓湩雍君讳陟字伯曼,为景君刊斯铭兮。”由铭文可知,此碑立于“熹平二年(173)仲春”。综观全碑,其中典型字例的横、撇、捺、钩等笔画收尾处锋芒毕露,接近魏晋隶书。一字之中的雁尾不避重复,似乎违背了“雁不双飞”的原则,细细观之,形态各有所异,一些收笔蓄势高挑,颇为夸张。结体方整严谨,与大多数东汉隶书字形的圆润舒展渊然有别。《景云碑》因发掘较迟,字口锋芒若新发于硎,神气独具,汉风扑面。
南宋 赵明诚题《欧阳修〈集古录〉跋》
宋代金石学家赵明诚的书法,极其罕见。唯一传世的《题欧阳修<集古录>跋》记:“右欧阳文忠公《集古录》跋尾四。崇宁五年(1106)仲春重装。十五日德父题记,时在鸿胪直舍。后十年于归来堂再阅,实政和(甲)丙申(1116)六月晦。戊戌(1118)仲冬廿六夜再观。壬寅(1122)岁除日,于东莱郡宴堂重观旧题,不觉怅然,时年四十有三矣。”一件题跋,跨度超过十六年,反复展玩,可见赵明诚对于金石考据的痴迷。赵明诚致力于金石之学,自幼好之,终生不渝,曾有自述:“余自少小喜从当世学士大夫访问前代金石刻词”。作为一代大词人李清照的丈夫,赵李志趣相投,成为艺术史中不可多得佳偶眷侣。
清 乾隆《御制宝月楼记》
乾隆因为特别喜欢赋诗写字,产量大,时时踌躇满志,很多“场合”少不了他。《御制宝月楼记》乃辛巳仲春(1761)时所作:“文有神会,落笔可以千言;兴有时来,待机不妨数岁。《宝月楼记》之作,迟速盖有如是。宝月楼者,介于瀛台南岸适中,北对迎薰亭,亭与台皆胜国遗址。……,永谓悚匪乐悚,不可药摛词壁间,因识意之所存。”此作曾收入《敬胜斋法帖》第三册。因为是拓片,有了再次加工的过程,整体气韵上更为统一美观。
清 梁诗正《有鸟诗二十首》册页
雍乾时期的大臣梁诗正曾书《有鸟诗二十首》,此页可见:“有鸟有鸟云中鹤,万年枝上欣所托。劲羽梳风意态孤,清声韵月闇深壑。……迢迢天路翔寥廓”。作者宝亲王明显是模仿唐代大诗人元稹《有鸟二十章》而作。梁诗正是雍正八年科考探花,后多年跟随乾隆,深受宠幸。作为乾隆拽纸助力写字之人,享受了超级“笔杆子”的待遇。乾隆爱好诗词书画,每当作诗时,梁诗正就负责抄录整理。那些皇家收集来的名贵字画,盖上鉴赏印之后,卷首处基本上都有梁诗正的题跋,卷尾处往往有梁诗正的小楷题诗。梁诗正书法为标准的馆阁体,得到了“清朝最美行书”称号,从笔画和字形来判断,无一瑕疵病笔,笔笔到位,也可以看出是学集王《圣教序》的底子,但个性隐匿,程式化明显,由此可见当时的审美差异,和专业书家之间,几乎就是鸿沟。再者,学什么虽然关键,最主要在于个人取舍。“乙卯仲春”在1735年,时梁诗正39岁,功力初具,结合前后期作品来看,基本上看不出风格变迁之意。
清 沈庆兰《农耕图》
惊蛰到来,意味着一年春耕生产的开始,尤其在古代中国,强调以农为本,“稼穑传承,耕读兴邦”。农耕文化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根基。沈庆兰《农耕图》乃是最好的写照,全册共计二十二开,细笔勾勒,清晰逼真,但缺少烟火味,没有特定的生活气息。这显然和宫廷画家的经历相关。最明显的一点,就连犁耙等农具,亦给人以精美细腻之感,画面中阡陌纵横,九曲蜿蜒,明显是从整个构图精美的需要出发,只能言其记事,称不上写实。但在画家笔下,得见中国人对于农业的重视,上至九五之尊,下及黎民百姓,感同身受。
