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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大学工友夜校停办:有工友为生存打两份工,已无人来听课
“很感动,同学们你们不要道歉……不是我们不想参加夜校,每天工作时间长,下班后很累……谢谢同学们的服务。”
这是北京人民大学一名后勤工友在给该校社团组织“新光平民发展协会”(以下简称“新光协会”)一份《声明》后的留言。4月25日,在中国人民大学校园里坚持了近6年的“工友夜校”宣布停办,这所曾经登上《人民日报》的“人民大学学生为人民办的‘学校’”似乎走向终点。
“从上学期到现在,新光夜校经历了很长时间的低谷……到今天,我们终于相信我们不能再做其他的努力去改变什么,只有平静地接受现实,面向社团内外发出这个声明:对不起,我们即将停办夜校。”
主办夜校的学生社团新光平民发展协会在4月25日、26日连发两份声明。声明中称,从上学期开始,参加新光夜校的工友数量开始缩减,从最初的20个人到10个人,5个人,2个人,没有人。“对于夜校的停办,新光平民发展协会在这里道歉——向过去的新光人,向新光的志愿者……向人大校园里超过两千名辛勤工作、艰苦朴素、默默无闻的工友们。”
“这不是失败,只是不同的阶段,不同的时期。”中国人民大学新光平民发展协会负责人陈华亮(化名)4月26日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夜校对于工友而言处于太高的需求层次了”,在人越来越少的情况下,不得不选择停办。
对于新光协会《声明》所称的“停办”,中国人民大学宣传部副部长、新闻中心主任颜梅认为并不准确,应是教学方式、教学内容、教学平台的调整,以“全方位地满足工友们的学习欲望”。
本文图片均来源于人大新闻网人民大学里的人民“学校”
学生为工友办夜校,这样的事在全国高校中并不多见,曾多次被包括《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等央媒在内的媒体报道。
专为中国人民大学工友开设的夜校课堂始于2011年,该校商学院2010级学生吴俊东是创始人。几年前接受《人民日报》采访时,吴俊东曾说起初衷:有次读到1918年北京大学创办“校役夜班”的历史,受到启发,决定为人大的工友们办夜校。“人民大学应该是人民的大学、应该是没有围墙的大学。我们也应该为人大的后勤员工做些实事。”
人大校内的梁漱溟乡村建设发展中心与新光协会建立了合作关系,乡建中心的邱建生老师曾写过一篇文章《人民大学,人民的大学》,称“能够关注到后勤工友的这些志愿者不愧是这个时代的优秀青年,有责任和担当”。
夜校创办后,受到工人群体欢迎,据中国青年报2014年底的一篇报道,从2011年创办时起,经过3年多的发展,新光夜校已经有20余位固定“教师”,每周六晚的课堂能来30位工友。陈华亮是该校大三学生,2015年即加入新光平民发展协会,他向澎湃新闻回忆,彼时每次前来听课的学生尚有30多名,比较稳定的工友在20名左右。
工人夜校最早的课程是关于农民工创业、计算机之类的实用课程,“目的在于帮助他们提升职业技能”。“那时确实有不少工友完成了自考和其他一些资格证的考试,去到了更好的岗位上。”陈华亮称。
在此次夜校停办前,授课范围已经涵盖历史、时政、法律、养生、英语、读书会,等等。“这些课程都延续了之前的经验,并且尽量选择他们可能感兴趣的内容。”
上课的工友越来越少课程越来越丰富,但上课的工人越来越少。“从上学期开始,从最初的20个人到10个人,5个人,2个人,没有人……”
根据新光协会4月25日《声明》中的内容,协会里几个老成员最初对此是“惊讶的”,因为之前的课程“从来不会少于10个工友参加”,讲到诸如北京景点或是医疗健康这种热门内容时,总是把小教室坐满。
但现在志愿者们按照以往的惯例站在教室门口迎接工友们到来时,“常常是半个小时过后,依然见不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协会成员们开始反思:是不是宣传出了问题?是不是这学期宣传单发得太晚?是不是很多工友没有通知到?是不是(和工友)聊得太少了?
