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玮｜头发没了，但吉诺比利的“妖刀”还在

吉诺比利封盖哈登最后一投。

这是一场，很马刺，但又很不马刺的“天王山之战”。

所谓很马刺，是指全场络绎不绝的投丢。火箭86投38中15次失误，马刺103投42中。滑筐不进、罚球偏出、空位投丢。

这种氛围，邓肯很熟悉，鲍文很熟悉，马利克·罗斯很熟悉（许多马刺球迷已经忘了这个人了吧），罗宾逊很熟悉。

这就是2003年和2005年总决赛收视率低的源头，“观众受够了！他们是来看投进的，不是看投丢的！我也受够了！”

但说实话，马刺现在的大多数人并不熟悉这种氛围。也许除了加索尔：他那时还在灰熊，见识过马刺这种做派。那时米尔斯和莱纳德还是小学生，格林还没上北卡，阿尔德里奇还在德州大。

莱纳德因伤无缘加时赛。

今天比赛越到最后，马刺越是惶惑。莱纳德踝伤下去后，马刺全队都不知道该干嘛。犹豫、动摇、试探性地投篮；西蒙斯投丢，吉诺比利投丢；格林投丢；阿尔德里奇已经被哈登防住了，不止一次。

火箭却很坚决：哈登持球创造一切。投得进就有，投不进就没。这是火箭坚韧的地方，也是2015年他们逆转（对不起，保罗）快船的原因。他们就是一锤子买卖，他们习惯这样。

之所以说马刺这群人不熟悉这种氛围，是因为很难描述：2005年总决赛最后三场，马刺有一种，用上海话说“老吃老作的嘴脸。”

那年，邓肯有就邓肯打，鲍文就鲍文投，蒙到算。第七场，马刺就是等着邓肯+鲍文连线给解决了比赛。

当然，最著名的大概是2005年总决赛“天王山”。罗伯特·霍里第四节到加时统治比赛，最后一个三分球解决。

典型的马刺球就是这样，双方节奏都乱七八糟。大家都f沮丧，受挫感，迷惘感，然后马刺哪个老奸巨猾的老流氓出来给你一下子，偷走胜利。

今天到最后，火箭其实也被搞迷了。哈登上半场近乎完美，第四节也还好，全场33+10+10，而且24投11中。

只有看了最后一段的人才会发觉，他被马刺灌了迷魂汤。西蒙斯、米尔斯，常规时间最后时刻进攻犯规。加时赛送出妙传助攻，但随后被断球，以及最后那个三分球被盖掉。

注意看吉诺比利的表情……

说这场球很不马刺，是因为：二十年来第一次。

到生死时刻，马刺没有邓肯，没有帕克，没有莱纳德。

全队第四节到加时赛轮番试手气时，试探，犹豫。抓前场篮板时热闹——加时赛全靠前场篮板撑——要投篮时拘谨。

但慢慢地，慢慢地，老吃老作的劲头出来了。这种时刻，没经验就是没经验，经验过慢慢就好了。

91比88领先，哈登归来，一口气反超。从那之后，马刺一直在叮光五四地等救世主。米尔斯的三分球之后，信心大涨，但常规时间最后犹豫了：波波维奇追着骂加索尔，怪他没去做掩护。

能靠谁呢？

阿尔德里奇全场进攻端都软绵绵。最后时刻，只有一瞬间是活了的：马刺不用他单打了；内切，走位，吉诺比利半高球传到肩上，阿尔德里奇接球，钩射。

吉诺比利第3次助攻。

101平，吉诺比利右翼突破，到篮筐左，起跳，空中转身，左手轻柔地抛射，个人第12分。

加时赛，马刺一直打不开。吉诺比利给格林背后传球，三分不进。然后，终于锲而不舍地，吉诺比利给格林做了一个球：弧顶三分。

马刺106比104。

安德森还一个三分后，米尔斯和西蒙斯都流露出一个“这怎么打”的肢体语言，吉诺比利很积极地赶紧推球过半场，等，等阿尔德里奇掩护，内切。

哈登看着吉诺比利，吉诺比利一个炮弹横传，格林接球瞬间，交叉步迈出，突破；安德森试图补位，但被内切的阿尔德里奇拦住；格林打三分。

然后，就是吉诺比利给哈登的那个封盖。

今天39岁的吉诺比利还上演了扣篮。

很难跟一个非马刺球迷描述吉诺比利。

是，他是GDP三人组之一。是，他是马刺四个冠军的第六人。是，他差点拿下2005年总决赛MVP。他是一个高阶数据狂魔，992场常规赛平均20.6分，真实命中率58%，OBPM和DBPM永远是正值。

他是老妖。能制造神奇时刻，也能传球。他是哈登之前的哈登。欧洲步上篮/罚球+三分+突分型得分后卫的最初实践者。

但这些还没法描述他。他不是埃里克·戈登，不是蒙塔-埃利斯，也不是伊戈达拉。

吉诺比利是个……疯子。

还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说服波波维奇的疯子。

莱纳德防守哈登。

布伦特·巴里说，吉诺比利在训练里，能把篮球玩出各种你想象不到的劲头。波波维奇在十二年前说，他最初觉得吉诺比利是个疯子，但后来他认了：吉诺比利用实践证明，他可以用看似极其不合理的方式赢球。所以2005年总决赛期间，波波维奇给吉诺比利无限自由。

众所周知，那也是波波维奇变得温和（比如允许帕克和吉诺比利接管比赛）的开始。

他是马刺实际上最好的传球手，最聪明的人。永远做出最诡异，但经常是正确的选择。当然他也经常做出2013年总决赛第五场24分10助攻后，第六场8个失误之类的事。

但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怂，情绪从来不波动。邓肯会迟疑，吉诺比利不会。他总在根据当下局势，做一些也许会让波波维奇朝他飞起一脚的事情。

比如，给阿尔德里奇做球。比如，给格林做球。比如，助攻了马刺本场比赛最后3球，自己又投中一个上篮。

他还没确定自己本季结束后会不会退役。今天的他39岁286天了。如果这场输掉，这可能就是他最后一个主场。

他不乐意。

于是，最后时刻，哈登突破吉诺比利，起跳。我猜哈登将球举起时，一定奇怪：

“这里怎么有只手？”

吉诺比利不是看到哈登投篮才封盖的。他让过哈登，先哈登一步起跳。他知道时间紧迫，哈登只来得及投三分；所以他简直是伸着手，以逸待劳，等哈登自己把球送上来。

——他和邓肯都有这样的能力。“我等着你，你主动让我帽吧。”

2005年，吉诺比利三年级。入行三年马刺两夺冠，他自己带阿根廷拿下2004年奥运会冠军，2005年总决赛MVP险些到手。当时马刺球迷给他的绰号，一个是奥比王·吉诺比利（星球大战的梗），一个是马努多纳（马拉多纳的梗）。

我后来认识的一个阿根廷人，直接叫他oro。西班牙语的黄金。他跟我解释：

“吉诺比利碰过的一切，都会变成黄金。”

明明什么都没有，明明应该输掉的比赛，明明势头已经死寂了，他能无中生有，变出一点东西来，就像炼金术士。格林和米尔斯的三分球是救命稻草，他的那些创造则是天上降下。

所以这也有些像十年前。没有邓肯，没有帕克，没有莱纳德。马刺拼命地防守，寻找着有人站出来，最后，“马努，给我们变出点什么来吧。”

亲爱的艾马努尔·大卫·吉诺比利，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