清 沈庆兰《农耕图》
开篇所提及《夏小正》,是中国现存最早的一部记录农事的历书。韦应物有诗云:“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耕种从此起。”如前所述,农民们常常把惊蛰视为春耕的起点。《夏小正》曰:“正月启蛰,言发蛰也。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蛰”是藏的意思。古人所谓的“蛰虫”并不单单指昆虫——而是将一切动物都称为虫,比如老虎是“大虫”,蛇是“长虫”,就连人都被称为“倮虫”。
清 杨沂孙篆书《夏小正》八条屏(部分)
杨沂孙所篆八条屏,内容涵盖《夏小正》全部十二个月,很多生僻字,可作范本。杨沂孙是常熟人,和翁同龢是老乡,并有一定的渊源。款字中“光绪辛巳”,时1881年,杨沂孙70岁,人书俱老之际。此八屏之作,一气呵成,需要超强的功力,可见杨出手不凡。笔画瘦硬清刚,结字借鉴金文,对后来的黄士陵和吴昌硕影响极大。
清 黄士陵《夏小正》册页(部分)
黄士陵以册页书写了《夏小正》全部内容。黄以金文笔法写小篆,善用短笔,有一种冷峻肃穆之气。因有界格,更见整饬之意,整齐中见跌宕,字形总常有局部夸张,不合小篆体势,看似笨拙,实能化拙为巧。
在流传至今的古代绘画作品中,有一类非常小众的题材,名为“起蛰图”——这类画作通常描绘的是春花初绽、万物复苏的惊蛰景象,表现了古代画家对春季天气变化和物候变化的细致观察:“一声惊雷万蛰醒,忽去温巢动离情。红尘陌上风烟重,涅槃重生踏春行。”惊蛰前后地气回暖,但冷空气有时会相对活跃,即宋词中所说“杏花惊蛰寒”,由于冷暖空气时常交汇,因此强对流天气频繁发生,“起蛰图”所描绘的就是正当此际的“写真式”山水画。
据《宣和画谱》记载,宋徽宗“御府所藏”的顾恺之九幅画作中,其中有一幅《春龙出蛰图》,可见“起蛰图”早在东晋时期就已出现。目前所能见到最早的“起蛰图”乃北宋科学家、画家燕肃所绘《春雷起蛰图》。
北宋 燕肃《春雷起蛰图》
燕肃存世画作不多,像《春雷起蛰图》这样颇具写实风格的作品更是少见。燕肃少孤贫,巧思过人,官至龙图阁直学士,人称“燕龙图”,与包拯外号一样。燕氏学识渊博,精通天文物理,有指南车、记里鼓、莲花漏等发明创造,著有《海潮论》,绘制《海潮图》阐述潮汐原理。宋代文人往往一专多能,像沈括也是如此,既是大文人,也是“工科高材生”。
燕肃《春雷起蛰图》整体构图分为近景江岸与溪口,中景大江和对岸,以及远景中的天空与云层三个部分,具有很强的层次感。近景大约占据画幅一半,汇入大江的溪水岸边有几株大树,在强风吹袭下,枝条在风中摇摆起伏,画面稍远处左边溪岸的树木枝条也同样随风飞舞,预示着风雨欲来。江岸溪口处停着几艘已经落了帆,只有桅杆立着的小船,船上与岸边的人或坐或立,似在仰头观望不远处大江对岸风云突变的天气景象。中景约占画幅的四分之一,所绘是强风吹袭下江中波涛滚滚的情景,对岸有山石树木,山坳间隐约可见几间茅舍。远景作为背景,只见天空中乌云密布翻滚。画作右上角乌云的底部,有一条白线穿过薄云,弯曲着斜向下延伸而出,若隐若现。
