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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珍丨王贵祥:唐长安靖善坊大兴善寺大殿及寺院布局初探

2022-02-25 20:0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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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王贵祥 建筑史学刊

本文是在对唐代以来相关史料进行较为全面爬梳基础上,对于隋唐长安城皇城之南朱雀大街之东靖善坊内占一坊之地的著名隋唐皇家寺院大兴善寺寺院布局与大殿形制所做的推测性研究。根据《续高僧传》中记录的大兴善寺大殿“铺基十亩”的描述,参考同时代同样为10亩之基的唐高宗所建洛阳乾元殿,可以初步还原出这座大兴善寺大殿的基本平、立、剖面图。并以其平面尺度为基础,参考唐代文献中描述的与大兴善寺对应的皇家道观玄都观中有“百亩中庭”,推测大兴善寺大殿中心庭院,亦有接近百亩的规模,从而推测出其中庭的大略尺度。然后在这一寺院中庭的周围,依据相关文献记载,初步梳理出其大致的院落分布及沿中轴线顺序布置的建筑物的可能空间位置。从而为了解这一隋唐时代最高等级的佛教寺院可能的寺院布局与建筑形制,提供一个可参考的建筑平面与空间关系。

唐长安靖善坊大兴善寺

大殿及寺院布局初探

王贵祥

大兴善寺始创沿革

位于隋唐长安城朱雀大街东侧靖善坊内占有一坊之地的大兴善寺,是隋唐两代的国家寺院。据清代方志的说法,寺初创于西晋武帝时,隋代建大兴城,将寺移至皇城之南,改称大兴善寺。又有一说,认为寺曾初名遵善寺。史料中还透露出,这座寺院历史上似亦曾称过陟岵寺、舍卫寺、酆国寺等。

关于寺史沿革,相关史料极少,清人徐松《唐两京城坊考》云:“初曰遵善寺。隋文承周武之后,大崇释氏,以收人望。移都先置此寺,以其本封名焉。神龙中、韦庶人追赠父贞为邓王,改此寺为酆国寺,景云元年复旧。” 可知在徐松看来,寺在隋代之前曾称遵善寺,隋代因隋文帝为北周所封大兴公,故以其本封之名而改称“大兴善寺”。唐神龙中曾一度改为酆国寺,后来又改回大兴善寺名。但这两条资料,都出自晚近的清代,这些果真是大兴善寺始创与沿革的大略史实吗?我们不妨再做一点梳理。

关于寺之始创年代

关于寺始创于西晋武帝之时的说法,仅见于《陕西通志》的一条描述:“兴善寺,在永宁门外五里,今靖善坊。创自晋武。初名遵善寺。隋开皇间额曰大兴善寺,诏僧徒二十余万实之。”这里提到了寺初创于西晋武帝(265—290年)时。然而,这是一条较晚出现的资料,并不足以为据。结合《唐两京城坊考》的说法,两者的共同点是,在隋初,该寺改名为“大兴善寺”。而这一时期,寺院中的僧人甚至达到了20万人。当然,这条记载,也颇令人质疑。因为隋初整个大兴城中的人口恐怕也只能以10万为一个基数来统计,全城总人口也不过有数十万,一个寺院中如何能有20万僧人之众?但据此描述,大兴善寺规模宏大,僧人众多,却是可以推知的。

关于该寺曾称“舍卫寺”的说法,也仅见于《大宋高僧传》中的一条记录:“又长安大兴善寺,本隋舍卫寺也,至唐先天中火灾,殿宇荡然,唯遗基耳。” 这一说法,似与其他资料中一致认为的,隋时寺称“大兴善寺”,唐代亦沿用此名的说法相左。或只是隋时该寺寺名的一种别称,亦未可知。至于寺名曾称酆国寺,很可能是因为唐中宗之女安乐公主的驸马武三思之子武崇训曾封酆国公,故中宗后韦氏改其寺名为酆国寺。这应该是曾经使用得十分短暂的一个寺名。

值得注意的是,在较早的佛教史传资料中,可以知道,大兴善寺的前身还曾经叫过陟岵寺。事见唐初释道宣所撰《续高僧传》:僧释猛“于大象二年。敕住大兴善寺。讲扬十地。寺即前陟岵寺也。声望尤著,殊悦天心。”北周大象二年为580年。显然,这一条史料至少可以证明,大兴善寺在隋代建立之前就已经存在,而非始创于隋。

关于陟岵寺,同是道宣所撰的《广弘明集》中提到其创始年代,从其上下文看,始创时间似乎在北周武帝灭法之后:“(周武)帝已行虐三年,关陇佛法,诛除略尽。既克齐境,还准毁之。帝以为得志于天下也。未盈一年,疠气内蒸,身疮外发,恶相已显,无悔可销。遂隐于云阳宫,才经七日,寻尔倾崩。天元嗣历,于东西二京,立陟岵寺,罚菩萨僧用开佛化。”这里唯一令人不解之处在于“天元嗣历”一说。因为这一说法十分含混,可以指北周武帝殁后的北周宣帝嗣位之时,但也可以指北周初嗣西魏大位之时,甚至是指更早的帝王嗣位之时。

果真,在佛教史传资料中,实实在在地提到了西魏大统五年(539年)在长安建立陟岵寺的事情:“己未,大同五年。西魏,大统五年。东魏,兴和元年。西魏沙门道臻,博通经义,文帝尊之为师傅。长安立大中兴寺居臻,为魏国大统,大立科条,由是佛教再兴。帝复起大乘、陟岵二寺。”由此上下文推知的大兴善寺前身陟岵寺,应是在西魏大统五年为释道臻创立大中兴寺之后不久所创。这里虽然没有准确的年代,但也不会距离西魏大统五年太久。

这时的陟岵寺应该还在西汉以来所建的旧长安城内。至隋代建立大兴城,方迁至新城之内的靖善坊,并依据隋文帝之“大兴公”的本封,改名为大兴善寺。基于如上的分析,我们或可将长安陟岵寺初立之西魏大统五年(539年),看作是后来的隋唐长安大兴善寺的始创年代。

关于寺之前身名称辨析

关于大兴善寺的前身,目前已经有了两个名称:一个是陟岵寺,另外一个是遵善寺。关于陟岵寺的始创年代,及其与大兴善寺的关系,距隋不远的初唐史料中,记述似比较清楚,因而较清代人的记载更为可信。只是“陟岵”二字,源出何处?其意为何?似不明晰。

其实,陟岵一词,典出中国古代《诗经》。《诗经·魏风》中有《陟岵》诗一首:“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上慎旃哉,犹来!无止!陟彼屺兮,瞻望母兮。母曰:嗟!予季行役,夙夜无寐。上慎旃哉,犹来!无弃!陟彼冈兮,瞻望兄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必偕。上慎旃哉,犹来!无死!”显然,这是一首感念前辈先贤的古诗。可以推测,这座寺院的建立与西魏文帝元宝炬感念其前辈先帝的心情有关。或者,更隐含了其对刚刚灭亡与分裂的北魏王朝的历史悲剧深感悲叹的心境。故而,将自己所创的这座皇家寺院命名为陟岵寺。而后,北周沿用了这一寺院,直至隋文代周,才将其迁至大兴城中,仍为国寺,改称大兴善寺。

此外,史料中所见的大兴善寺前身中,似还被称过“遵善寺”。然而,直接提到遵善寺与大兴善寺之间关系的,主要是清代文献,如清徐松的《唐两京城坊考》及清代人所编的《陕西通志》。从早期资料中,似乎不见有关大兴善寺曾被称为遵善寺的相关记录。

与隋唐长安佛教有关的史料中,只是在初唐僧人道宣的相关文献中,提到了他曾在一个称为遵善里的地方建立过寺院:“维唐乾封二年仲春八日,京师西明寺沙门释道宣,乃与宇内岳渎诸州沙门,商较律议,讨击机务。敢于京南远郊,沣福二水之阴,乡曰清官,里称遵善,持律众所,建立戒坛。”其时间是唐高宗乾封二年(667年),其地点在长安之南的远郊之地,其乡名清官,其里名遵善。因而,道宣建立戒坛的这座寺院,并非长安城内的大兴善寺,而是位于长安城南,靠近终南山郊野之处的一座寺院。

堪为这一资料加以补充的是唐代诗人卢纶的一首诗,《春日陪李庶子遵善寺东院晓望》。诗中云:“映竹水田分,当山起雁群。阳峰高对寺,阴井下通云。雪昼唯逢鹤,花时此见君。由来禅诵地,多有谢公文。”卢纶一个时期的诗,多是围绕长安周围的寺院与景观,如《同钱郎中晚春过慈恩寺》、《曲江春望》、《华清宫》、《题兴善寺后池》等。故这首《春日陪李庶子遵善寺东院晓望》诗中提到的遵善寺,很可能也在长安附近。从其文“映竹水田分”说明,其寺在郊野,再从其文“当山起雁群。阳峰高对寺”可知其寺近山。这些都从一个侧面佐证了,这座遵善寺并非位于高墙环绕、里坊棋布的长安城内,更有可能指的是道宣曾经创立戒坛的那座郊区寺院。

另外,《大宋高僧传》中也提到了遵善寺:“释昙一,姓张氏,盖韩人也。……又遇遵善寺尼慈和,歌曰:‘昙一师,解毗尼,大聪明,更无疑。’为达人之所谚多矣。”这位释昙一是会稽开元寺的僧人,但曾“西游长安”。故不清楚这座遵善寺是长安南郊之遵善寺,还是会稽地区另有遵善寺。但这座寺院亦非长安大兴善寺之前身,亦是可以推知的。

由此推测,清代人徐松《唐两京城坊考》中所谓大兴善寺“初曰遵善寺”,很可能是本自《陕西通志》的说法:“创自晋武,初名遵善寺。”然而,《陕西通志》中的这两个信息,都不确切。其一,说寺创自晋武,没有更早的史料根据;其二,说寺初名遵善寺,亦可能仅仅是因“遵善”与“兴善”音近,而误将唐长安南郊遵善寺,套在了大兴善寺的头上,并讹称其为“初名”,其实,《陕西通志》及《唐两京城坊考》中有关大兴善寺初创于晋武及之前称“遵善”的两个说法,都是没有任何早期史料支持的,故难以采信。

