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数字医疗给健康带来的是什么？海南打造创新和应用高地

2020年，中国研究团队在国际顶级医学期刊BMJ在线发表了中国最新糖尿病流行病学调查文章。根据美国糖尿病协会(ADA)诊断标准，中国成年人总糖尿病患病率为12.8%，糖尿病患者总数约为1.298亿；糖尿病前期患病率为35.2%。

这一庞大的群体如何做好健康管理？日前，中华医学会健康管理学分会主委、中华预防医学会卫生保健分会主委郭清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采访时展示了其本人用来日常监测血糖的可穿戴设备，并现场进行了一次测试。他并未透露产品具体细节，但强调了一点，“进入了这样一个时代里，你回避不了，就要拥抱这个时代。”

郭清所指的“时代”指的是数字时代，而他举例谈到的糖尿病只是中国甚至全球的诸多健康负担之一。这一时代下，整个医疗健康领域都被认为或将发生一场革命性变化。

对标世界最高水平开放形态的海南自贸港，在2月18日举行的“海南自由贸易港数字医疗健康生态大会”上对外发出明确信号，欲打造中国数字疗法的创新和应用高地。实际上，就在今年1月，海南省卫健委对外印发《海南省数字健康“十四五”发展规划》，在全国范围内率先出台省级数字健康规划，并将数字疗法首次正式纳入省级规划文件。

在上述大会举办当天，“海南数字医疗健康创新基地”正式揭牌，这是海南自贸港首个“数字医疗健康创新基地”，被赋予“大胆试、大胆闯、自主改，积极推进制度创新和产业创新，推动人工智能、区块链、物联网等先进技术与健康领域深度融合，创新发展区块链+大健康、数字疗法等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的发展使命。该基地位于海南生态软件园。

当天，海南省财金集团与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投资基金也签约合作。经海南省政府批准，省财政全额出资100亿元设立海南省财金集团有限公司与海南自由贸易港建设投资资金。其间，海南生态软件园同海南省财金集团有限公司签订合作，支持园区发起设立海南数字经济产业投资基金。

海南生态软件园总经理杨淳至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表示，未来将按照“基地+基金+大会”三位一体的方式创建，前期启用面积2万平米，引导企业集聚，后期继续规划1500亩的数字健康生态村。“我们希望海南能够成为数字医疗健康创新的一个策源地。”

依托海南自贸港的政策和制度集成创新优势，数字医疗领域在政务审批、应用场景开放等关键环节的阻力将进一步降低。海南省卫健委党委委员、副主任张毓辉在大会上表示，要想实现“健康中国”必须有新的增量推动更好的效果，我们需要数字健康。

“数字健康的作用不仅仅是提供一个工具，而是实现‘健康中国’建设历史进程当中有更高的效率和质量，我们很幸运恰逢第四次工业革命浪潮，各个行业都在数字化，万物互联、万物感知、万物智能的时代已经到来了。”张毓辉甚至提到，当下仍未消散的新冠疫情更是给全社会做了一次关于数字健康的启蒙教育，“看到了数字化给我们的疫情防控、检验检测等都带来了很大的变化。”

海南省发改委副主任桂刚、海南省卫健委副主任张毓辉、海南生态软件园总经理杨淳至共同为基地揭牌。

如何解决医疗领域的“不可能三角”？

2015年10月，在十八届五中全会公报中，建设“健康中国”上升为国家战略。随后的2016年10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如何将健康中国战略落到实处自此成为各界探讨的焦点。

张毓辉认为，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后，“中国健康提升的曲线放缓了，同样的经济增长下健康提升的速度没有以前那么高了。”他提到，“基于这个问题，通过系统的研究，我们推行了健康中国战略，这个战略要实现更高水平的健康，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在上述大会上，张毓辉则着重提到，智慧健康是实现健康中国目标的必经之路，“智慧健康对于健康中国的使命是什么？”他认为，在于加快推动形成智慧健康服务全人群、全周期、全方位的新格局，“这也意味着未来决策模式发生改变，我们基于一个省一个地区平均的患病率、平均的健康问题做决策、组织服务、绩效评价、分配资金，变成基于每一个人精细化的信息，这是重大制度的转变。”

