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频：大变局里的左宗棠与李鸿章

每个人最容易看清的是已经发生的历史，最难看准的，是正在发生与将要发生的“历史”。

这句话对李鸿章来说并不适用。处身晚清大变局之中，他以非凡的洞见看到了自己所处的时代方位。“三千余年一大变局”一语，最早出自李鸿章。同治十一年（1872 年）， 他在给朝廷上报的奏折里，对晚清时局作出如上清醒的描述。

晚清大变局究竟指的是什么？

李鸿章在书信、奏折中曾多次写到这句话，广为后世引用的地方有三处。

第一处：“地球东西南北九万里之内的外国官员、军队、商人，纷纷大量地聚集到中国的土地上来了，这是中国三千多年来遭遇的一个大变局。”

第二处：“中国一班守旧的官员，至今仍沉迷在四书五经里寻章摘句，对正遭遇的几千年来从未发生过的大变局蒙昧不知，每天照样因循守旧，苟且偷安，对第一次鸦片战争被英国打得遍体鳞伤的前事好像忘记了，对为何遭遇惨败的原因也从来不去深想，更懒得去考虑中国将来如何办好内政、外交，这种现状是一班守旧官员建议停办左宗棠在同治五年（1866年）创立的福州船政局的观念根源。”

以上两处，作于同治十一年（1872年）年6月20日。

第三次用到这句话，已是同治十三年（1874年）12月10日。他说：“中国东南海疆线长达一万多里，各国的商人、传教士，通过强行与中国签订的条约规定，就像进自己家门一样，在中国出出进进。这些外国人在北京及中国各主要城市的租界内聚居，口头上说是中外友好，暗地里都在想方设法吞并中国，只要有一个国家跟中国发生冲突，其他国家便集体站在边上煽风点火，唯恐不乱，这实在是数千年来中国从来没有遭遇过的变局。西方国家的轮船、电报的传输速度，转瞬千里；他们的武器、机械设备的工作效率是手工的百倍。炮弹所到之处，无坚不摧。中国现有的水陆关隘，对他们形同虚设。他们才是中国数千年头一回碰到的货真价实的真正强敌。”

这里所称的晚清大变局，第一处指世界人口大流动，中国被动纳入“全球化”；第二处指国人观念大变动，大清一班传统官员观念落后，不识时务，竭力抵制洋务自强运动；第三处指国防大危机，依靠近代科学技术武装起来的西方对中国的领土安全、内政、外交已经构成全面严重的威胁。

今天再回放百年前的这些话，李鸿章虽然看到了大变局给大清国带来的现实威胁，却没有洞察到背后更加深层的历史转机。

事实上，大清朝立国之初，就面临来自西方的文化与制度的双重挑战。处身幽暗深邃的时代风浪之中，晚清大变局事实上既预示着传统文化需涅槃新生，也意味着帝国制度将要除旧布新。

三千年未有的新旧转型之际，作为在大清国里以军功显身的朝廷重臣，以办理洋务、外交、军事而主导国运的左宗棠、李鸿章，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始终是主导晚清大变局历史走向的时代风云人物。

后面的内容，我们将以左宗棠、李鸿章生平的交往作为主线，以曾国藩、慈禧太后作为对照坐标与参照辅线，通过正史来还原纷纭时局的斑驳现场，穿插轶史来点缀丰富残缺的真切细节，以当代人的眼光来全面比较左李二人在求学、立志、团练、幕僚、建军、办企、剿捻、海防、洋务、志节等十大方面的不同之处。

站在2021年回看，左宗棠去世已经一百三十六年，李鸿章离开人世也有一百二十年了，我们有足够的历史长度作为判断准线。

意大利历史学家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 在全球第四次工业革命到来之时，回望曾经肩任过时代重任的左宗棠与李鸿章，他们在百年前那场大变局面前，过程中的是非对错，成败得失，依然能 够给予我们当下以诸多启迪。

无论你处在哪个阶层，或者从事何种职业，只要瞥一眼那段波澜壮阔、潮流涌动的岁月，大概都会禁不住想走进去看看，一辨其中曲直究竟。

徐志频 著，现代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