大兴善寺基址规模

关于寺院的选址,史料中多有提及,如:“初,隋氏营都,宇文恺以朱雀街南北有六条高坡,为乾卦之象,故以九二置宫殿以当帝王之居,九三立百司以应君子之数,九五贵位,不欲常人居之,故置玄都观及兴善寺以镇之。”这里说明了寺院的位置与重要性。

寺位于长安城内皇城之南朱雀大街之东自北向南数第五坊——靖善坊内。皇城之南纵列九坊,而设置有兴善寺的靖善坊,与设置有玄都观的崇业坊,恰好位于朱雀大街两侧居南北之正中的第五坊位置上,如此也可以了解这两座寺观在隋唐长安城中的地位(图1)。

图1 唐长安城平面图

关于这两座中心性国家寺观的基址面积规模,史料中亦多有提及,即大兴善寺占朱雀大街东侧一坊之地。玄都观似乎没有那么大,据《唐两京城坊考》,玄都观所在的崇业坊内,似还有福唐观、新昌观及若干唐代官员的家庙建筑。

但大兴善寺基址为一坊之地,似乎没有什么疑问。这样就可以大致推出它的用地面积。以靖善坊位于大兴城皇城之南,朱雀大道之东,故其坊平面为一个正方形,尺寸为东西长与南北宽各350步。以一隋开皇尺(亦即一唐尺)为0.294米计,其坊长宽尺寸约为:

0.294米×5×350=514.5米

如果去掉坊墙宽度,这座隋唐时代皇家寺院基址面积约为500米见方。折合成今尺,约有25公顷之大,有375亩的用地面积,显然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寺院。

据《陕西通志》,至清代这座寺院的规模依然很大。顺治五年(1648年),“重修方丈、大雄殿,周垣四百丈。康熙二十四年,憨休和尚增修山门。三十年约恭和尚募修方丈、殿廊及钟鼓楼。”清代时的寺院中有山门、钟鼓楼、方丈院,大雄殿及殿廊等。俨然一座清代寺院标准配置。以一清尺为0.32米计,其周垣有400丈的规模,周回长度约为1280米,也就是说,即使以方形平面的用地计算,清代时这座寺院基址面积还有320米见方,大约近150亩。而据今人的描述:“大兴善寺占地120亩,僧舍243间。主要景点有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东西禅堂和法堂。”此外,还有一座清代所建的舍利塔(图2~图6)。也就是说,今日的大兴善寺,与清代中叶时大兴善寺规模相差亦不很大。但比起隋唐时期的大兴善寺,似已缩小了许多,仅相当于唐代寺院基址面积三分之一左右的规模。

图2 西安大兴善寺现状

图3 西安大兴善寺碑刻中所见寺院现状空间

图4 西安大兴善寺现状局部

图5 西安大兴善寺天王殿

图6 西安大兴善寺现状中的清式舍利塔

大殿平、剖、立面探讨

以其寺院基址规模之大,可以想象,寺中主要建筑大兴善寺大殿,尺度亦应十分的宏巨。然而,史料中很难查到有关大兴善寺大殿的具体描述。较为接近其建筑大略尺度规模的记载,见于唐人释道宣所撰《续高僧传》,其中有:

时京师兴善有道英神爽者,亦以声梵驰名。道英喉颡伟壮,词气雄远,大众一聚,其数万余,声调棱棱,高超众外。兴善大殿,铺基十亩,棂扇高大,非卒摇鼓。

这里给出了大兴善寺大殿的占地面积,其殿“铺基十亩”,即大殿基础的面积有10亩之大。因释道英是唐代人,且这座大殿,在唐代曾重建,殿基面积以1唐尺=0.294米计,一亩合今518.62平方米,10亩殿基,面积约为5186.2平方米。

我们或可基于这一面积数据,对大殿的可能平面布局做一点推测性探讨。例如,假设其殿通面阔为当时最高等级的13间,以平均每间为7.5米计,通面广接近100米,则其通进深约为通面广的1/2,亦可能有50米左右。大约相当于现存面积最大的中国古代木构建筑北京故宫太和殿(约2377平方米)(图7,图8)面积的两倍以上。

图7 明清北京故宫太和殿及其广场平面

图8 北京明清故宫主殿太和殿外观

推测其殿通面阔有13间之大,并非空穴来风,或可依据《长安志》说法:“次南靖善坊:大兴善寺,尽一坊之地。寺殿崇广为京城之最(号曰大兴佛殿,制度与太庙同)。总章二年,火焚之,更营建。又广前居十二亩之地。”其意思是说,大兴善寺大殿的制度等级与帝王太庙的制度等级是一样的,而太庙无疑是唐代最高等级建筑物,这从一个侧面说明,大兴善寺大殿采用了唐代最高等级的建筑规制,因而是长安城内规模最为宏大的殿堂之一。

这座大型殿堂,在总章二年遭火焚之后,又被重新加以营建。新建大殿规模,比起之前“铺基十亩”的旧殿更为宏大。当然,我们或也可以将其文义理解为又增加了12亩之地。但这种说法似乎不很确切。因为,大兴善寺占地为一坊,寺院本身已没有增加用地可能。故这里较大可能是指大殿本身的殿基面积较前有所增加。根据上下文推测,新殿殿基较前为广,占有12亩之地。而以之前殿基为10亩,则增至12亩,应是一个恰当的重建扩展幅度。故而,这条史料其实可以为印证此前所说的,大殿殿基为10亩,是一个确定的面积数据,而非虚饰之言,提供了进一步佐证。

鉴于本文的关注点是寺院内部的空间配置,故本文仅就之前的10亩殿基加以分析。不再深究12亩殿基的建筑平面。

以其殿基为10亩,再以尺计,以一唐亩为240方步,一唐步为5唐尺,则一方步应为25方尺。由此可推出大兴善寺10亩之基,约为60000平方唐尺,大约是一个245唐尺见方的正方形,即:245唐尺×245唐尺=60025平方唐尺。

但这样一座大型殿堂不可能是一个正方形平面,依据唐、辽时期大型殿堂平面比例规则,应是一个进深与面广之比为1∶2的长方形。历史实例中,堪与其相比较者,可推唐高宗所建造的洛阳宫正殿乾元殿,据《唐会要》的记载,这座乾元殿:“东西三百四十五尺,南北一百七十六尺。”其面积为:345唐尺×176唐尺=60720平方唐尺。这座唐代洛阳宫主殿乾元殿,是在隋洛阳宫主殿乾阳殿的旧基上重建而成的,两者采用了相同的平面与殿基(图9)。而乾阳殿或乾元殿的殿基规模,只是稍稍略大于大兴善寺大殿的殿基规模。

图9 隋洛阳宫乾阳殿平面(唐乾元殿同)复原图

由这里可以看出,唐洛阳宫乾元殿面积似也可以纳入10唐亩殿基规模的范畴之内。由此或也可以得出一个信息:隋唐时代高等级殿堂建筑,很可能是以殿基所占亩数作为一个基本计量单位的。而基址面积为10唐亩的殿堂,当是属于最高等级的建筑物。当然,后来的重建中,又增至12唐亩,但大约仍在这一等级范畴的范围之内。

参照唐乾元殿的长宽尺寸,可以推想,大兴善寺大殿,亦可能是一座面广13间,通面阔345唐尺,通进深170唐尺的大型木构殿堂(345尺×170尺=58650平方尺,接近10唐亩的面积)。显然,这一尺寸几乎与通面广345尺,通进深176尺的唐洛阳宫正殿乾元殿不相上下。其高度似也不会比用重檐屋顶、高为120尺的乾元殿(图10,图11)低多少。或可以参照此前复原的乾元殿尺寸绘制出这座大殿的平面、立面与剖面。

图10 唐洛阳宫乾元殿立面复原

图11 唐洛阳宫乾元殿外观透视图

参照笔者拙稿《关于隋唐洛阳宫乾阳殿与乾元殿的平面、结构与形式之探讨》,则乾元殿通面阔345尺,按13间分划;通进深170尺,进深5间。

先从进深方向来推测其开间。参照洛阳宫乾元殿进深方向,其主要开间为27尺,前后檐副阶开间为20.5尺,则大兴善寺大殿,前后檐副阶廊各为20.5尺,中间三间各为27尺,前、后两稍间各余24尺。其通进深则为:

20.5尺(副阶)+24尺(山面稍间)×2+27尺(山面当心间与次间)×3=170尺

依照这样一个进深柱距,可以推测出大兴善寺大殿面阔方向的开间柱距:正、背面上东西两端两个尽间,即大殿两山副阶,开间与前后檐副阶一样,各为20.5尺;从结构逻辑的角度分析,正、背面稍间间距,也应与两山稍间相同,各为24尺。当心间开间仍参照乾元殿当心间,设为34尺,当心间两侧两次间为30尺,次间之外的另外3个次间,则参照进深方向的标准柱距,定为27尺。则其通面阔为:

20.5尺(副阶)×2+24尺(稍间)×2+27尺(次间)×6+30尺(次间)×2+34尺(当心间)=345尺

这样处理的柱网,既保持了通面阔为345尺,通进深为170尺的接近(略小于)10唐亩的殿堂面积,又与唐时木构殿堂建筑的基本结构逻辑相吻合。根据这一面阔与进深开间尺寸分布,可以绘出其柱网平面(图12)。并参照现存五台山唐代所建佛光寺大殿的立面与剖面,绘制出这座“铺基十亩”的大兴善寺大殿的立、剖面图(图13,图14)。由此似也可以一窥隋唐佛寺建筑尺度之巨大,规模之宏伟。并从一个侧面了解到,隋唐时代最高规格的建筑,无论是皇宫正殿,还是皇家寺院主殿,或宫廷太庙主殿,其体量可以达到殿基10亩,面广13间,约合5000多平方米的宏大尺度与规模。