就在1月30日，海南省卫健委对外印发《海南省数字健康“十四五”发展规划》（下称“《规划》”）。《规划》指出，按照“夯实基础、深化应用、创新发展、弯道超车”的总体思路，以增强卫生健康领域服务能力为目标，以满足人民群众全生命周期的预防、医疗、保健、康复服务需求为导向，以重点数字健康项目建设为抓手，以新兴信息技术深度融合应用为手段，全面建成高效统一、管理规范、开放共享、公平普惠的数字健康服务体系，为海南省卫生健康事业实现跨越式发展提供创新驱动，为自由贸易港建设和“健康海南”建设提供有力支撑保障。

值得一提的是，在“打造新兴信息技术与卫生健康融合发展新业态”这一主要任务中，具体举措主要包括“加强医学人工智能和区块链技术试点应用”、“推进5G技术的融合应用”和“探索数字疗法先行试用”。这也是数字疗法首次被列入省级规划。

海南省卫健委党委委员、副主任张毓辉。

数字疗法是当下备受关注的前沿技术。所谓的数字疗法(Digital Therapeutics，DTx)，由全球数字疗法行业内的领军者组成的国际数字疗法协会（DTA）在全球范围内首次提出的标准定义为：由软件程序驱动，以循证医学为基础的干预方案，用以治疗、管理或预防疾病。数字疗法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与药物、医疗器械或其他疗法配合使用。从范围上来讲，数字疗法是数字健康和数字医疗的细分领域。

2017年，数字疗法明星企业Pear Therapeutics公司用于治疗药物使用障碍患者的ReSET通过FDA批准，成为首款处方数字疗法，在数字疗法领域具有里程碑意义。至此，平均每年都会有6-7款产品通过审批。

“过往不管是互联网医院还是其他形式，本质上是提供连接功能，仍然游走于医疗核心的边缘。但是，国内从2021年开始，整个数字医疗在迈向下一个空间更加大的领域，就是直接切入到医疗诊疗行为的核心，进行疾病干预。”动脉网合伙人、蛋壳研究院院长姜天骄在大会上表示，一款数字化产品现在成为了疾病干预的主要手段，区别是这些产品有临床的循证医学的证据。

他认为，从这个维度上来说，医疗领域的这些数字化产品从一个连接工具转变成了一个疾病干预工具，“这是一个重大的变革，也是一个重大的意义。”姜天骄强调，即使不是重大变革，数字疗法某种意义至少代表了一个医学范式的重要延展。

以数字疗法为代表的数字医疗浪潮为何会兴起？姜天骄给出其个人分析，“其实很简单，整个医疗领域希望达到的是什么？高质量的医疗服务，同时有可及性，另外还希望是低成本，这个是美好的愿望，但是我们也把它称作‘不可能三角’。”他解释道，即在医疗领域传统的逻辑下，同时达到高质量、低成本、可及性是不可能的。 

姜天骄认为，作为医学范式的延展，数字疗法正在试图破题上述“不可能三角”。

不过，面对这样一个新的产业和浪潮，郭清对澎湃新闻记者一再强调，他并不喜欢用颠覆去形容新浪潮给行业带来的影响。“正如20年前人类基因组计划完成后，理想的情况是人类掌握了自身的‘生命密码’，但到今天为止人类的很多健康问题都没有解决。”他认为，“数字医疗也同样如此，它会带来很大的变化，可能也会带来一场革命，但还是要看它推进的过程。”

中华医学会健康管理学分会主委、中华预防医学会卫生保健分会主委郭清。

发展数字健康，海南有何优势？

尽管从全球范围内来看，数字疗法仍处于一个萌发状态，但姜天骄认为，这也意味着蕴含非常大的机遇。“海外整个数字疗法已经有数家上市公司了，最大的一家合并之后市值超过百亿美金，已经成为非常大的产业方向。从时点上面来看，当前正是中国数字疗法产业发展的关键时间窗口。”

就国内而言，2020年11月，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NMPA）批准了首个数字疗法Ⅱ类医疗器械，即成都尚医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尚医科技”）旗下核心产品术康App，作为处方由医生为患者直接开具。这揭开了中国数字疗法的序幕。

