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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款顶级祈福，慰藉千年人心

2022-02-26 08:2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雷峰塔（1922年摄）此时仅余长满植物的塔身这可能也是大众对雷峰塔最早的记忆图景

1918年9月29日，徐志摩在日记里写：“路上我们逛了雷峰塔……塔里面四大根砖柱已被拆成倒置圆锥体形，看了危险极了。”

几年后，日本中学生户次源造来杭州旅行，拍下了“危险极了”雷峰塔的真实样子。

仔细看底部 “被拆成倒置圆锥体形”

又过了几年，1924年的某日午后，上海知名书画家朱孔阳正泛舟西湖。船至湖心，船夫忽然感觉不对：不远处的雷峰塔怎么“冒烟”了？伴随大量灰烟，还有成群的鸟儿自塔中飞出，几秒过后，塔身上半部分如被劈成两半般向两侧外翻，而后又合拢，从塔顶部分向塔心陷塌，一时间黄雾迷天，殷雷震地。

雷峰塔，塌了！

惊天热搜

朝夕相处千余年的雷峰塔突然倒了，这个惊天巨雷一下子引爆了杭州全民热搜。当天下午，但凡能赶来的人都跑到现场围观看热闹。

人群中，就有知名学者俞平伯。

据说，因为没有亲眼看见雷峰塔倒塌，心有不甘的他在第一时间赶到，将万头攒动的状态记录下来。其文笔生动之处，即使现在看来，依然宛若直播般新鲜：

“从樵径登山，纵目徘徊，惟见亿砖累作峨峨黄垅而已。游人杂沓，填溢于废基之上，负砖归者甚多。砖甚大，有字者一时不易觅。我只手取一无字残品、横贯有孔者归，备作砚用。”

一张旧图图源可见水印

他的笔下，有纷至沓来的游客，有前来寻宝的本地人，还有将雷峰塔藏经戴在头上的姑娘：“村姑髻窦充以经卷”。当时，这种粗如拇指、长约两寸的经卷因外层有绢套作保护，被爱美的姑娘当了饰品。而他自己，则打算将藏经砖做砚台用。

原雷峰塔遗址和满地散落的塔砖

其实，从以上文字可知，当时人们已经知道雷峰塔的砖里藏有宝贝，即“有字者”，也就是日后大众熟知的藏经。而雷峰塔之所以倒塌，除去时光和战争的损毁，主要还是因为：一是大众认为此塔之砖有神奇功效，能辟邪祛病、宜男利蚕：二是知晓有些砖里藏有宝贝。据后世学者研究，藏“经”与藏“金”发音接近，砖里藏着金子，岂有不觊觎之理？

藏经样式图（任老旧藏乙亥版雷峰塔经王仁治手绘）

五代吴越雷峰塔带孔藏经砖浙江省博物馆藏

何况当年迫于时代现实，雷峰塔全然裸露于自然之中，你可拿，他可拿，那我自然也可拿。于是这般，明里暗里，雷峰塔底层便因盗拿而逐渐亏损，倒塌也就成了必然。

宝箧暖人

2022年初，“宝箧自千秋—雷峰塔藏经特展”在净慈寺美术馆揭幕，现场展出了历代雷峰塔藏经经卷18卷，其中开宝八年（公元975年）乙亥本《雷峰塔经》7卷。

这批经卷不一般。

宝箧自千秋—雷峰塔藏经特展现场图源净慈寺美术馆

它们名为《宝箧印陀罗尼经》，藏于雷峰塔身藏经砖的小圆孔内，以小木签做轴心，以素绢护封，再用锦带束腰，并用木栓塞住孔口，密封砌入塔身。这种藏经方式和特制藏经砖为雷峰塔独有，故得专名“雷峰塔经”。

今时从净慈寺远眺重建后的雷峰塔图源净慈寺美术馆

其实，这批经书有好几个版本。因为在它们诞生的那些年，雕版印刷技术已相对成熟。相比早年只能抄写，受益于此的吴越国得以实现经书的大规模传播。深谙佛性的吴越国王钱弘俶分别在不同年岁三次开印《宝箧印陀罗尼经》各八万四千卷，共计252000卷。