图12 唐长安大兴善寺大殿 平面复原

图13 大兴善寺大殿原状推测剖面示意图

图14 唐长安大兴善寺大殿立面复原

大殿前的庭院空间尺度探析

长安大兴善寺占靖善坊一坊之地,据《长安图志》:隋唐长安“皇城之南,东西四坊,以象四时,南北九坊,取周礼王城九逵之制。其九坊,但开东西二门,中有横街而已。盖以在宫城正南,不欲开北街,泄气以冲城阙。棋布栉比,街衢绳直,自古帝京未之比也。城图云:皇城之南三十六坊,各东西二门,纵各三百五十步。中十八坊,各广三百五十步;外十八坊,各广四百五十步。”《长安图志》所本应是唐人韦述的《两京新记》,故这一里坊制度,似已成为学界共识,并已被考古发掘所证实。

靖善坊位于皇城之南,属于朱雀大街两侧“中十八坊”中的一坊,故其坊面积,当为东西350步,南北350步。这一区域的一般里坊,只开东西二门,坊内有一条横街。但若其中有佛寺者,情况是否有所不同,史料中并未详细谈及。只能借助于进一步的分析。

如前所述,大兴善寺大殿,为一座通面阔345尺、通进深170尺的大型殿堂。其殿规模宏大,则殿前庭院也应该十分巨大。然而,我们没有关于其殿前庭院的任何相关数据资料。唯一可以参考的,是与大兴善寺对峙而立的朱雀街西的玄都观。根据史料透露,这座道观建筑群中有一个巨大的庭院。

唐人刘禹锡曾经有过两首游玄都观的诗,其一:“《元和十年自朗州召至京戏赠看花君子》云:‘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这里提到了玄都观中,桃树有上千棵之多,桃花盛开之时,引来长安城中熙熙攘攘的看花人潮。从观中有上千棵桃树的描述推知,其中的庭院空间应是很大的。

而其诗之二:“《再游玄都观绝句并序》云:‘……重游玄都,荡然无复一树,惟兔葵燕麦,动摇春风耳。因再题二十八字,以俟后游,时太和二年三月也。诗云:百亩中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从这些描述中,不难看出,玄都观内的空间之宏大与空阔,故而之前会有“观里桃千树”,之后又有“惟兔葵燕麦,动摇春风耳。”前者如林木森森,后者如一片田野,观内空间十分空阔。为什么会有这种空阔感呢?从诗句“百亩中庭半是苔”中可以看出一点端倪。也就是说,玄都观的中庭有百亩之大。故而显得空阔、旷远,才会有“兔葵燕麦,动摇春风”的田野之感。

如前所述,玄都观与大兴善寺是隋初所立的两座国家寺观。其规模大略相当,似乎大兴善寺还要略大一些。两座寺观,还都兼有居长安城“九五贵位”的堪舆性功能。且都是最高等级的宗教建筑。如果说,玄都观的中庭有百亩之大,那么,大兴善寺大殿前的庭院,或寺内的“中庭”,也应该有不小于百亩的规模。

故而,可以假设,这座通面阔为345尺,通进深为170尺的大兴善寺大殿,是布置在了其面积大约接近100唐亩的一个中心庭院中。以中国古代一亩为240平方步计,100唐亩应为24000平方步。将这一面积开平方,是一个接近长宽各为155步的方形空间。这里取一个整数,假设以150步为这座中心庭院的边长。

以大殿通面阔长345尺,合69步。放在一个宽150步的大庭院中,其两侧各余40.5步,即200余尺(折合约为50米),这应该是一个适当的空间比例。大殿应位于这一中心庭院的北部。以大殿通进深170尺,折合约34步。如果殿身后留出与庭院北缘16步的距离,则总共有50步深,这就是说,殿前可以有深100步(折合为500尺,约为147米)的庭院空间。如此,则大殿之前就可以有一个东西宽150步(约220米)、南北深100步(约147米)的大庭院,可以与街对面玄都观内的“百亩中庭”相对应。当然,去掉庭院四周回廊的宽度,这一庭院还会略小一点。但这依然是与基址面积为10亩(5000多平方米)的大殿在尺度上相匹配的一个中心庭院(图15)。

图15 长安大兴善寺主殿中庭及中轴线空间与建筑布局示意

从玄都观“百亩中庭”推测而出的围绕大兴善寺大殿的中庭亦为百亩的空间格局,若为确实的话,我们或还可以得出一个推测,即唐代建筑的庭院空间与其庭院内的主要殿堂面积是相对应的,若其主殿殿基面积为10亩,环绕其殿的庭院,就应有接近100亩之大。其中应有1∶10的比例关系。当然,这一比例可能仅限于最高等级建筑之规模宏大的中心庭院之中。

有关大兴善寺寺内建筑与空间的基本信息

基于这样一个基本分析之后,我们再来看一看史料中透露出的有关大兴善寺内部建筑与空间的一些基本信息。清代人徐松《唐两京城坊考》中大致梳理了这座寺院在唐时的基本情况:

次南靖善坊。大兴善寺,尽一坊之地。……《寺塔记》云:不空三藏塔前多老松,……东廓素和尚院庭有青桐四株,……天王阁,长庆中造。本在春明门内,与南内连墙。其形高大,为天下之最。大和二年,敕移就此寺,……行香院堂后壁有梁洽画双松,发塔内有隋朝舍利旃檀像,堂中有隋时写《时非时经》。

基于这一基本描述,并结合其他史料,可以大略推知,唐代大兴善寺内有:

(1)素和尚院:《宋高僧传》中有“唐京兆大兴善寺守素传”。素和尚当指释守素,曾住大兴善寺三十年。关于此院《太平广记》中亦有记:“长安兴善寺素和尚院庭有青桐数株,皆素之手植。唐元和中,卿相多游此院。”说明寺中有素和尚院。

(2)天王阁与大士阁:天王阁是从寺外移入的一座大型楼阁,此外,大兴善寺中还有一座大士阁,据史料记载,至唐末时,寺内仅存的建筑物就是这两座楼阁:“唐元和四年建修转轮藏经阁;太和二年,得梵像观音,移大内天王阁于寺中,作大士阁。唐末独二阁存焉。”这里其实提到了三座楼阁:天王阁、大士阁、转轮藏经阁。

(3)翻经院与文殊阁:大兴善寺中另有文殊阁一座。据《宋高僧传》:“空进表请造文殊阁,敕允奏。”时天竺高僧不空三藏法师正在大兴善寺。“大兴善寺翻经院,造大圣文殊师利菩萨阁。” 说明寺中还曾有翻经院。

(4)行香院:寺内另有行香院。从字面上理解,这里可能是来寺礼佛的香客们活动的空间。据《御定佩文斋书画谱》:“梁洽(宪宗时人):大兴善寺行香院堂后壁上元和中,画人梁洽画双松,稍脱俗格。”因行香院中有堂,似应是一座独立的院落,且处在较靠近寺门或坊门的位置,以方便香客行香。

(5)食堂:唐大历“四年冬,空奏天下食堂中置文殊菩萨为上座,制许之。”时不空在大兴善寺,不空倡天下寺院中的食堂中置文殊菩萨为上座,则其首倡之地大兴善寺内亦应有食堂,食堂内上座位置供奉有文殊菩萨像。

(6)阿育王像(殿?):据《广弘明集》:“扬州长干寺阿育王像者。东晋咸和中,丹阳尹高悝见张侯浦有光,使人寻之,得一金像。……自晋、宋、齐、梁、陈、隋、唐七代,无不入内供养,光瑞如别。今在京师大兴善寺,摸写殷矣。真身在庐山峰顶寺。”说明寺中供奉有阿育王像。是否有相应的殿堂?未可知。

(7)栴檀佛像堂:据《法苑珠林》:“荆州前大明寺栴檀像者,云是优填王所造,……至隋开皇九年,文祖遣使人柳顾言往迎。……即今西京大兴善寺像是也。”像为栴檀木雕制,并以漆布漫之。据《酉阳杂俎》:“栴檀像堂中有《时非时经》,界朱写之,盛以漆龛。僧云隋朝旧物。”从前文引“发塔内有隋朝舍利旃檀像,堂中有隋时写《时非时经》。”可知,其像似供奉在寺中的“发塔”内,但塔内亦有殿堂空间。

(8)西南舍利塔、东廊从南第三院与三藏院:据《历代名画记》:“兴善寺殿内壁画至妙,……西南舍利塔内曹画,西面尹琳画。东廊从南第三院小殿柱间,吴画神,工人装损。三藏院阁画至妙,失人名。”这里提到了几个方面的信息:一是寺内大殿内部有壁画;二是舍利塔在寺之西南,塔内有壁画,说明其塔有内部空间;三是寺院东廊从南数第三院有小殿,则东廊之东,至少有不少于三座的院落;四是寺内有三藏院,院内有楼阁一座。

(9)大教注顶院:据清人所撰《六艺之一录》:“兴善寺普照大师碑:给事中张同撰,礼部侍郎崔厚书。大师名智慧轮,姓丁氏。京兆杜陵人,善西域咒法。咸通中,赐号遍觉大师。名所居曰:大教注顶院。僖宗初谥普照大师,塔曰彰化,碑以乾化四年立。”

(10)中门:大兴善寺中有中门:“景玄元和初应举,住龙兴寺,犹有尹老者年八十余,尝云:‘吴生画兴善寺中门内神圆光时,长安市肆老幼士庶竞至,观者如堵。’”

(11)寺内有钟与鼓:《广弘明集》中收有:“大唐兴善寺钟铭”,其中有:“欲使云和之乐,共法鼓而同宣;雅颂之声,与梵音而俱远。乃命凫氏,范兹金锡。响合风雷,功侔造化。”参见同时代的建筑资料,有钟则当有钟楼或钟台之属,但唐时似未见有鼓楼之设,所说之法鼓可能设置在寺内的某座建筑物内。而当时与钟楼对峙而置者,多为藏经楼。

