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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青春:八十年代中学生》:一下子回到那个年代
2017年5月7日,摄影师、《昨天的青春:八十年代中学生》作者任曙林,歌手老狼以及策展人那日松在北京798映画廊以“闪亮的日子:八十年代的青春记忆”为题展开对谈。活动现场也有不少当年任曙林拍过的一七一中学的学生到场。大家在一起谈论青春、谈论1980年代、谈论人在时代中该有的状态。
本文根据现场对谈内容以及《昨天的青春:八十年代中学》一书整理。
左起:那日松、任曙林 、老狼 供图:后浪出版公司任曙林:1980年代的中学生
1979年夏天,高考恢复后的第三年,任曙林所在单位的同事提醒他:“今天高考,你不是喜欢照相吗,还不去?”任曙林一个激灵,抄起相机就出门了,他来到离单位和家都不远的一所中学,那里设有考场。任曙林把自行车停好,径直走进校园,在楼道里转了转,甚至还从教室后门的瞭望孔内看到了摆放整齐的桌椅。很多年后,连任曙林自己也纳闷儿,“为什么管得这么松呢?”
这次“考场奇遇”为任曙林后来进入北京一七一中学埋下了伏笔。1979年的北京,拍照还是件新鲜事。凭借这种新鲜感,任曙林“拿下了”一七一中学的校长,开始了后来深刻地影响了自己也影响一七一一拨学生的拍摄计划。
任曙林的到来引发了学生们的好奇。在当时的语境下,一位想拍中学生的记者,很可能是虚假宣传的同义词。任曙林回忆:“那时候的学生挺有礼貌的,他们不一定躲你,但会用语态语言和表情的改变,强烈地表示他们的态度,这种抵制更可怕。”任曙林感觉自己进入的通道被堵死了,他想到的对策是靠时间。进入一七一中学的头一个学期,任曙林没拍几个胶卷,大部分时间就在校园里转悠,和学生“打持久战”。慢慢地,学生们感觉到这位记者的“与众不同”,他们开始接受他、尝试了解他,任曙林“打开了进入他们的第一道关口”。
渐渐地,他变成了透明人一样的存在,如入无人之境。任曙林到学校没有固定时间,在他看来,“只要还有学生在学校,哪怕是一个学生,也有可能有所发现,垃圾时间是不存在的。学生生活看似刻板,其间的微妙变化令你都意想不到。”正是这种近乎人类学家式的参与式观察,让任曙林看到了学生们的真实状态。不同于当时的宣传照的那种状态,他眼中的中学生总是“在限制中寻找自己的空间,表达交流自己的感受、见识和发现”。
图片来源:《昨天的青春》(后浪出版公司)从1979年到1989年的十年间,任曙林断断续续地拍摄中学生。他拍学生们在教室做大扫除,阳光映照下的女生有曼妙的身姿和飞扬的裙角;他拍学生们在操场上上体育课,并不那么整齐的步伐和那个年代流行的绑带布鞋;他也拍放学后孩子们的围聚在一起的窃窃私语,穿着白衬衫卡其色长裤脚蹬凉鞋的男生靠在二八自行车的横梁上。他和学生们一起去北京十三陵地区的沟崖参加暑期夏令营;他在同学们举办的新春联欢晚会上和他们一起联欢;他也在1983年9月,在拍摄一七一中学三年多后,在学校橱窗中举办了一次回馈展览;他也在1984年7月和二十几个高一学生去海坨山游玩。
1987年,任曙林离开学校,和同学们渐渐失去了联系。在1987年后,他偶尔还拍中学生,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完全是出于惯性。因为那几年有一些东西在消失,“学校在变,我的心情也在变。”
图片来源:《昨天的青春》(后浪出版公司)一七一中学同学:像影子一样的大哥哥记录了我们闪亮的日子
回忆当年,一七一的一位同学印象中的任曙林是一个老是背着相机在同学身边走来走去的大哥。他既不是老师,也不是校外辅导员,不知道是什么职业,但他就是像一个影子一样陪伴在同学们左右。后来看到他拍的照片,同学们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拍的。“那时候我们学校还是比较开放的,各种各样的活动非常频繁、非常丰富。可记录的东西,现在回忆起来是非常珍贵的。要是没有任老师那个时候影子一样的陪伴,我们这些平凡的日子也可能像流水一样就过去了,一去不复返。正因为有这样一个摄影师大哥哥随时的陪伴,我们平凡的日子变得闪亮起来。”
有趣的是,这位如影随形的大哥哥,当时在校方眼中有危险份子的潜质。一位一七一的同学回忆,他们的老师曾不止一次告诉同学们小心一点,“不知道他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尤其叮嘱女孩子,不要和任曙林接触太多。
