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迭代：从百日计划早期收获看中美合作趋势

在早期收获清单中，中美双方在农产品贸易、金融服务、能源等领域达成十项共识。中方的承诺不仅包括中国将尽快允许进口美国牛肉和签署美国对华长期天然气出口合同等旨在扩大中国进口的决定，还涉及中国将允许在华外资、全资金融服务公司提供信用评级服务，以及向美方金融机构颁发中国银行间债券市场承销牌照和结算代理人业务资格等旨在扩大外商市场准入的措施。

这也印证了笔者此前文章的判断，即以减少贸易逆差等为主要内容的“百日计划”同时也会发挥经济杠杆的作用，以撬动中美之间存在的其他政经议题，包括中国进一步扩大对美市场开放等。截止2015年底，尽管美国仍然位列外商对华投资来源国前五位，但其在全球对华投资存量中的占比仅为4.72%。并且，中国赴美投资金额已经在2014年首次超过美国对华投资。

美方的承诺则包括美国制定规则允许从中国进口熟禽、对中方进口天然气给予最惠国待遇，在审慎监管标准方面平等对待中国银行业与其他外资银行，在国际结算方面延长给予上海清算所无行动豁免时间，以及派代表参加中国日前在北京举行的“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最后一条尤其引人注目。

上述早期收获清单是中美双方工作团队在一个月内近30轮谈判的结果，并于发布日当天凌晨出台。如此高频度的讨价还价及成果快速出台，也在外界催生几种鲜明观点。

一种观点认为，中方得到部分利益，却也做出了巨大妥协。美方允许从中国进口熟禽，主要是出于对中方允许“美牛入华”让步的平衡，比如，美国商务部长威尔伯•罗斯（Wilbur L. Ross）称，清单为美国牛肉进入规模达25亿美元的中国市场铺平了道路。在相似情形下美国对中国银行业进行平等审慎监管的表述则过于笼统宽泛，相当于一般性原则，未必立即产生实际成效，也容易让人联想到中国企业对美投资所遭遇的“国家安全”审查过程中美方模糊的自由裁量空间。至于美方派代表出席“一带一路”论坛，更像是获利颇多后的致谢之举。

不过，中国财政部副部长朱光耀在国新办发布会答记者问环节强调，美方是由于认识到“一带一路”倡议的重要性而最终决定主动派代表参加高峰论坛的。事实上，美国也的确派出白宫最高级别亚洲事务专家马修•波廷格（Matthew Pottinger）出席该峰会，足见对此次活动的重视。

另一种观点则认为这一轮贸易谈判的结果是“中国险胜”。原因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美方选择暂时搁置钢铁、汽车零部件等经济领域的核心争议，而在台海关系等其他一些敏感政治领域，特朗普方面的立场也不再像选举期间那样强硬；二是特朗普方面逆转了奥巴马政府时期的态度，明确同意从中国进口熟禽。并且，部分清单条款本身就源于此前奥巴马政府和中方的既有谈判内容，只是在已达成的共识基础上明确了执行期限，例如“美牛入华”。

然而，上述观点将谈判胜负的标准局限于参与方是否出现态度转变，却忽略了双边谈判本身是一个动态过程，其基础和目标在于“互利共赢”而非“零和博弈”，最终更可能体现为“折中”（trade off）的结果，即利弊的权衡取舍。

还有观点认为，清单体现了中国的战略自信，毕竟目前所具备的实力以及可预见的未来是做出承诺的重要前提。况且，“以开放促改革”也是近年来中国反复采用的改革动力机制之一，自愿扩大市场准入在可能激发风险的同时也会带来显著利好。例如，优质外资评级机构的信用背书势必给国内企业带来更多的引资机会，同时也有助于挤出此前中国国内评级机构单一且易受政府影响所产生的信用泡沫和水分。

其实，无论清单所列是对等开放还是妥协之举，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是，中美双方目前正朝着更加务实的方向密切沟通，在避免将两个重要贸易伙伴国的关系复杂化或过度意识形态化的同时，以快跑迭代的方式不断深化具体合作。

而此前倍加留意特朗普上任后中美博弈和对外影响力变化的观察者们或许也发现，中美在“经济线”上的合作越发深入了。众多拥有在华利益的美国企业促使美国政府进一步正视已从亚太版图上强势崛起的13亿以上消费者的超级市场——中国。这些美国企业拒绝为国家间意识形态斗争和地缘战略竞争买单，越发看重绝对经济收益，并寄望于从“一带一路”倡议中分一杯羹。

高科技制造业便是美国企业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其中一个重要领域。据《纽约时报》报道，仅2014年，中国建筑企业就向美国通用电气公司订购了约27.6亿人民币的产品用于以“一带一路”项目为主的海外建设。为优先配合“一带一路”布局，通用电气公司还对全球电力设备营销人员进行了调整。在另一个中美重点谈判的经济领域，即金融服务业，美国花旗银行今年4月与中国银行签署合同并将代理发行约207亿人民币债券，主要用于为后者在亚洲、东欧等“一带一路”沿线地区开设分行募集资金。

此外，中美进入经济合作“快车道”，受益的不仅是两国本身，也为那些仍在犹豫观望或寻求如何在中美之间维持平衡的国家减少了“站队”压力。作为硬币的另一面，“美牛入华”和中美在天然气领域的合作也可能造成澳大利亚等美国传统盟友对应行业在华份额的减少。

但是，与盟国所遭受的经济损失相比，能带来切实收益的中美经贸合作更可能被当前美国放在更为优先的位置。观察双方经贸合作路径和走向的下一个重要节点将是中美会就“百日计划”取得怎样的阶段性成果及成果所在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