(12)寺内有“四时屏风”:因是生活用品,当时的寺中,似还没有后世寺院常见的方丈院之设,故疑其为驻寺高僧所住之房舍中物:“又于兴善寺见画四时屏风,若移造化,风候云物,八节四时,于一座之内,妙之至也。山水松石,并上上品。”

(13)寺有后堂,堂后有水池:“题兴善寺后池:‘隔窗栖白鹤,似与镜湖邻。月照何年树,花逢几遍人。岸莎青有路,苔径绿无尘。永愿容依止,僧中老此身。’”唐人李端亦有《宿兴善寺后堂池》诗,诗中有“草堂高树下,月向后池生。野客如僧静,新荷共水平。”说明寺有后堂,池在后堂附近。其池如镜湖,其岸有路,有树。故疑寺中可能会有园池之设。

(14)寺内有崔律师院:唐人刘得仁撰《冬日题兴善寺崔律师院孤松》:“为此疏名路,频来访远公。孤标宜雪后,每见忆山中。静影生幽藓,寒声入迥空。何年植兹地,晓夕动清风。”可知寺内还有一座崔律师院。

(15)寺内有“广宣上人竹院”:见唐人杨巨源撰《春雪题兴善寺广宣上人竹院》诗。诗中有:“竹内催淅沥,花雨让飘飖。触石和云积,萦池拂水消。”句。疑院内有山池之设。

(16)寺中有“英律师院”:见唐人马戴撰《题僧禅院》(一作题兴善寺英律师院)诗。中有“虚室焚香久,禅心悟几生。滤泉侵月起,扫径避虫行。树隔前朝在,苔滋废渚平。我来风雨夜,像设一灯明。”疑院中有堂,堂中有像,庭中有树,有径,并似有泉水。

(17)寺内有“僧道深院”:见张乔《题兴善寺僧道深院》诗。诗中有:“院栽他国树,堂展祖师真。”其院中有堂、有树。另据唐诗《和(一作同)薛侍御题兴善寺松》:“何年斸到城,满国响(一作向)高名。半寺阴常匝,邻坊景亦清。”可知这棵古松的树冠十分大。

(18)寺内有寂上人院:见唐人郑谷《题兴善寺寂上人院》诗。诗中有:“客来风雨后,院静似荒凉。罢讲蛩离砌,思山叶满廊。”可知其院有廊,应该也是一个回廊院式的格局。

(19)寺内有隋松院:见唐人崔涂《题兴善寺隋松院与人期不至》诗。院中当有松树。

(20)寺内有双塔:此或可从唐人张乔《兴善寺贝多树》诗中所云:“势随双刹直,寒出四墙遥。带月啼春鸟,连空噪暝蜩。远根穿古井,高顶起凉飙。影动悬灯夜,声繁过雨朝。”推测出来。

(21)寺中有传法堂:见《西京兴善寺传法堂碑铭(并序)》,碑文中有:“王城离域,有佛寺号兴善寺,(寺)之坎地,有僧舍名传法堂。先是大彻禅师晏居于是寺说法,于是堂因名焉。” 坎地者,北方之谓。故其堂在寺内的北侧,疑在寺大殿之后。

(22)寺内另有曼殊堂:事见《酉阳杂俎》:“靖善坊大兴善寺,……曼殊堂工塑极精妙,外壁有泥金帧,不空自西域赍来者。发塔有隋朝舍利塔,……”曼殊堂中有精美的塑像。

(23)大兴善寺内的装饰可能十分华丽:如《剧谈录》中所载:“咸通、乾符中,兴善寺复有阿阇黎,以教法传授,都下翕然宗之。所居院金碧华焕,器用具是宝玉。”

(24)疑寺内应有供奉观音菩萨的殿堂:据宋人吴曾《能改斋漫录》:“天下寺立观音像,盖本于唐文宗好嗜蛤蜊。一日,御馔中有擘不开者,帝以为异。因焚香祝之,乃开。即见菩萨形,梵相具足。遂贮以金粟檀香合,覆以美锦,赐兴善寺。仍敕天下寺,各立观音像。”既然是天下寺院皆立观音像,而事又起于西京大兴善寺,则寺内亦当立观音像,故可能亦有观音殿或观音堂之设。

(25)寺中有“方等戒坛”:代宗永泰元年(765年)九月,“敕大兴善寺建方等戒坛。立临坛大德十人。”说明中唐以后的大兴善寺中设置有“方等戒坛”。

大兴善寺内庭院与殿堂、塔阁的可能分布

大兴善寺的院落分布

结合上面爬梳罗列的史料,大致可以知道,唐时大兴善寺内似有不少于11座的院落,分别是:素和尚院、行香院、三藏院、大教注顶院、广宣上人竹院、崔律师院、英律师院、僧道深院、寂上人院、隋松院,以及翻经院。因为文献记录了不同时代的院名,可以推测,这11座院落很可能并非同时存在于大兴善寺中。但从《历代名画记》中所描述的“东廊从南第三院小殿柱间,吴画神,工人装损。” 既然是说“从南第三院”,而不说“东廊北院”,可以推知,可能还会有从南第四院,也就是说,至少在寺院东侧,有不少于四或五座庭院的设置。如此,则结合前面提到的11座院落,大兴善寺中心庭院两侧可能曾经有过不少于8~10个院落。可以暂按东廊与西廊各有5座院落,即在中路之外的东西两路,共有10座院落推进本文的分析。

为什么要推定其东西廊可能各有近5座院落呢?原因之一是,前面所说“东廊从南第三院”,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寺中没有贯通全坊的东西向横街。因为,如果要有横街,就会从横街自南向北数了。如《唐两京城坊考》中屡屡用到了:“十字街北之东尚书左仆射、郇国公韦安石宅。”“十字街北之东,证空尼寺。”等说法,因而不太可能隔着横街排“从南第三院”。但是,这并不是说,寺院所在的里坊没有东、西坊门。因为长安朱雀大街之南的诸坊,都开有东、西坊门,故设置有寺观的靖善坊与崇业坊,似也应该有东、西坊门。既有东、西坊门,则其寺院南北方向居中的位置上,就不太会是一道分割两个院落的墙或廊,而应该是一座院落。如此,则可能在寺之东西廊各有5个院落,其在南北方向居中的院落,恰与东、西坊门相接。

这样一种布置,也可以解释了为什么会用“东廊从南第三院”来描述一座院落。因为如果是仅有4座院落,则可能表述为“东廊从北第二院”比较合理。但若有5座院落,则无论“东廊从北第三院”或“东廊从南第三院”,都是可以的,故这里用了从南数的序列。

寺中双阁与双塔

文献中还提到了寺内的一些重要建筑物,如:天王阁、大士阁、文殊阁三座楼阁。另有不空三藏塔、舍利塔两座塔,以及唐诗中提到的寺中“双刹”。

这里的问题是,这些楼阁与塔是如何布置的?这应该是大兴善寺寺院空间中的一个重要问题。从点滴的史料文献中,或可以看出一点端倪。

① 天王阁

从文献中可知,唐太和二年(828年)将南内连墙的天王阁,移到了大兴善寺中。但天王阁的位置是一个问题。因其形体高大,号称“天下之最”,且是从大内中移来,从逻辑上推测,只应该布置在中轴线上。故这座天王阁,似应有一个可能位置,即布置在大兴善寺大殿之前,相当于庭院正门的位置上,参照后世往往将天王殿布置在大殿之前的做法,这座天王阁设置在大殿之前的可能性还是有的。但是,这与前面所说的寺院“中门”位置相左。另外,也没有资料证明,唐代时已经有了在寺院中轴线前部设置天王殿的做法。

因此,关于天王阁的位置,需要做一点分析。先来看一看四天王概念在唐代的情况:

第一四天王者,依《长阿含经》云:“东方天王名提多罗咤,此云治国主。……南方天王名毗琉璃,此云增长主。……西方天王名毗留博叉,此云杂语主。……北方天王名毗沙门,此云多闻主。”

显然,《法苑珠林》撰于初唐时期,可知四天王的概念唐代时已传入中国,其中的北方天王毗沙门,曾经显现过神迹,从而在唐代受到了特别的尊崇,如:

州郡置毗沙门天王之始。按,《僧史》:“唐天宝元年壬子,西蕃五国来寇安西。……近臣奏且诏不空三藏入内持念。明皇秉香炉,不空诵《仁王护国陁罗尼》,方二七遍,帝见神人可五百员,带甲荷戈在殿前。帝问不空,对曰:‘此毗沙天王第二子独健,副陛下心,往救安西也。’其年四月,安西奏:‘二月十一日巳时后,城东北三十里,云雾冥晦中,有神可长丈余,皆被金甲。至酉时,鼓角大鸣,地动山摇。经二日,蕃寇奔溃。斯须,城楼上有光明天王现形。谨图样,随表进呈。’因敕诸道节镇,所在州府,于城西北隅,各置天王形像。至于佛寺,亦敕别院安置。”

近人所撰《宋平江城坊考》中也特别提到了唐代建筑中的这一特点:

“毗沙”,为护法天神,一称“毗沙门天”,唐代祀之以天王堂。……引《僧史》谓“天宝初,毗沙门天王第二子,曾救安西之番乱,因敕州府塑天王形像,后并流入军营。”

由如上资料推知,唐代流行毗沙门天王信仰,其天王阁中,可能仅仅供奉毗沙门天王。而毗沙门为北方天王,为其塑绘的造像及殿堂所处位置,亦应布置在城市或寺院之北部,如:“青龙寺西廊近北,有绘释氏部族曰毗沙门天王者,不详谁氏笔迹,而精妙如动,祈请辐辏,传有神异。”这一制度一直沿用到宋代:“宋制,军营中有天王堂,小说亦屡载之,不知何天王也。……后安西奏见神人破贼,城上天王见形,图形上进,因诏诸节镇所在州府,于城西北隅各立天王像,佛寺亦然,宋时沿之入军营也。又《括异志》言:宋建炎中,敌将屠秀州,天王现于城上,若数间屋大,惧而引去,因建天王楼于城西北隅。”因此,唐宋时期的天王堂、天王殿、天王阁,主要供奉北方毗沙门天王,其造像及殿堂位置,一般会在城市、军营或寺院西北隅。