燕肃的《春雷起蛰图》直接影响了后世的书画家,明清两代皆有系列作品。
明代画家尤求《风云起蛰图》创作于万历元年(1573)。画面右上角题“风云起蛰”,全图构思巧妙,上下呼应,颇见生气。画面中山色晦冥,风云变幻,苍穹上有飞龙现于云中,龙首昂然,龙身隐见,龙爪伸张,姿态劲健,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之神秘感。山下桥上有老人、童子五人,见神龙现身,仰望云端。水榭内有三人,临窗眺望山间的云气变幻,似未发现神龙,各呈其态。
明 尤求《风云起蛰图》
清代扬州人袁江是宫廷画家。《春雷起蛰图》创作于雍正年间,描绘了春雷滚滚,风雨欲来的景致,是画家颇具代表性的作品。画面近景中的楼台,四面轩窗敞开,楼阁中有数人正凭栏观看远方的风云变幻。中景的江面上,一叶扁舟正在风中飘摇,渔家正在努力摇橹。这一切,预示着一场风雨将突然来临。远景塔院缥缈,天空中墨色浓淡的变化,似夹杂雷声的乌云从远处滚滚而来。淡粉色的桃花与青绿色的绿柳点明了节气时令,柳枝随风飘舞,江中水面泛起涟漪波纹,表现出画家的观察和描绘细致入微。
清 袁江《春雷起蛰图》
同为扬州人的王素是一位艺术才能全面,既有传统功力又能吸收多个领域创作经验的人物画家。幼年师从鲍芥田,又多临华岩,擅画人物、花鸟、走兽、虫鱼等。篆刻效法汉印,为画名所掩。自悔书拙,每晨必临数百字,至老无间。王素《起蛰图》已明显不同于前人所作,不再是天象写真,而是关注人世间的温情,充分体现了其人物画的创作水准。
清 王素《春雷起蛰图》
此扇面造型准确,神态逼真,用色清新,可窥宋元之趣,简淡素雅,蕴情含蓄,具有文秀之气,线条根根写出,顿挫自然,有节奏感,能以小取胜,咫尺间注重疏秀清灵的笔墨情趣和浅淡明快的色彩效果,意境深远。有资料记载王素《起蛰图》流传至东瀛,此件乃粤博所藏。由此来看,王氏所创作的,肯定不止一件,颇喜此类题材。
维扬一带,于书画而言,乃人杰地灵之所。常熟人杨念伯字柳谷,后以字行,尤擅摹古。善于画柳,设色参以西法,山水清超绝俗,倍觉生动。所绘扇面见证了清代人物画风的转变。整个清代,日渐由明末清初崇尚的 “冷逸高格”向清末民初流行的“雅俗共赏”转变,体现出人文精神不断变迁的时代要求,不断吸收各种时代文化因素,持续保持着绘画风格的创新成为鲜明特点,最主要的一点,文人画孤高自赏的趣味逐渐注重与大众的审美需求相结合,关注世俗生活,在俗世中追求雅趣。尽管如此,始终注重以意写神,用画面意境展现“像主”的形象,并在独特的情境中勾描出符合人物特征与身份的意境。
清 杨柳谷《春雷起蛰图 》
竖幅画面近处有一座小桥,一个背着斗笠的渔人正在缓缓走过。远处一舟在江中,有渔翁仍在垂钓。柳树掩映处,有大人和孩童八九个,正在唠嗑家常,神态各异。其中一童子,正朝着不远处的牧童招手致意,整体上是一派田园牧歌景象,“正是江南好风景”。落款中虽有“草堂忽发春雷震,惊起潜龙便入云”的句子,但整个画面静谧,所绘柳长条细叶,婀娜多姿,柳丝由上而下,密密层层,前后左右,各呈其态,雅腴灵秀、缜丽清逸,无论是绿,无论是青,无论是墨,无论是灰,在视觉上是极具感染力。每当看到氲氤的青与绿,慢慢漾开去,直到成片的绚烂,成片的柔软,就知道那是江南的山,江南的水,江南的树,那迷人的青绿,立马便想到“吹尽繁红,占春长久,不如垂柳”的诗句。
