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985女大学生沦落风尘,我却骂不出来
原创 邹雨 书单
她们不在远方,她们也可能是我们。
—
「她呀」。
有人聚集的地方,就会有女人被这么称呼。
高三时,我住学校附近的城中村,妈妈陪读。
我身边的这位「她呀」,是个单亲妈妈,有两个刚上初中的孩子。
不过是很普通的女人,长相平庸,穿着普通,所有中年女人的公约数,甚至看起来要更老一些——
厚重的妆容下,是藏不住的疲倦。
如果非要找出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她缺乏中年女人的气定神闲。
总是神色匆匆,一副被什么催促着的样子。
周围人提起她,不肯多说,脸上又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笑。
我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她的全貌:
一个在十八线小城市月入过万的单身女人;
有着两处住所,一边和孩子一起生活,一边用来「做生意」;
客户是不远处人才市场里,骑着破旧自行车的水泥匠们;
照这些人所说,她的工作很忙,络绎不绝,「每天不知道要带多少人回家」。
我这才意识到,她是一位性工作者。
那时的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看起来如此正常的人,会选择这样的职业?
仅仅只是自甘堕落吗?这样的理由,不足以说服我。
直到多年以后,我看到这本《东京贫困女子》,才明白在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中村淳彦,曾经是成人杂志的编辑,长期进行着成人女优和风俗业的专访。
这本书,就是他历时三年,对几十位贫困女性采访的合集,里面有着:
被迫卖身找「干爹」的名校女大学生;
为了还助学贷款只能做AV女优的单身女性;
名校毕业却不得不让孩子退学的单身母亲;
……
这些人中,有人曾经家境良好,看起来和贫困毫不沾边,最后却还是深陷风俗业困局。
她们并非主动选择「堕落」,而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看完她们的故事,你会意识到,人生滑落,有时并不需要巨大的危机,很可能只是人人都会面对的普通问题。
就像书中所说——
「她们不在远方,她们也可能是我们。」
沦入风尘业的女大学生
—
2014年,一名30岁的日本女性,向市政机构咨询生活保障的相关事宜。
接待的公职人员却给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答案:
「去性服务业」。
此事曝光后,在日本舆论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就普通人看来,这位公职人员的话里充满了敷衍和对女性的轻视。
但事实上,他能说出这句话的原因,才更加耐人寻味。
虽然没人愿意承认,但性服务工作,早已成了日本贫困女性求生的重要手段。
2007年,日本国立社会保障人口问题研究所调查显示,在20-64岁的单身女性中,有32%的人处于贫困状态,65岁以上的高龄女性和单亲母子家庭贫困率更高达50%以上。
《东京贫困女子》的作者中村淳彦在观察后发现:
「用身体去换取金钱的,主要是一些生活在以东京为主的大都市的贫困女性。
决定承担风险出卖自己身体的女性,基本上都是以提高收入、解决负债偿还等经济问题为大前提的」。
这其中,还有着一个特殊的群体——女大学生。
中村的受访者之一广田优花(化名),21岁,就读于日本某国立大学的医学部。
按照国内的大学来对标的话,相当于排名非常靠前的985,入学难度可想而知。
广田的父亲在几年前被裁了员,虽然现在父母都在工作,但都是派遣工,工资不算高,家里还有两个弟弟。
所幸她考上的是国立大学,学费并不算高,借助学金就可以支付。
广田原本计划靠兼职养活自己,然而她没想到上大学会这么花钱。
教科书和杂费都比想象中要贵,加入的社团也需要钱来维护。
钱不够用,时间也是。
她从大学一年级就一直在超市打工,但为了保证上课,她最多只能1天工作4小时,1周上2~3天班,时薪几乎是日本最低工资水平。
她的课需要从9点第1节开始上,而社团活动是从傍晚开始。
她需要在这两者之间挤出时间来才能兼职。
「要是增加兼职的时间,就不能保证学习的时间,很容易留级……
本来已经很忙了,还要想办法花尽量少的时间赚更多的钱,我怎么想都觉得只有风俗这一条路。」
迫不得已,她从大学1年级的暑假,开始在歌舞伎町的手部按摩服务店兼职。
这种店提供的服务,是帮男性客人手淫。
选择这一职业,是因为「不用脱衣服,不会被摸,工作内容轻松」,且收入还高。
到后来,这种兼职也无法满足广田的日常开支,她不得不开始为自己找干爹,卖身也成了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广田的故事发表后,很多网友非常愤慨,认为:
她完全可以放弃社团活动,花更多时间去兼职,这样也不至于从事这种行业了。
这恰恰是她的另一重窘境——
「过得那么艰难,却没有一个人能听她倾吐苦水。」
在采访了一段时间后,中村发现像广田这样的女大学生并不少见,还有人是为了替父还债,才不得已进入了这一行业。
看起来她们都是再普通的女大学生,然而她们却也同时是性工作者。
没人意识到,这对她们而言,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让我们来做一道非常选择题。
在日本经济状况不景气的情况下,没有背景的孩子想要在这个社会上有一席之地,只有一种方式——教育晋升。
然而这时又要面临一个新的问题,学费昂贵。
日本国立大学的学费早已由1996年的1.2万元涨到了53.58万日元,足足涨了44倍。
与此同时,同时段日本家庭的年收入,从664.2万日元下降到了560.2万日元。
大学生通常可接触的工作为便利店兼职,时薪920日元。
在保证上课学习时间的情况下,每月打工大概只能赚4~5万日元,而这些钱,几乎不可能帮他们完成大学学业。
但在风俗业,一小时就能赚几千甚至两三万日元。
是你的话,会如何选择?