由此推知,自大内迁入大兴善寺中的这座天王阁,亦有可能供奉的是北方毗沙门天王,故而可能布置在寺院北部偏西的位置上。

② 大士阁

大士,在中国古代佛教寺院中,可能有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指西方三大士,主要是指西方净土世界的阿弥陀佛,及其左右胁侍菩萨,观世音与大势至。正如佛经中所说:“说是语时,无量寿佛,住立空中,观世音、大势至,是二大士,侍立左右。”二是指以文殊、普贤、观音三位菩萨,统称三大士。如元代赵孟頫撰《大普庆寺碑铭》有:“其南为三门,直其北为正觉之殿,奉三圣大像于其中。殿北之西偏为最胜之殿,奉释迦金像,东偏为智严之殿,奉文殊、普贤、观音三大士。”天津宝坻广济寺中曾经保存至20世纪中叶的辽代所建三大士殿中,亦曾供奉文殊、普贤、观音三大士造像。

不过,大兴善寺中的大士阁,或许还存在一种可能,即为了纪念曾经驻锡大兴善寺的不空三藏,因为不空本人亦被后人喻为“开元三大士”之一。是否有可能是在晚唐时期,为不空三藏建造了一个设置有其造像的楼阁呢?据笔者的意见,开元三大士之称,应是唐代以后之人的说法。此外,从佛教史的角度观察,即使不空三藏地位再高,在其在世或刚刚圆寂之后的唐代,也很难成为寺院中某座殿阁中供奉的主尊。

但从前文所引“太和二年,得梵像观音,移大内天王阁于寺中,作大士阁。”可知,太和二年(828年)所作大士阁,缘起于“得梵像观音”,则可以推知其阁中供奉的应该是包括观音大士在内的文殊、普贤、观音三大士。

根据已有的资料显示,无论是供奉西方三大士的弥陀殿,或是供奉三大菩萨的大士阁,其殿堂的位置都有可能是布置在中轴线上的。前面提到的辽代宝坻广济寺三大士殿,就是一个例子。偶然可能也有例外,如前文所引元代大都城中的大普庆寺,就将三大士殿布置在了东偏的位置上。

③ 三藏院、文殊阁与不空三藏池

据唐代高僧不空《进造文殊阁状》:“大兴善寺翻经院,造大圣文殊师利菩萨阁。” 说明寺中有院,名翻经院,院中有不空所建造的文殊阁。根据史料可知,文殊阁建成于唐大历十年(775年)。显然,这座文殊阁并没有布置在寺院中心庭院的大殿之前。但翻经院的位置,从史料中却很难弄清。

但是,在《历代名画记》中有一条信息:“兴善寺殿内壁画至妙,……三藏院阁画至妙,失人名。”这座三藏院,亦应该大兴善寺中的一座院落,而且,这应该是与驻寺高僧不空三藏有关联的一座院落。而这座院落中有一座楼阁,楼阁中的绘画十分精妙,但却失去了绘画者的名字。

因为不空三藏是以翻译密教经典而著名。前面所说的大兴善寺翻经院,很可能就是不空三藏曾经驻锡其中的院落。这座院落中原有一座由不空主持建造的文殊阁。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博士研究生李若水根据《进造文殊阁状》中的相应记载,推测复原出了这座大兴善寺文殊阁的平、立、剖面,可以使我们大略了解其可能的形象(图16~图18)。

图16 唐长安大兴善寺文殊殿平面复原

图17 唐长安大兴善寺文殊阁复原剖面

图18 唐大兴善寺文殊阁立面复原

那么,是否可以设想,在不空圆寂后,这座院落就被改名为三藏院,院中有不空三藏塔,此外,还有一座不空建造的文殊阁。因此,这里所说的“三藏院阁”,很可能指的就是这座文殊阁。

从《西京兴善寺传法堂碑铭》中所云:“元和四年,宪宗章武皇帝召见于安国寺。五年问法于麟德殿,其年复灵泉于不空三藏池。十二年二月晦,大说法于是堂,说讫就化。其化缘云尔。”可知,大兴善寺中有一池,称“不空三藏池”。从逻辑上推,不空三藏池亦应在三藏院中,池中有泉眼,元和五年(810年)池中之泉在曾经干涸之后,再一次涌出了泉水,从而成为了于寺内传法堂弘法的惟宽法师的灵验事迹之一。

④ 寺中双塔

此外,从唐人张乔诗句中的“势随双刹直,寒出四墙遥”推测,大兴善寺中是否可能有布置在中轴线两侧的双塔?或者,诗中所指的“双刹”,可能仅仅指的是隋代的舍利塔与唐代的不空三藏塔呢?据《全唐文》所收黄滔《答陈磻隐论诗书》,张乔大约是晚唐懿宗咸通时人。也就是说,晚唐时的大兴善寺中,仍然矗立着双塔。从时代上讲,隋舍利塔与唐不空三藏塔在晚唐时都已经存在,上述可能是存在的。但是,仍然还有一些存疑之处。

大兴善寺内有舍利塔。事见明代人撰《书诀》:“殷仲容,令名子,官至礼部郎中,传家学。张怀瓘称其大字尤善,有骥腾凤翥之势。小楷大兴善寺舍利塔铭,中楷流杯亭侍宴诗,在西安府。”另见《法苑珠林》:“高丽、百济、新罗三国使者将还,各请一舍利于本国起塔供养。诏并许之。诏于京师大兴善寺起塔,先置舍利于尚书都堂。”这座舍利塔可能就是隋文帝诏于寺内所建的舍利塔。隋代仁寿年间,在全国范围内建造了一百多座舍利塔,从一般有关隋代舍利塔的记载推测,其塔应该有一定的高度。

另外,寺中还有“不空三藏塔”。这应该是为纪念唐代密宗高僧天竺僧人不空三藏的灵骨塔。不空三藏在《大宋高僧传》中有传,寺中及五台山金阁寺的一些重要建置都与不空法师有关。然而,就有关唐塔的一般知识,高僧塔多为单层砖石塔,如河南登封会善寺净藏禅师塔(图19)、山西平顺海会院明惠大师塔(图20)、山东长清灵岩寺慧崇塔(图21)等,一般似乎不会特别高大。因此,两座塔中的不空三藏塔,亦有可能不会太高。

图19 河南登封会善寺唐代净藏禅师塔

图20 平顺海会院明惠禅师塔

图21 山东长清灵岩寺慧崇塔

宋代《册府元龟》记录了大兴善寺中的一座佛塔:唐大历三年(768年)二月“是月,兴善寺不空三藏上言:寺院佛塔,先因地震陷折,今将增修,下见古埏,得一小棺,其长尺余。发而视之,凡积十余重棺,皆金宝装饰,中有舍利骨及佛发一条。色青而拳,其长数尺,每棺一锁,规制妙绝。”在不空三藏自己的上言中,用了“寺院佛塔”如何如何,而非舍利塔如何如何。也就是说,不空主持大兴善寺时,寺院中可能另有佛塔。另外,《唐两京城坊考》中所云:“发塔内有隋朝舍利,堂中有隋时写《时非时经》。”暗示了寺内有一座“发塔”,且塔中还有可以供奉旃檀像的内部空间。这座“发塔”是否就是不空三藏增修时发现有“舍利骨及佛发”的“寺院佛塔”呢?这佛塔或发塔,与前面提到的舍利塔是否是同一座建筑?亦未可知。

因此,张乔诗中的“双刹”,有无可能指的是隋代的“舍利塔”与藏有旃檀像的“发塔”(或不空三藏增修的“寺院佛塔”)这两座塔呢?或者,因大兴善寺是国寺,或许这二塔本来就是隋仁寿间所建造的对峙而立于大兴善寺中的双塔呢?从张乔“势随双刹直,寒出四墙遥。”似可猜测,有势而直,其塔是有一定的高度的。再从“双刹”对“四墙”的对仗形式,亦似暗示双塔可能大略呈现了对称布置的格局?

这里可以参考一下唐代长安城中其他寺院的例子,如长安怀远坊东南隅大云经寺。“寺内有浮图,东西相值。东浮图之北佛塔,号三绝塔,隋文帝所立,塔内有郑法轮田僧亮、杨契丹画迹,及巧工韩伯通塑作佛像,故以三绝为名。”此寺中有三座塔,其中“东西相值”的两座浮图,应是唐代寺院双塔形式的典型例子之一。既然隋文帝时能为一座普通寺院对称布置双塔,那么,作为国家级寺院的大兴善寺,在隋文帝立舍利塔时,将其设置为在大殿前对峙双塔的格局,也是有可能的。

⑤ 寺中三阁的可能布局

基于如上的分析,可以将这几座塔、阁的可能布局与空间关系做一个推测。以寺中有三座重要楼阁,从敦煌壁画中所见,唐代寺院多为对称布局的形式推测,这三座楼阁中,有两座可能是对称分布在寺院中轴线两侧的别院中的,另外一座有可能布置在寺院中轴线上。

从史料中所知,天王阁似应布置在寺之西北方位,故可以尝试将天王阁布置在大兴善寺西廊从北第二院中,这里是寺院之西略偏北的位置,是唐宋时代寺院、城市或军营中布置北方毗沙门天王殿阁的恰当方位。

另外一个较为肯定的是布置在别院中的楼阁,应是不空三藏所建的文殊阁。这座楼阁在不空在世时布置在不空所在的翻经院中。在不空圆寂之后,这座翻经院有可能更名为三藏院,院中有阁,见于《历代名画记》的记载。如此,则这座“三藏院阁”很可能就是不空所建的文殊阁。从与寺院西廊天王阁对称布置的逻辑推测,有楼阁的三藏院(翻经院),亦有可能布置在寺院东廊的某个别院,如东廊从北第二院中。从《历代名画记》的描述:“东廊从南第三院小殿柱间,吴画神,工人装损。三藏院阁画至妙,失人名。” 是在紧接着“东廊从南第三院”之后,就提到三藏院阁的,这或也为我们的推测提供了一点支持。