近代 于右任书对联 “夏雨生众绿,春雷起蛰萌”
于右任所书“夏雨生众绿,春雷起蛰萌”对联中,一个“萌”,乃是“联眼”,感觉一切活络起来了。此联为成熟期典型风貌,碑帖相融,神采飞扬。用笔刚劲利落,笔画如铜浇铁铸,尤其是收笔处理斩钉截铁,结字跌宕奔放,疏密对比强烈,不在意模拟刀斫斧削的痕迹,侧重笔意和天趣。
清 张在辛刻 布鼓雷门
惊蛰节气最显著的特点是,春雷响起。古代浙江会稽的城门名之曰“雷门”。清代印人张在辛刻“布鼓雷门”,意思是在雷门前击布鼓,比喻在高手面前卖弄本领,《汉书·王尊传》记:“毋持布鼓过雷门”。此印取法汉印而见生拙之趣,字形大小一任自然,尤其是“布”字笔画少却占了大块空间,与“门”字处留红相呼应,唯一遗憾之处在于“雷”字处理稍显局促。全印用刀迅疾,鼓荡着一股强烈的气势,大有雷霆变化之势。
当代 邓散木刻龚自珍“九州生气恃风雷”名句
当代邓散木镌龚自珍“九州生气恃风雷”名句,可推为邓氏代表作。印文内容和印面形式极为合拍。印面中上方字形“动”而下方字形的“稳”形成强烈对比,变化生动,动静相宜,复归统一,尤其是“九气”二字,扭曲幅度较大,“气”字同向相似用笔排叠,气韵生动。此印亮点有二:一是仅“生”字与边栏粘连而与其它字不粘连;二是字形间的空隙与底边上方的白地相呼应,格外空灵,总体来看,气格雄强,具有风雷来临之势。
齐白石《可惜无声》册页题名,反其意而用,所谓“于无声处听惊雷”。
近代 齐白石《可惜无声》册页题字
《可惜无声》共十三开,首页为齐白石题款——“可惜无声,壬午春,花鸟工虫册”,可知绘于1942年,齐白石时79岁,属巅峰之作。“可惜无声”四字用笔极其率意,书从印出,不拘绳墨,看似随意涂抹,实则笔笔见变化,如“惜、无”二字中平行笔画的变化,不仅要关注每个字的处理,更要关注留白处理之精妙。全册绘画作品均以植物花卉和昆虫搭配,荷花、稻穗、迎春花、水仙等花卉恣意挥洒,螳螂、蜻蜓、蝉、蜂等动物穿插其间,或栖息树叶之上,或追逐于花阴之下,或振翅欲飞,跃跃欲动,栩栩如生,充分体现了齐白石“为万虫写照”的高超技艺。全套册页中的工笔草虫笔墨清雅,工整细致而有天真之态,情趣盎然。齐白石以率真老辣的笔墨,鲜艳亮丽的色彩,生动自然的造型,借助个人天真童趣的心灵和奇特的想象力,创造出精彩无声的乐章,正所谓“此时无声胜有声”。
近代 齐白石《可惜无声》册页 迎春花
古人将惊蛰分为三候:“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鸣;三候鹰化为鸠”。桃花盛开和黄鹂活跃,乃是常见特征,不乏此类书画作品传世。
有清一代,《墨妙珠林》全套合计十二册(编号自子至亥)。每册内含二十四开,每开为二对幅,均为纸本、摺装,上下夹以木封板,上封板面阴刻楷书题名,注明为乾隆戊辰(1748)年制。计有张若霭、丁观鹏等宫廷画家集体创作。其中也有余省。常熟人余省乃画家余珣之子,曾受业于蒋廷锡。善花鸟、虫鱼、翎毛,间亦参用西法,赋色妍丽,尤善画蝶,工兰竹水仙。
清 余省《墨妙珠林》 (子) 册 惊蛰一候桃花