尚医科技注册成立于2014年10月，彼时国内数字疗法尚处于空白阶段。该公司一直与美国最大医疗集团之一Baylor合作紧密，并在Baylor数十年来“心肺+肌骨”一体化整体康复实践的基础上，结合国内移动互联网和可穿戴设备发展的现状，研发出以术康APP结合智能硬件来实现以个性化FITT-VP运动康复体系为特点的远程居家康复治疗。

据介绍，术康主要适用于慢病、慢性疼痛的康复以及需要提高心肺功能的疾病，例如高血压、糖尿病、心衰出院、肿瘤术后康复等，医生用“术康”可针对患者具体病情和心肺/肌骨状况进行远程智能评估、个性化运动和营养处方、视频处方跟训、远程视频指导、全程数据监控、智能量化随诊、AI智能管理。

尚医科技医学专家董蕾在大会上谈到，尚医科技2016年从Bayler带回来了康复理念，迅速布局了线下诊所，当时没有数字处方概念，流行的是互联网+，“我们当时的想法是通过利用互联网+的技术把线下的心脏康复中心，以及利用线上的术康大夫进行云随访，形成一个完整的闭环。”

但这样的模式当时并没有成功。董蕾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采访时表示，“主要的一点是患者的消费习惯是比较依赖三甲医院的，所以我们之前直接针对消费者的尝试是失败的。现在我们转向去帮助现有的三甲医院里的心脏康复项目，让他们能够做得更好。”

值得关注的是，尚医科技在国内推动术康落地的同时，在国外也在进行尝试。让团队出乎意料的是，“在美国，这个项目推进进度更快一些。很多医院使用了术康之后，都达到了比较理想的效果，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美国是有远程的居家康复指导收费项目，因此他们开展的进度更快一些，更容易推进。” 

董蕾谈到，就目前国内而言，无论是数字医疗企业还是医院，都在期待医疗收费项目问题的解决。“现在在国内很多专家看到我们这个产品后，其实能直接感受到我们能够解决他们的很多问题，可以降低人力成本、学习成本、突破时间空间限制等，但是唯一的问题就是目前还没有一个正当合理的官方医疗收费项目。”

董蕾在大会上也同样谈到类似问题，但他对前景持乐观态度，“目前术康做的事情是跟各个专家合作，提供更多循证医学证据，来说服国家、社会、相关部门，来建立合理的收费项目，甚至还有医保覆盖的项目。”

值得注意的是，如何更好地扶持数字疗法等前沿领域内的企业？如何让数字健康产业具备一个有利于发展的土壤？这些正是海南目前正在探索的重要课题。

张毓辉表示，海南将在全省根据疾病领域划定一批数字疗法的医疗机构，发展研究应用中心，挂牌鼓励帮助企业跟医疗机构合作，帮助提高海南医疗机构治疗和管理水平；建立推动数字疗法的快速通道，帮助经过循证证明的产品快速得到审批，并推动数字疗法在证据充分的基础上尽快纳入医保；把数字疗法产品整体嵌入海南市县的改革过程中并大力支持推动，将数字疗法推广至全岛、全域，提升海南老百姓健康福祉。

此外，未来还将在海南召开国际性数字疗法大会，汇聚全球创新信息、人才、资源、机构，为所有到海南发展投身数字疗法的企业提供全方位的支持。 

政策闭门研讨会。

杨淳至对澎湃新闻记者表示，总的方向来看，能够提供给企业的是两个方面的，“第一个方面就是中央给予海南的优惠政策，这对企业来说是最直接的；第二个方面，这次为什么揭牌‘海南数字医疗健康创新基地’，就是希望通过制度创新和政策创新，让市场主体来海南干一些在别的区域或者省份不太容易干的事，去为他们的业务做增量。”

至于具体的政策，杨淳至谈到，“我们希望不是自己闭门造车，而是听取企业的真实需求。”他一再强调，现在其实大家不缺政策，但是缺管用的、解决问题的政策。“除了海南自贸港大背景下的政策之外，我们会聚焦数字健康这样一个细分领域里面去做政策，真正地去解决一些行业痛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