乙丑版宝箧印经

丙辰版宝箧印经

这是中国雕版印刷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大事件。

不仅数量多、涉面广，它们还非常“美”。据存世经书可辨，各版本经文、行数、长短、纸张等基本一致，变相图线条、行款等略有不同。因收藏方式独一无二而获得专属名称的“雷峰塔藏经”卷首刻“天下兵马大元帅吴越国王钱俶造此八万四千卷舍入西关砖塔永充供养乙亥八月日纪”题款，款后刻有礼佛图，再后是经文；全卷273行，每行10字，共2700余字。用纸皆为绵纸或竹纸，四周单线版框，全卷用四纸粘连而成。经卷虽经千年沧桑，展卷所见仍纸表细腻，字体古拙典雅，清晰可辨。它们大多长2米左右，版心高约5厘米，全文肉眼刚好能看清，收起来后是很小的一卷，特别方便携带和收藏。

南宋《西湖清趣图》局部（佚名美国华盛顿弗利尔艺术馆馆藏）中可以见到曾经“盛装”的雷峰塔

这三次大规模的开印中，现存数量最多的便是开宝八年（975）刻本，即这次展出的“雷峰塔藏经”。历经火扰和战争的雷峰塔于1924年倒塌后，大量藏经砖才得以被世人所知，而吴越国王钱弘俶的虔诚之心也终被大众知晓。

假若雷峰塔没有倒，这个秘密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千秋善意

近些年来，融汇了文献、宗教和文物等综合价值的雷峰塔藏经曾多次展出，借力“雷峰塔”这个大流量，它们的存在多已被世人知晓。但大众多惊叹其独到的收藏方式和被发现时的离奇故事，却很少关注它本身的内容。

民国旧照南屏晚钟及雷峰塔

雷峰塔藏经，全名《一切如来心秘密全身舍利宝箧印陀罗尼经》，传自天竺，由唐代高僧不空三藏翻译，德宗贞元年间编入大藏。该经宣称，如书写此经并供养塔中，可获佛护念，兼具禳祸祈福，趋吉避凶、祛病消灾诸多功能。其中关于免除祛病消灾的内容如下：

塔及形像所在之处，一切如来神力所护。其处不为寒风、雷雹、霹雳所害，又复不为毒蛇、毒蛊、毒兽所伤；不为恶星、怪鸟、鹦鹉、鸲鹆、蛊鼠、狼蛾、蜂虿之所伤害；亦无药叉、罗刹部、多舍遮、癫痫之怖；亦不为一切寒热诸病，疬瘘、痈毒、疮疣、疥癞所染。若人暂见是塔，一切皆除。其处亦无人马牛疫，童子童女疫。亦不为非命所夭，亦不为刀杖、水火所伤，不为他敌所侵，饥馑所逼，厌魅咒祷不能得便。

尤是“若人暂见是塔，一切皆除。其处亦无人马牛疫，童子童女疫”之句，今日读来，真是不胜唏嘘。

人生无常，世事艰难。很多时候，我们需要某些力量的加持，才能安心过完这平凡一生。

由于《宝箧印陀罗尼经》的神通力，该经特为钱弘俶持重，他为国王时不遗余力推广，使其流布海内外。雷峰塔倒塌后，秘藏千年的经卷随之面世，哄抢者众多。可惜由于年代久远，多数已霉烂残坏，完好者寥寥，流传至今者更是屈指可数。幸得有心者多次收集且补缀残缺，使其在递藏过程中不断完善增色，而琳琅满目的名家题跋更是赋予它们重要的样本意义。

李经迈旧藏雷峰塔经卷首

卷首陈曾寿题八声甘州

徐乃昌旧藏雷峰塔经卷首画

徐乃昌旧藏雷峰塔经卷

如这次的展品中，一件李鸿章幼子李经迈的旧藏，上面不仅有陈曾寿题签和引首题字、补绘西湖雷峰塔图，还有山阴王云敬绘白描佛祖座莲花台法像；一卷徐乃昌旧藏，有赵叔孺引首，宣哲应徐乃昌之请手绘淡彩雷峰塔图，卷末还有吴士鉴、金蓉镜、周庆云、姚景瀛四家题诗；另一卷，更有陈曾寿之母周保珊题引首“黄妃砖塔藏经”，及陈曾寿亲笔书法先后录写词作八声甘州（两首）、浣溪沙、临江仙、念奴娇、踏莎行等六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