《墨妙珠林》 (子) 册“惊蛰一候桃花”,纯以墨色点染,虽无缤纷之姿,不能在一瞬间让人感觉惊艳震撼,却能够回味持久,耐得品咂。宫廷书画家和职业书画家的作品,存在明显差异,主要是存在程序化的一面,比如款字的大小和位置,都有特定的讲究,故而少了一份随性,不过,依然有独特的韵味。御制桃花诗无落款,从风格来看,不是出自乾隆手笔,就是受到乾隆影响的馆阁书家。
所谓“仓庚”,就是黄莺。这类禽鸟在《写生珍禽图》中可以得见。黄荃供职于五代十国中“西蜀”画院。传为五代黄筌所作《写生珍禽图》,纤毫毕现,活灵生动。
五代 黄筌 《写生珍禽图》(传)
黄筌作画,强调真实写生,重视形似与质感,多用淡墨细勾,重彩渲染,用笔极为精细,而后以色晕染,几乎不见墨迹,《写生珍禽图》是运用双勾填色法绘制而成。图中所画动物有二十余种,看似排列无序且无关,其实无序也是一种序列。此画标志着中国画中的花鸟画从早期的粗拙臻于精美,花鸟画家已具备完善的写实能力。鸟雀或静立、或展翅、或滑翔,动作各异,生动活泼,昆虫有大有小,小的虽仅似豆粒,刻画精细,须爪毕现,双翅呈透明状,栩栩如生。两只乌龟是以侧上方俯视的角度进行描绘,前后的透视关系准确精到,显示了娴熟的造型能力和精湛的笔墨技巧,所描绘的物象精微、逼真,重视形似而不拘泥于形似。
明代是传统花鸟画发展的重要时期,尤其是中晚期,形成了以边文进、吕纪为代表的院体工笔画,以徐渭、陈淳为代表的水墨写意画,以周之冕为代表的“勾花点叶”小写意画三大体系。这其中,尤以后二者影响深远。早春时节,杏花是最先绽放的花种之一,古人对杏花的喜爱,不仅在诗词吟咏中,也在书画创作上。“杏花春雨江南”,春雨过后,杏花开了。
明 周之冕《杏花锦鸡图》
周之冕《杏花锦鸡图》中,杏树干老、枝虬、花荣,旁有辛夷伴立,奇石兀矗,两锦鸡一伫立石端,一立坪地,朱腹白羽,尾端上翘,姿态威武,点染细腻妩媚,生动活泼。竹石映带左右。此图笔墨工细秀逸,色彩浓郁绚绮,红萼紫英,青绿为石,五彩缤纷,富丽堂皇,令人神怡。
明 周之冕 《杏花燕子》
周之冕另作《杏花燕子图》,清润秀丽,设色清雅,钩花点叶,工笔精细逼真,无板滞痕迹,写生意味颇浓,时出新意,赏读之际,可以领略燕子回时,呢喃细语,联想到烟雨江南中特有的景致,进而想到唐戴叔伦《苏溪亭》句:“苏溪亭上草漫漫,谁倚东风十二阑。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春暖花开之际,书画家不用再像冬天那般畏畏缩缩,可以尽情挥洒,一试身手。每年的惊蛰前后,便有了诸多传世佳作。
元 鲜于枢《千字文》草书长卷(局部),戊戌惊蛰
元代鲜于枢晚年行草书《千字文》卷,书于“大德二年(1298)惊蛰日”,时53岁,功力大成。元代草书在很大程度上看到章草的烙印,在鲜于枢手中,只是表现在字形中的点画借鉴上,在杨维桢笔下,表现为整体上的古拙,甚至加以发挥,呈现出凌厉的气势。鲜于枢作品风格和赵孟頫有相近之处,但又有自身不同的变化,比起赵的“实”而多了“虚”化处理,笔画瘦硬,气息空灵。赵孟頫对比自己大八岁的鲜于枢十分推崇:“余与伯机同学草书,伯机过余远甚,极力追之而不能及,伯机已矣,世乃称仆能书,所谓无佛出称尊尔。”
清 永锡《御制二十四气诗 惊蛰》
清 永锡《御制二十四气诗 惊蛰》