从寺院空间的对称格局推测,这里将布置有文殊阁的翻经院(三藏院),布置在东廊从北第二院(从南第四院)中,恰可以造成一种如道宣《祗洹寺图经》或《戒坛图经》中所描述的,在中心佛院的大佛殿(或前佛殿)东西两侧对称布置坐北朝南的楼阁相一致的做法。

如此布置,尚余一座大士阁,在寺院中没有确定的位置。以供奉文殊、普贤、观音三大士的殿阁,从其重要性上,有可能布置在寺院中轴线上这一点来推测,加之以寺院空间的对称原则,这座大士阁,可能会布置在中轴线上。再参考道宣《祗洹寺图经》与《戒坛图经》,其中心佛院在中轴线的后部,都设有楼阁。在《祗洹寺图经》中,是在第二大复殿之后,设置了一座三重阁(图22)。而在《戒坛图经》中,是在佛说法大殿之后,设置了一座三重楼,在楼后又设置了一座三重阁(图23)。

图22 道宣祗洹寺图经中心佛院建筑配置示意图

图23 道宣戒坛图经中心佛院建筑布局示意图

据明代人撰《石墨镌华》,“……置玄都观、兴善寺以镇之。观当在寺西。寺东又有裴度宅。……今观、宅皆废,独寺存。寺后阁巍然。铜佛像并转经藏疑皆昔时物。阁前有唐大德禅师碑额。阁上有故按察刘公余泽诗。”这座在明代时还存在的寺后高阁,很可能就是布置在寺院中轴线后部的一座楼阁,而从前面的分析中,可以推知,位于中轴线后部的楼阁,最为可能是供奉有文殊、普贤、观音三大士的大士阁。

基于这样一种分析,我们可以将大士阁布置在大兴善寺沿中轴线偏后位置的传法堂之后。这似乎恰好与道宣《戒坛图经》中,在佛说法大殿之后布置三重楼的做法相合。这里甚或可以推测,道宣在撰写两部图经,特别是《戒坛图经》时,可能参考了长安城中一些大寺院的格局。大兴善寺是当时的国家寺院,其空间布局所代表的规模与等级,或恰可以作为道宣心目中典型佛院的参考性蓝本。

⑥ 寺中诸塔的位置

此外,关于寺中舍利塔、不空三藏塔与双刹的位置还需要做一些分析。寺中有密教高僧不空三藏的灵骨塔,塔似应在不空曾经驻锡的翻经院(疑即后来的三藏院)中,已如前述。此外,可能还有两座塔:一座是因地震陷折,不空上言增修的寺院佛塔(或即文献中所说的“发塔”);另外一座是“诏于京师大兴善寺起塔,先置舍利于尚书都堂”的大兴善寺舍利塔。

据《历代名画记》:“兴善寺殿内壁画至妙,……西南舍利塔内曹画,西面尹琳画。”可知,大兴善寺内的舍利塔,布置在寺院西南部。这里亦有两种可能,一是塔在中心庭院中,位于庭院西南隅。二是塔在寺内西南部的别院中。由于在史料中,从未提及大兴善寺内有“塔院”,故可将这里的“西南舍利塔”,推想为位于寺内中心庭院之西南隅的舍利塔。既是在院中西南隅,在院中东南隅,亦应对称有塔。

参考时代比较接近的韩国庆州佛国寺殿前对称布置双塔(图24)的做法,以及联想到前文所引唐人张乔诗句中的“势随双刹直,寒出四墙遥”句,在大兴善寺中心庭院内的西南隅与东南隅,对称布置两座佛塔(双刹)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图24 韩国庆州佛国寺殿前双塔格局

大兴善寺是当时的国家寺院,寺院空间规模宏大,大殿建筑的尺度与规模,都位列当时建筑物的最高等级。因此,其寺院大殿前,有可能是在中心庭院两侧对称布置双阁,殿后再布置一座高阁,并在中心庭院之内对称峙立双塔。以这样的空间组织方式,才可以使得规模宏大的大兴善寺寺院正殿,显得气势磅礴,从而与其国家寺院的等级身份相匹配。

寺中的殿堂、转轮藏阁、钟楼与戒坛

文献中提到了一些殿堂,分别是:阿育王像(殿?)、栴檀像堂、后堂、传法堂、曼殊堂、观音像殿,可能还有食堂。其中的后堂、传法堂,应该是位于中轴线上的殿堂。其中的阿育王像(殿?)亦可能布置在了中轴线上。栴檀像堂应是前文所提到的“发塔”中的一个内部空间,其余的曼殊堂、观音殿与食堂,则可能是位于中轴线两侧院落中的殿堂。

另据《陕西通志》:“兴善寺,……唐元和四年建修转轮藏经阁。……明永乐时,云峰禅师重葺殿堂钟楼,稍复旧制。”这里提到了唐元和四年(809年)所修转轮藏经阁,结合前文所引铸钟之事,及后世“重葺殿堂钟楼”的史实,可以推测,寺中当有钟楼与转轮藏经阁。唐代实例中,钟楼与经阁多是对峙而立于寺内大殿之前的。据当地旅游资料中说:“寺院至今保留着唐代转轮藏经殿遗址,高出地平面1米,略呈方形。”亦可以为寺内曾有转轮藏阁做一佐证。故而可知,唐代时的大兴善寺大殿前,可能对峙而立有转轮藏经阁与钟楼。

在寺院主殿前对称布置双阁,再在阁前对称布置双塔的做法,在唐代并非孤例。如魏州开元寺,代宗时获舍利:“遂于寺内起塔二所,而分葬焉。入塔之辰,见祥云灵鹤,徘徊其上,百千人俱叹未曾有,得不谓道心纯至,而冥佑荐委耶?公又以此寺经典,旧多残缺,哀彼学徒,访闻无所,乃写《一切经》两本,并造二楼以贮之,……噫!建三门惠也,制双塔诚也,缮群经智也,度幼子慈也。”这无疑是经一次建造而成的双塔,并布置在寺内两侧。同时,还建造了用于储存经藏的二楼(双阁)与三门等(图25),说明前文所推测的,在大兴善寺中庭大殿之前对称设置双阁、双塔等,是有唐一代可能的一种寺院布局方式。

图25 敦煌壁画中所表现的殿前双阁布局

此外,还有一座戒坛,参照道宣《祗洹寺图经》与《戒坛图经》,戒坛亦可能布置在寺院大殿之前。若果如此,大殿之前有了对峙而立的转轮藏经阁与钟楼,且还有戒坛之设,则可以为天王阁与文殊阁不大可能是对峙而立于大殿之前,找到了一点依据。

位于中轴线上的中门、传法堂、北堂、北池与北天门

① 中门与三门

中轴线上的核心建筑物是大殿。按照建筑史学家傅熹年先生的研究,中国古代建筑群中的主殿,往往会布置在该建筑群的几何中心位置上。如果按照这一思路,大兴善寺大殿有可能布置在以靖善坊四周坊墙为边界的方形平面的中央。其前为一座大庭型院,其后有一些堂阁。这样的布置,在大的空间感觉上,恰与唐释道宣《祗洹寺图经》与《戒坛图经》中所描述的佛院格局十分接近。

大殿之前有一个巨大的庭院,庭院内对称布置有钟楼、藏经阁与双塔。参考《戒坛图经》,戒坛位置似亦可能在大殿之前。隋唐时期寺院前多设中门。日本飞鸟时代的法隆寺,就保持了这一格局。从前面所集史料中知道,大兴善寺是有“中门”的。而法隆寺中门,正是环绕金堂与五重塔的法隆寺中心庭院的正门(图26)。由此推知,大兴善寺大殿前的中心庭院之正门,应是大兴善寺中门。

图26 日本奈良法隆寺平面示意

既有中门,就应该还有南门。故在大兴善寺中心庭院之前,还应该有一道门。这是接近靖善坊南垣的一道寺院外门,或南门。尽管基于靖善坊所处的位置,这里是否有南门有令人存疑之处。但这里既然提出了“中门”的概念,设定中门之前另有门,大约也不会出入太大。

② 传法堂、后堂与北池

大殿北面的情况,据前文引:“有佛寺号兴善寺,(寺)之坎地,有僧舍名传法堂。”大殿之后有一座传法堂。另据前文所引资料,其寺有后堂,位置似应在传法堂之后,后堂之后,则是园林化的后池空间。

文献记述,大兴善寺北部后堂之北有水池。关于这一点,还可以举出一些文献依据,如《酉阳杂俎》中亦提到:“靖善坊大兴善寺,……寺后先有曲池,不空临终时,忽时涸竭。至惟宽禅师止住,因潦通泉,白莲藻自生。今复成陆矣。”可知池在寺后,且曲蜿如湖。

③ 寺北门?北天门?

