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大选·特写｜高失业率成“社会瘟疫”，最大工会投弃权票

法国北部索姆省亚眠市，在2017年大选第二轮开始之前，成为两位总统候选人争夺的重要战场之一。

这里是中间派“前进运动”候选人埃马纽埃尔·马克龙的故乡，却也是极右翼“国民阵线”候选人玛丽娜·勒庞的传统票仓，因为这里的失业率之高企堪称法兰西之最。

当地时间5月7日，法国总统大选结果即将揭晓。民调数据显示，对比这个国家2015年后遭遇的移民和安全威胁等社会问题，法国选民更在意的仍然是“工作机会”。可以预料，如今横亘在两位候选人面前的就业议题，对于即将走马上任的新总统仍将是烫手山芋。

回到家乡身是客

第二轮投票日之前的4月底，亚眠市一家电器工厂，两位总统候选人马克龙和勒庞接踵而至。这家将于明年关闭的工厂，之后业务将转移到波兰，这意味着两三百名工人将失业，为此，罢工活动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中。

马克龙为此与工会代表举行了会面，但勒庞也不期而至。

以“工人”和“劳动者”的候选人自居的勒庞与现场的工人合影，并将照片上传至自己的社交网络账号。“工人在对抗过度的全球化，这是一种可耻的经济模式……马克龙与工会代表‘闭门会谈’却不见工人，这是对工人的蔑视，因此我来到这里。”勒庞抓住机会抨击竞选对手，并认为马克龙的经济模式还将增加失业者数量。

主张保护主义和“疑欧论”的勒庞显然受到面临失业压力工人们的欢迎，当马克龙稍后抵达工厂时，工人们嘲嘘声一片，有人吹哨子，也有人高喊“玛丽娜总统”。

“马克龙是自由市场的忠诚捍卫者，这个全球主义者将杀死工人阶层。”32岁的失业工人Clement Pons称。

在愤怒和嘲讽声中，马克龙誓言将用事实说话，并抨击勒庞是在做“蛊惑人心”的宣传、“不懂得国家如何运作”，他指责国民阵线向来不擅长解决问题，但会利用问题。

马克龙以同每一位工人握手的方式结束了这次基层访问。当马克龙离开时，现场恢复了安静。

“我看到马克龙走来时并不高兴，我想是因为勒庞来了他才来的……但是他是一个很好的阐释者，我不确定他是否能真的帮到我们，但他在努力去做。我对马克龙的印象因此改观，他显得安静而诚实，也许我会说服我的妈妈去支持马克龙，而不是对大选充耳不闻。”20岁的工厂工人Celia Blagny说。

25岁以下青年1/4失业

亚眠电器工厂事件不是孤例。

法国的失业率高达10%，这在欧盟28个国家中居于第八位，25岁以下青年中1/4处于失业状态。与此同时，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法国经济一直增长乏力，深刻的经济变革措施是所有参选人都必须面对的“考题”。

一位长期研习法国社会问题的匿名人士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称，法国当今社会的诸多问题始于上世纪70年代开始的经济增长减速及失业率的增加，至上世纪90年代，这些问题演变成社会危机，2008年金融危机后，危机更加尖锐化。

“久高不下的失业率成为社会的瘟疫，也是政治失败的体现。”他说。

5月3日晚间同勒庞进行的选前最后一场电视辩论中，马克龙也承认，法国在过去三十年没有处理好失业问题，目前他认为要给予中小企机会去创造更多就业机会。

事实上，在今年3月马克龙接受《巴黎人报》专访公布完整的竞选大纲时，就业便列为其中的重点议题。在竞选纲领中，马克龙提出要改革法国现有的就业市场，通过对失业保险制度进行改革以及加强职业培训继续教育，以实现5年内减少90万失业人口的目标。

马克龙还承诺，一旦当选，5年总统任期内不会改变现有的退休年龄规定及退休金制度，但会建立一个全民均衡的退休保障体系。马克龙还表明了打通就业渠道的具体措施——设立一个100亿欧元的“工业及创新基金”，刺激法国经济和创新；在全国设立200个优先发展区，对招收长期固定合同（CDI）就业的企业三年内提供15000欧元的奖励，以此来鼓励企业新增就业。

在马克龙的计划下，未来法国的失业率将降至7%以下。

与之相比，勒庞在就业问题上的主张显得直接而干脆，她表示会实施保护主义，去维护法国的国有资产及法国人的工作机会。勒庞此前曾表示，提振就业市场的具体措施包括收紧移民政策，对在海外设厂的法国企业的回流产品征收35%的关税，并对雇佣外国人的企业征10%的惩罚税，优先雇佣法国人。

但二人的政策主张似乎都难获得工会们的完全青睐。今年的法国“五一”劳工大游行上，队伍中就出现了“既反对马克龙又反对勒庞”的人群。

据法国《世界报》报道，在主流工会中，温和派的工会倾向于支持马克龙。不过法国最大的、曾主导2016年法国反劳工法改革游行的“法国劳工总联盟”（CGT）已经表态：抵制勒庞代表的极右势力，但也不支持马克龙。CGT秘书长表示，勒庞虽以强调法国人利益自居，不过其以往反工人、反工会以及种族歧视等纲领，尤其是在2016年反劳工法改革游行中谴责工会、强调“社会秩序”的行径，让人无法接受。而马克龙，担任经济部长期间参与劳工法改革，对于工会力量被压制、劳资关系失衡以及短期合同工作大增等现象，也难辞其咎。

精英对大众需求的漠视

蔓延于社交网络的“亚眠工厂事件”，成为了“勒庞派”攻击马克龙“精英与民众脱节”的口实，也折射出法国就业问题背后更深层的矛盾。

上述匿名人士告诉澎湃新闻，与其他西方国家相比，法国是个高度精英化的社会，精英是个极小的群体，且与其他社会阶层脱节。

法国蒙巴纳斯大道旁的La Rotonde咖啡馆是另一例证，这里曾是法国艺术和思想界的圣地。4月23日晚第一轮选举结果公布后，获胜的马克龙在这里庆功。有评论立即称，这是特权阶层常出入的场所，马克龙似乎已笃定赢得大选，接下来就是在为国会选举做准备了。

“把马克龙塑造成精英阶层的形象，这是勒庞意欲打赢此役的关键。” 咨询机构Teneo Research分析人士Antonio Barroso说。

上述匿名人士表示，法国大众中有相当多数的人认为，政治精英在过去几十年、尤其是过去几年里没能有效地应对失业率高企等社会挑战，“因而反精英的思想，具体而言反对法国两个传统主流政党——社会党和共和党——在一轮选举中就体现了出来。”他说。

民调机构由此作出预测称：7日的大选将创造1969年以来法国大选的最低参与度，极左翼的选民可能不会投出自己的一票。

不过，“法国人的政治热情是不低的，不过‘对政治的主观兴趣’并不代表‘对政客的热情支持’，但即便如此，选举日仍将有数百万的选民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们可能不是因为信服或喜欢马克龙而投票，仅仅是因为勒庞的当选会给这个国家带来不确定因素而用支持马克龙的办法去阻止，用一种选择去替代另一种更糟糕的选择。 ”这位匿名人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