清永锡所书《惊蛰》册页记:“地奋气机畅,蛰虫皆震惊。发阳初蝡动,隐伏始蠉行。(雨水加十五日斗指甲则惊蛰。易豫卦曰:‘雷出地奋’。《汉书·五行志》曰:‘雷出地则长养华实,发扬隐伏,宣盛阳之德。’《吕氏春秋》曰:‘开春始雷,则蛰虫动矣。’)绯萼陆离焕,黄鹂睍睆鸣。化鸠感育物,布榖喜催耕。应候舒群植,叶时溥广生。招摇临甲位,展拓启勾萌。”用纸考究,形制美观,内容是严格的律诗,从字迹来看,主要根基在欧楷,笔法和字形严谨,显然是应命而作,带有一种仪式感。
吴昌硕篆书联“小圃雉鸣逢雨夕,瀞流鱼出乐华朝”
从吴昌硕75岁时所作篆书联“小圃雉鸣逢雨夕,瀞流鱼出乐华朝”来看,已然摆脱了拘谨之色,字形变正方为纵长,用笔苍茫,结字疏密对比强烈,张弛有度。所刻“舞鹤轩”边款记:“庚申惊蛰后三日,昌硕刻于沪,时年七十又七。应书徵大雅之嘱。”
近代 吴昌硕刻 舞鹤轩,庚申惊蛰
葛书徵出生浙江平湖世家,吴昌硕平生为其刻印十数方,俱是精品力作。不能不说,印人能够跨过五十五岁这道门槛,将迎来创作上的又一个“春天”。缶庐此时功力大成,风格老辣苍茫。印面三字笔画较多,且为对称字形——至少有局部或纵向对称,利用“轩”字“干”部巧妙留空,疏密对比强烈,其中粗壮醒目的点画,与底边栏相呼应。整个边栏的残断处理十分巧妙,若断若连,形残神全。
谭泽闿行楷书四条屏出自唐鲍溶《霓裳羽衣歌》:“玉烟生窗下轻凝,晨华左耀鲜相凌。人言天孙机上亲手迹,有时怨别无所惜。遂令武帝厌云韶,金针天孙复飘飘。五声写出心中见,拊石喧金柏梁殿。此衣春日赐何(人),秦女腰肢轻若燕。香风间旋众彩随,联联真珠贯长丝。眼前意是三清客,星宿离离绕身白。鸾凤有声不见身,出宫入征随伶人。神仙如月只可望,瑶华池头几惆怅。乔山一闭曲未终,鼎湖秋惊白头浪。”
近代 谭泽闿书 唐鲍溶《霓裳羽衣歌》四条屏
谭氏昆仲毕生专学颜体,取其浑厚,兼学苏轼、米芾,吸收刘墉、钱沣、何绍基等诸家之长,博采众长,参以己法,书出新意,笔力沉郁,气度恢宏,别具雍容肃穆之致。
童大年的篆书对联“景佑相承年永保,大和无离道长存”主取《祀三公山碑》,篆隶结合,巧妙搭配,生动活泼,有点石成金之感。童大年写字整体上较老实,由此联得窥其博涉多家知途径,面目多样,能够做到不管如何变,保持风格统一,用笔凝涩、结体端庄,乃其主要特征。
近代 童大年 景佑大和 篆书联,丙戌惊蛰
中国很多民俗都是根据节气的更迭而来,是人适应天地、阴阳变化的纪念仪式。比如春节的鞭炮,除了驱除年邪的作用,同时也是“惊蛰”的作用,“惊”的是身体中的阳气,使其发散。“惊”有提醒、提神的作用。生物学家考察发现,昆虫是听不到雷声的。大地回春,天气变暖才是使它们结束冬眠,惊而出走的原因。身在城市,很多时候无法真切体验大自然时令的变化。中国地域广大,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和每个节气同步合拍。即便如此,仍然想念每一个节气。城市生活中,仍对节气保持一种敬意,乃是对传统文化的眷恋。
(本文原题为《春雷起蛰 桃花灼灼——惊蛰书画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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