在北池之北,即寺院的北垣上是否有门,是一个问题。有一条史料似乎透露出可能有寺之北门的信息:

至八年帝在东都。于西京奉为二皇双建两塔七层木浮图。又敕乘送舍利瘗于塔所,时四方道俗,百辟诸侯,各出名珍。于兴善寺北天门道南。树列胜场三十余所。高幢华盖,接影浮空。宝树香烟,望同云雾。迎延灵骨,至于禅定。

这里说的是隋大业八年(612年)于西京禅定寺建塔之前,自兴善寺迎送舍利之事。但这里提到了“于兴善寺北天门道南,树列胜场三十余所。”这句话似乎包含两种可能解释:其一意思是,在兴善寺的“北天门”前有道路,在路之南,树列胜场;其二意思是,在兴善寺之北,“天门道”之南,树列胜场。

首先,兴善寺之北是光福坊。这是一座普通的居住性里坊,除了永寿公主庙等级稍微高一点外,此外就是骊州流人窦参宅、检校司空贾耽宅、翰林学士李必宅、右卫上将军伊慎宅、太子宾客刘禹锡宅、礼部尚书权德舆宅、充山南西道节度使王起宅、周皓宅等。按照隋唐时的规则,长安皇城之南的各个里坊,原则上是不设南北向街道的。故这座光福坊并没有南门,更不会有所谓“天门”。

而隋唐长安城内,可以称之为天门的,只有皇城以内的西内太极宫正门承天门。这是一座宏大的门,但距离兴善寺太远,在承天门与皇城之南诸里坊之间,还隔着皇城正门朱雀门,及其两侧的安上门、含光门等,故不可能用“兴善寺北,承天门道南”来描述这件事情。

此外,因为佛舍利很可能是从当时的皇家寺院大兴善寺,送往长安西南隅的禅定寺的。也就是说,舍利需要出兴善寺的北门,故相应的佛教仪式,也会在这里举行。因此,这里的文意,比较大的可能是:“在兴善寺之北天门的道路之南”的意思。也就是说,兴善寺很可能有北门,作为国家寺院的北门,被称为“北天门”,亦非不可能之事。寺之北天门前有道路(坊门之南,寺门之北的顺坊路?或靖善坊北门之北,光福坊之南的坊间路?),在这条路之南,为了迎送佛舍利,而“树列胜场三十余所”。

如此推测,则有了两种可能:

一是在大兴善寺所在的靖善坊之北垣正中,开设了一个门,并将此门称为了兴善寺的北天门。北门之北是一条里坊间的道路。这里距离宫城位置较近,对于来自宫内的人较为近便,其道之南,恰恰是可以举行迎送舍利之仪式的场所。

二是,在坊北门之南,寺院北门之北,与寺院有一墙之隔的“顺坊街”街道之南。这里紧临寺院,又离坊门较近,故在这里树列了30多个由高幢华盖组成的道场,以迎送舍利,这样既方便仪式的进行,也不影响坊间道路上车马人流的过往。如此,则寺之北门,就是上文中所说的“北天门”。

对于如上的分析,也可能会有质疑,认为在朱雀大街之南的诸里坊,不允许开设北门。这确实也是长安城最初规划时的一个规定性概念。但从史料上看,却并非绝对如此。特别是寺院,很可能不受这一规则影响。如著名的荐福寺,位于皇城之南的开化坊,坊之“半以南,大荐福寺。”寺之南为安仁坊:“次南安仁坊(本名安民,永徽元年改)。西北隅,荐福寺浮图院(院门北开,正与寺门隔街相对)。” 显然,荐福寺有南门,而位于其南安仁坊中的荐福寺浮图院,则开有北门,两门恰好隔街相对。

④ 阿育王像(殿?)

此外,需要对阿育王像(殿?)做一点说明。关于这尊阿育王像,《法苑珠林》中有较详细的描述:“昔游天竺,得阿育王像,……令有司造坐像形相,使其同立本像,送兴善寺。像既初达,殿大不可当阳,乃置北面。及明,乃处正阳。众虽异之,还移北面,至明还南如初。众咸愧谢轻略,今现在图写殷矣。”

《续高僧传》中有关于这件事的类似记载:“其相还如育王本像。送兴善寺。既达此寺。形相伟壮不会即机。遂置于北面。及明见像乃在南面中门。众咸异焉。还送北面坚封门钥。明旦更看像还在南。佥皆愧悔谢其轻侮。即见在寺。”这里所说的“南面中门”,疑为其殿本身的南面居中之门,而非寺院前的“中门”?

从上文中所谓“殿大不可当阳”句猜测,这里的殿指的正是大兴善寺大殿。唐代仿制的这尊阿育王像,最初可能布置在大殿之背阳的北侧,但造像自己会在第二天天亮时,自动移之南面。因此神异现象,后来就将其布置在了大殿前部当心间近门的位置上。如此推知,大兴善寺中并没有特别设置阿育王像殿?

素和尚院、崔律师院、广宣上人院、

僧道深院、寂上人院、英律师院等

① 素和尚院

《全唐诗话》中引唐人段成式《酉阳杂俎》:“靖恭坊大兴善寺东廊之南,素和尚院,庭有紫桐四株,素之手植。”可知素和尚院在寺内东廊之南,或可以推想为是东廊从南第一院。院内有4株紫桐树。院内还曾种有牡丹:“长安兴善寺素师院牡丹,色绝嘉。元和末,一枝花合欢。”可知素和尚是元和末(820年)时人,且曾经在寺中驻锡30余年。

② 东池、孤松与崔律师院

寺内另有一院,院中有“东池”与孤松,见唐人无可《寄兴善寺崔律师》,诗中有“从来居此寺,未省有东池。幽石丛圭片,孤松动雪枝。”东池疑在寺之东侧,且有石,有孤松,是一处园池景致。另有唐人刘得仁撰《冬日题兴善寺崔律师院孤松》,说明东池有可能位于崔律师院中,如此,则崔律师院,亦应该是寺院东廊一系列院落中的一座。

考虑到大兴善寺北堂之后有池,说明其水系可能位于寺院北部,故一种可能就是,崔律师院及东池,是在寺内东廊从北第一院。这样,北池与东池在水系上,可以相通,不至于在夏季干涸。

崔律师应是开成、大中、咸通时(836—874年)人(曾为崔律师题诗的刘得仁:“得仁,贵主之子。自开成至大中三朝,昆弟皆历贵仕,而得仁苦于诗,出入举场三十年,卒无成。”),与曾在大兴善寺中生活了30年的素和尚所处的时代接近。两人所居非一座院落可知也。

③ 广宣上人竹院

另外,从唐人杨巨源诗《春雪题兴善寺广宣上人竹院》:“皎洁青莲客,焚香对雪朝。竹内催淅沥,花雨让飘飖。触石和云积,萦池拂水消。只应将日月,颜色不相饶。”可以知道,广宣上人所住的院落中亦有水池及叠石,是一个园林化的院落空间。

广宣,似是宪宗元和(806—820年)时人(广宣,蜀僧。元和中,住长安安国寺,寺有红楼,宣有诗名,号《红楼集》。),因与素和尚同时,可知其院与素和尚院,并非一院。而崔律师院中有东池、孤松,似与以竹子取胜的广宣上人竹院亦非同一座院落。

如果排除广宣上人与崔律师非同时代人,可能曾在一个院落中驻锡的因素,则较大的可能是,有池有竹的广宣上人院,应位于距离水系较近的寺院北部区域。可以设想其院位于西廊从北第一院,可能恰与有东池、孤松的东廊崔律师院相对应。

④ 僧道深院

唐代诗人张乔有《题兴善寺僧道深院》诗:“江峰峰顶人,受法老西秦。法本无前业,禅非为后身。院栽他国树,堂展祖师真。甚愿依宗旨,求闲未有因。”这座僧道深院中,似没有水池,只有树木,并设有祖师堂。故这可能是一座禅院。

僧道深是元和时(806—820年)人。故僧道深与素和尚、广宣上人都是同时代人,且因其院有引种自国外的树木,其院中并未提及有竹、桐之事,故三人在大兴善寺中所驻留之处,似不应是同一座院落。我们不妨将其设想在与素和尚院相对应的寺之西廊从南第一院中。

⑤ 寂上人院

唐人郑谷有《题兴善寺寂上人院》:“客来风雨后,院静似荒凉。罢讲蛩离砌,思山叶满廊。腊高兴故疾,炉暖发余香。自说匡庐侧,杉阴半石床。”从这首诗中,我们无法厘清寂上人曾经在哪座庭院中驻锡。以其“院静似荒凉”句,可知其离主要街道朱雀大街应该较远,故在寺之东廊的可能性较大。从其“思山叶满廊”句,知道其院周围有廊,这也为其他院落周回以廊,提供了支持。此外,唐人还有《寂上人院联句》诗,如皮日休有:“瘿床空默坐,清景不知斜。暗数菩提子,闲看薜荔花。”及“石形蹲玉虎,池影闪金蛇。经笥安岩匼,瓶囊挂树桠。”陆龟蒙有:“有情惟墨客,无语是禅家。背日聊依桂,尝泉欲试茶。”

其中透露出,这是一座禅院,院中有桂树、花草、泉池等信息。且从皮日休与陆龟蒙而推知,寂上人似是咸通时人(860—874年),与崔律师生活的时代接近。然其院中树木滋茂,泉池丰沛,且有桂树、花草,而非崔律师院中的东池与孤松,故可知两人所居非一座院。由其树、其泉、其池,与繁茂的花草推测,这座院落可能与树木比较繁茂的素和尚院相毗邻,亦未可知。故暂将其推想为是在与素和尚院相邻的东廊从南第二院中。

⑥ 英律师院

唐人马戴有《题僧禅院》(一作题兴善寺英律师院):“虚室焚香久,禅心悟几生。滤泉侵月起,扫径避虫行。树隔前朝在,苔滋废渚平。我来风雨夜,像设一灯明。”从明末清初人贺贻孙撰《诗筏》所云:“中唐如韦应物、柳子厚诸人,有绝类盛唐者;晚唐如马戴诸人,亦有不愧盛唐者。”可知诗人马戴是晚唐时人,与广宣上人与寂上人,大约同时。故其在大兴善寺中应另有院。从诗中观察,英律师虽是一名律僧,同时也是一位禅僧,故暂假设性地将其布置在设置有祖师堂的僧道深院附近,即寺院之西廊从南第二院中。

然而,无论是僧道深、寂上人,还是广宣上人,都不像素和尚那样,在大兴善寺中一住就是30年。广宣上人还曾在长安安国寺红楼院驻锡,僧道深亦曾驻锡长安青龙寺。寂上人曾驻锡瑶台寺30年。当然,这些都不是这里讨论的话题。

大教注顶院、隋松院与食堂

前面提到的文献中所见11座院落:素和尚院、行香院、三藏院、大教注顶院、广宣上人竹院、崔律师院、英律师院、僧道深院、寂上人院、隋松院,以及翻经院,其中,推测三藏院与翻经院因为同与不空三藏有关,而理解为一座院落。其余10座院落中,大致推测了其可能所在的位置,此外,尚有两座院落,即大教注顶院与隋松院,还没有找到其在寺院中的位置。