对于另一位一七一中学的校友来说,她心中的中学时代学风可以和五四运动时期相比。他们生活在两个时代的中间,那时候“文革”刚刚过去,改革开放的大潮还没有吹起来。那时候没有电话、没有iPad,没有电视机。友谊的建立靠的是骑自行车从南城跑到北城,从东城跑到西城找人,到了楼下扯着嗓子喊别人的名字。当时大家活动的据点就是每个学校附近的十字路口,有查架的,有查课的,也有找对象的。“我们那个年代的友谊就跟战友似的。”
信件在1980年代也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1980年代的同学情谊是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我还留着我初中高中跟朋友传的小纸条,以及我们后来的通信。当时我们可能一天好三回,坏三回,但是这种感觉推动着我们去写信去写诗。”
对于一七一的同学来说,这些照片的珍贵之处不仅在于对过去的记录,还在于时隔二三十年之后的那种凝聚力。2017年恰逢1987届学生毕业三十周年纪念,校友们正是凭借任曙林的书,把当时的同学一个个找回来,凝聚起来。一位校友回忆:“当时任老师《八十年代的中学生》这本书出来的时候,我本人也不在中国。是我妈妈给我一个越洋电话,说在《青年文摘》上看到有我一张照片,你看看是怎么回事?于是当时我一下买了10本,发给当时还在北京最亲近的好朋友。我买了这本《青年文摘》和《八十年代中学生》,寄给当时有联系的同学。这本书从当时一出版一直到现在,可能一直装在我的包里,不管是国内国外,这本书是必带的。回来以后同学聚会,我们大家都说特别有意义的一件事就是拿着照片对出现的人。”
图片来源:《昨天的青春》(后浪出版公司)老狼:那些朦朦胧胧的情感,现在回想起来太宝贵了
老狼第一次看到任曙林的《八十年代的中学生》,感觉一下子回到了自己的中学时代。“那个时候的中学时代很多场景对我来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任老师拍摄的一七一中学,跟我们北京八中的操场、教室感觉都特别接近。所以一下子就能回到那个年代。”
在任曙林的所有照片中,老狼最喜欢的是那张《下过雨的操场》。整张照片的色调是幽蓝色的,雨后的操场上有一块一块的积水,一个穿着白色裙子和凉鞋的女孩左手拿着一本书,趟水而过,她身后地下的水洼里,映出她的倒影。
老狼觉得这个场景特别像八中的操场,他记得当时八中操场上的地砖是扒北京的城墙砖砌成的。后来老狼再仔细端详这张照片,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我当时热泪盈眶。这里面有我们少年时代的那种经历,还有那些朦朦胧胧的情感,现在想想太宝贵了,特别难以言表。”
老狼回忆自己当年追求当时的女友时,几乎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场景发生,“她毫无意识地从我面前走过,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在关注她,而我已经是热血沸腾得不行了,激动得浑身发抖。她只是一个过客,但那个场景永远留在我最美好最纯洁的印象里。”
他也回忆起1980年代的爱情。“那时候看到一个女孩,默默追求,两三年后才拉拉手,到头也就轻轻地亲一下脸蛋儿而已。那个时候我在学校里也好文艺,也成立文学社,写一些酸诗,文字上也会触及到一些校园恋情的东西。但是一旦让父母或者是老师发现,这都是很严重的问题,会被认为是在传播不太好的思想。”
图片来源:《昨天的青春》(后浪出版公司)我们为何怀念1980年代?
任曙林认为对于个体来说,每个人所经历的时代,都是最好的时代。
具体到他经过的1980年代,任曙林认为生活在那段时间的年轻人是幸福的,今天出了一个新的小说或者新的电影、音乐会,大家第二天就能讨论,而且讨论得很深入。那一代的学生,跟时代跟社会是同步的,并且是走在很前沿的。
“这就是1980年代最大的特点,时代走得特别紧的时候,突然放开,相当于游走在真空中的一种状态。这时候人有一种本真的东西,包括知识和各种各样的东西全出来了。这种情况下,1980年代可能就会影响人的状态。”
在拍《八十年代中学生》时,任曙林完全没想过是为了记录一种青春。现在回看他认为这些照片记录的最有价值的,是人本身的那种状态,而非1980年代如何如何。1980年代的中学生,那些男生女生的状态更接近于人应该有的样子,这是最有价值的。
“后来这些年我拍了很多作品,拍矿工,拍风光,还拍798,我都是对人的状态这个问题感兴趣。不管什么年代,人都是带着面具的。1980年代也有面具,1980年代就那么好吗?也不是。但只要把人的本来样貌呈现出来,那就是最珍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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