“这普普通通的愿望,成了做人的全部代价。”
—
只要踏实努力,起码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
这是一个并不算奢侈的愿望,然而从上大学起,现实就告诉你这根本是幻想。
你误以为是乐园的大学,滋生的除了知识,还有贫穷。
可能有人要问,毕业以后有了更多的工作时间与工作机会,状况总会好转吧?
答案同样也是否定的。
在日本的大学生当中,有超过一半的人,不得不背着足以让自己破产的负债步入社会。
自1999年开始,日本开始流行派遣工的雇佣形态(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临时工),这又让普通女性的生活雪上加霜。
现在,女性的非正式雇用率已经达到了55.5%,在这样的情况下,单身女性连保障基本生活都很困难。
中村的一位受访者佐伯女士,从23岁开始,就一直在做派遣工。
作为售货员,表面上看起来她的收入并不低,然而为了维持这份工作所要产生的花销如租房等,也不算低,几乎每个月都是月光。
工作体验也非常差劲,对公司来说,她们就像是「奴隶或者零部件」,因为只是派遣工,可以被随时开除;也完全没有任何的晋升渠道;稍有不慎得罪正式员工,还会面临职场霸凌。
26岁的时候,为了逃离这种状况,她结了婚,然而那却成了另一个噩梦。
两人收入差不多,管钱的人是前夫,佐伯还要负责做家务,忍受丈夫的挑剔。
因为畸形的婚姻,她的身体一天天变差,却没有迎来丈夫的关心,而是语言与肢体上的暴力。
在不断地抗争过后,她终于离了婚。
结婚两年的所有收入都打了水漂,她变得更穷了。不得不借贷,才住进了现在的公寓,继续着此前售货员的工作。
为了摆脱派遣工的身份,她报了电脑培训课程,然而这样一来,每月的收入就不够用了。
她试过周末做电话推销员的兼职,然而那份工作很累,又赚不到什么钱,佐伯不得不放弃。
后来她在一次偶然间看到了人妻风俗店的招聘,犹豫了一段时间后,还是去应聘了。
可以看到,她的这种焦灼和大学生广田有着类似的地方。
要么靠风俗业提高收入,维持温饱,甚至让自己的生活有更多发展。
要不就随波逐流,丧失所有抗风险能力。
对她们而言:
「导致贫困的原因并非是想象中的惊涛骇浪,而是普普通通的走着路的时候,在往左还是往右这样简单的抉择,之后发现慢慢越来越难走」。
中村在调查中发现:
早先那种因消费过高而破产,或是因卷入高利贷而不得不从事风俗业的案例,已经非常少了。
如今,女性选择成为性工作者,不过是为了填补每月三到五万日元的日常开销。
原本作为弱势群体,这些女性理性得到更多关注与帮助。
然而,当中村将她们的故事刊出后,更多的却是诽谤和重伤,她们被形容为不检点,爱财、不知廉耻……
虽然这些女性贫困的原因看起来各不相同,但这并不意味着陷入当前的局面,全是她们的责任。
更多是她们身处的社会出了问题。
代际财富分配的不公、大学助学金的金融化、派遣工的泛滥……这种种现象,都将女性推往了贫困的深渊。
有读者说,看完这些人的故事,会时不时产生,「她也可能是我」的心有余悸。
如今,我们渐渐面临着的许多社会问题,的确是曾经日本的缩影——老龄化、少子化、经济泡沫……
谁也不知道,女性贫困会在哪一天迫近,或者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悄然蔓延。
了解日本女性贫困的状况,有助于我们审视自身的现状,更是一种警醒。
毕竟,谁也不知道她们的今天,会不会是我们的明天。
原标题:《985女大学生沦落风尘,我却骂不出来》
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http://renzheng.thepaper.cn。
- 报料热线: 021-962866
- 报料邮箱: news@thepaper.cn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