于是大家提前发传单,在同一个地方多次宣传,“坐下来和下了班吃饭的工友聊天到食堂关门”。结果仍然一样。不只一个工友告诉学生们:每天的工作都很劳累,下了班以后在宿舍一动也不想动,门都懒得出。
“发传单的时候,很多熟悉的工友会说,我们要是有时间就去了,实在是太累了。是啊,也许夜校对他们而言处在一个太高的需求层次上吧,他们现在只有精力去考虑生存和休息。”志愿者们反思道。
有工友看到新光平民发展协会学生的 “道歉”,留言说:“很感动,同学们你们不要道歉,你们办的晚会我每次都去参加,很精彩,不是我们不想参加夜校,每天工作时间长,下班后很累,过去参加的话,确实经常睡不好。谢谢同学们的服务。”
4月26日,新光协会再次在公号中发出《声明》,称“夜校的停办,原因是多方面的,正如在昨天(25日)的《声明》中写到的那样,夜校对于他们而言处于太高的需求层次了,尤其是在社会不能给予这些知识以现实价值上的反馈的情况下。还有不少工友为了多挣点钱,同时打两份工,时间因素是我们难以克服的限制。”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原因。”陈华亮说,加上工友流动性太大,上课也不稳定。“第一篇声明出来后,外界有人认为夜校停办有学校或食堂等后勤单位的影响,这是不对的,我们的场地、经费等都受到了学校的支持。”
“更恶劣的是还有某公众号揣测说夜校的状况是因为工友‘被打招呼了’,声称新光受到学校刻意限制,对于这样的说法大家很委屈,很愤怒。”该协会在4月26日的声明中称,“新光”一直得到后勤和学校的支持,“不希望这些声音将新光和学校对立起来。
转型:广场舞、太极、运动和晚会
陈华亮并不认为夜校停办就是“失败”,他认为面对“不同的阶段、不同的时期”,需要作出改变。
“夜校仅仅是停办,以后再有合适的时机,不是没有重开的可能。”陈华亮称,因为尚有四五名20多岁的年轻保安在学习英语,协会暂未停教英语课程,“因为基础比较差,我们会教大家一些简单的口语。”
据其介绍,目前,面对工友们下班以后“需要放松身体、舒缓精神”的需求,协会选择采取“广场舞、太极、运动和晚会等形式”为工友服务。“比如广场舞、太极队这样的活动,每次都有10几名工友参加。”
4月24日,新光协会请来“新工人艺术团”和“台湾民众剧团”,为工友办了一场“大地民谣唱谈会”,民谣、话剧轮番上演,不少工友也上台表演,食堂员工小柴的“喊麦”受到欢迎,被打工春晚的总导演许多邀请报名参加晚会。
“广场舞是由西区的阿姨主动领舞、拉人,羽毛球活动甚至吸引了北校区食堂的阿姨参加。”在4月26日的声明中,新光协会称,“新光的新尝试是获得工友们支持的”。
“新光的转型是整个社会环境和偶然因素作用的结果,我们会坚持在服务工友这条路上一直往前走,新光和工友们的感情已经很深很深,一个小小的转弯并不会阻止我们坚实的脚步。”
对于新光协会《声明》所称的“停办”,中国人民大学宣传部副部长、新闻中心主任颜梅认为并不准确,应是教学方式、教学内容、教学平台的调整,以“全方位地满足工友们的学习欲望”。
4月26日晚,颜梅告诉澎湃新闻,学校一直给予新光平民发展协会场地、资金等方面的支持,以“全方位地满足工友们的学习欲望”。颜梅希望舆论不要给学生太多压力,保护他们的善意,将目光更多放在协会今后的发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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