清人所撰《六艺之一录》中提到的《兴善寺普照大师碑》中谈到,大兴善寺中曾有普照大师驻锡的大教注顶院。关于这件事情,唐人所撰《剧谈录》中有记载:“咸通、乾符中,兴善寺复有阿阇黎,以教法传授,都下翕然宗之。所居院金碧华焕,器用具是宝玉。语人云:‘焚香结坐,每告西方。’及迁化,谥为普照大师,信者咸为出涕。”显然,这位普照大师所在的院落,建筑十分奢华。但从这些记录中,我们无法弄清其院在寺中的位置所在。

因其生活于咸通、乾符间(860—879年),时代与前面提到的晚唐诸僧十分接近。故其院似与上面所说的诸禅院、律师院并非是相同的院落,是可以推知的。然而,以其善西域咒法,且其院名“大教注顶”,似乎与不空三藏所弘传的唐代佛教密宗比较相近。而不空三藏生活的时代在玄、肃、代三朝(779年之前),远比普照大师要早。故而或可以推测这位普照大师,可能生活在不空三藏曾驻锡过的有文殊阁的三藏院中。而这座院落在晚唐时,因为密宗大师普照驻锡其中,可能曾被称之为大教注顶院。院中有三藏塔和不空三藏池。

此外,大兴善寺还有“隋松院”,显然是以其院中有隋代古松而命名的。从唐人刘得仁撰《冬日题兴善寺崔律师院孤松》诗,诗中有:“孤标宜雪后,每见忆山中。静影生幽藓,寒声入迥空。何年植兹地,晓夕动清风。”句,可知崔律师院亦有松树,且是孤然而立的古松,故似可推测,崔律师院与隋松院,很可能是同一座院落。

如上空间分布中,尚有一座建筑物的位置不甚明了,即其寺院之食堂的所在。以其寺院之大,似不应只有一座食堂。但不空三藏,曾经“奏天下食堂中置文殊菩萨为上座” ,可知,其驻锡的大兴善寺内,亦应有食堂,且置有文殊菩萨的造像。但是在各院中有自己的食堂,还是有一个集中设置的食堂,因没有任何史料加以透露,本文只能将这一问题搁置起来。

大兴善寺内庭院空间的可能分布一览

在经过了如上一系列文献的搜寻与空间的分析之后,我们或可以将前面大致推测出大兴善寺的空间格局,做一个扼要的梳理。

中轴线

中轴线上的核心庭院是大兴善寺大殿所在的中庭。其尺度规模为长宽各150步。

院落偏后位置为面广345唐尺、进深170唐尺的大兴善寺大殿。

院落正前方为中门,中门之前为唐代寺院习见的外门,一般称为“三门”。

大殿之前,左右峙立着钟楼与转轮经藏阁。据《唐两京城坊考》引《酉阳杂俎》:“《酉阳杂俎》曰:寺之制度,钟楼在东,惟此寺缘李林甫宅在东,故建钟楼于西。”故这里设定钟楼在东,转轮经藏阁在西。大殿前的双阁之南,再峙立双塔。其院西南隅为隋代所建之舍利塔,其院东南隅为不空三藏曾经修葺过的佛塔(或供奉有旃檀像的发塔)。双塔为诗人“势随双刹直,寒出四墙遥”的诗句,提供了景观背景。

参考傅熹年先生的研究成果(图27,图28),大兴善寺大殿位于整座寺院建筑群的几何中心位置上,因而也是在靖善坊的几何中心位置上。其左右两侧各有门殿,与东西两廊的两个居中的别院相接。两个居中别院,各有东西向门殿,可以与其外靖善坊的东西两门相接。

参照敦煌壁画中寺院两廊在转角处的处理方式,中心庭院四周用回廊环绕,回廊至角,结以方亭,形成中庭的转角建筑物。寺院其余主要转角部位,亦设角亭,以彰显出其寺院的等级之高,规制之严。

图27 明清北京紫禁城平面分析图

图28 正定隆兴寺平面分析图

大兴善寺大殿之后,在中庭北廊之上有一道过厅式门殿。门殿之后,则为寺之后院。院中前部为传法堂。其院中心位置,布置有供奉文殊、普贤、观音三大菩萨的大士阁。大士阁之后,即为寺院的后堂。后堂之后及附近,是后池的所在。推测整座寺院之后廊的中央为寺院的后门——北天门(?)。门外为顺坊北街,街之北另有靖善坊之北门。

东廊之东诸院

东廊之东分为5个院落,从南第一院为素和尚院,这座院落中有素和尚亲手栽植的4株紫桐树,另外还有牡丹花。

东廊从南第二院可能是寂上人院。院内有桂树,有泉池。

东廊从南第三院,院中有小殿。

东廊从北第二院,可能是出三藏院,这里可能曾经是不空三藏驻锡的翻经院,院中有“三藏院阁”,应当即是不空三藏所建造的文殊阁。另有三藏塔、不空三藏池。这座院落后来曾因密宗大师普照的驻锡,而被名之为“大教注顶院”,院内殿堂的装饰十分豪奢。

东廊从北第一院,猜测为崔律师院,这座院落中有东池,疑与中轴线北部的北池,在水系上是相通的。

西廊之西诸院

西廊之西亦分为5个院落。西廊从南第一院疑为僧道深院,院内有祖师堂。院内还栽有从其他国家引入的树木。

西廊之西从南第二院,疑为英律师院。院内应有修禅打坐的禅室。

西廊之西从南第三院,疑为行香院。因为这里距离朱雀大街最近,且与靖善西坊门相邻,也是香客最容易到达的院落,故有可能是为来寺行香的香客们提供行香的空间。

西廊之西从北第二院,可能是天王阁院。唐代天王阁中多供奉北方毗沙门天王,毗沙门天王造像在唐宋时代的城市、军营、寺院中都有供奉,且一般是布置在位于其空间组群之西北方向位置上。故推测这里可能是天王阁院。

天王阁院与三藏院对称布置,从而使天王阁与文殊阁形成对称布置的格局,恰与位于中轴线后部的大士阁,构成了拱卫在大殿之后的三座楼阁对称布置格局。

西廊之西从北第一院,疑为广宣上人院。院中有水池与竹木,是一处园池滋茂的院落。故可能距离水系较为丰沛的寺院北部区域比较接近。

如上当是本文所推测的这座隋唐时期著名的国家寺院——长安大兴善寺的大致建筑格局于庭院空间尺度(图29,图30)。

图29 长安大兴善寺想象平面

图30 长安大兴善寺寺院主要庭院空间尺度推想示意图

尚难厘清的问题

在这样一个基于极其有限史料之初步分析基础上推演出来的院落空间,及其大致的建筑分布,应当只是对这座历史上十分重要寺院之可能历史原状的一个基于史料的初步推测。尽管这一推测可能距离历史真实仍然存在距离,但就目前所知的资料,可能已是最接近史料描述的一种庭院空间与建筑分布模式。

当然,即使是这样的一种推测,仍然有几个难以厘清的问题,需要特别提出来:

一是,为什么不将寺院的四至围墙直接贴在坊墙上,而是要在寺院四周留出一圈顺坊街?这是因为唐两京里坊中,一般都有顺坊街的布置。这其实给予了每一个院落以较为便捷的出入路径。如果将顺坊街完全取消,靠近坊内角落上的院落,只能穿越其他院落出入寺院及坊门,似乎不太合乎史料中有关唐代里坊生活的一般性描述与空间逻辑。

二是,见于文献的几处建筑,为什么没有在这些空间中表现出来?如唐文宗以后,诏天下寺院中立观音像,究竟是设置了专门的殿堂,还是仍然沿用了大士阁中的观音像礼拜仪式?此外,关于食堂的位置,以及有“四时屏风”的僧人生活殿堂,史料中都未给出其可能的方位与特征,因而本文亦无法回答这一问题。唯一的可能回答是,由于寺中院落很多,每座院落中的建筑物也应该较多(如上只是概念性空间分布),故只能认为,这些建筑物,可能就分布在这些院落之中。

三是,位于中轴线上的北院显得比较空阔。这或可能说明,在寺院北部,有可能出现横向划分的院落。但从敦煌壁画及道宣所撰《祗洹寺图经》与《戒坛图经》中,所看到的院落空间都十分简洁明快,似没有太多曲折,故这里暂不考虑北部有横向密集布置院落的可能。

四是,代宗永泰元年(765年),曾“敕大兴善寺建方等戒坛”。但如上的推测中未能为这座“方等戒坛”找到一个恰当的空间定位。据初唐道宣撰《祗洹寺图经》与《戒坛图经》,在佛院主要殿堂之前的中心空间前部,会对称设置两座戒坛,东为比丘戒坛,西为比丘尼戒坛。但这里只提到了一座戒坛,若布置在中心庭院中的前部,似与道宣所描述的理想寺院空间难以契合。

然而,在道宣的两部《图经》中,在中心佛院之外,设置有专门的“戒坛院”。故这样一个独立的“方等戒坛”,是有可能设置在中心佛院之外的某个院落中的。此外,道宣将戒坛院布置在佛院的东侧,或可以猜测,这座戒坛,也可能是布置在中心庭院之外偏东的某个院落中。这里将其布置在三门以内,中门以外,偏东南隅的位置上,权做聊胜于无的理解。

作者简介

王贵祥,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建筑史研究。

公众号图文有删节,完整阅读请参见《中国建筑史论汇刊》2014年第拾辑。版权所有,转载请注明出处。本文标准引文格式如下,欢迎参考引用:

王贵祥. 唐长安靖善坊大兴善寺大殿及寺院布局初探[M]//王贵祥,贺从容. 中国建筑史论汇刊:第10辑. 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4:6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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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拾珍丨王贵祥:唐长安靖善坊大兴善寺大殿及寺院布局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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