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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搜事件的幕后,全给这片揭露干净了

2022-02-16 11:5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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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海妖 第十放映室

《开端》里,相信有一位配角一定给大家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焦向荣,一位普通的建筑工地农民工,因为需要努力赚钱供女儿读书,焦向荣自己变得穷困潦倒、被房东赶出住处,不得不靠见义勇为的英雄举动来赚奖金,改善经济状况。

在焦向荣的故事里,“英雄”“见义勇为”的含义不再仅仅取决于单纯的道德与正义,这同时也是困在社会规则下的弱势个体无路可选时的生存本能。

当然,我们今天不是要再聊《开端》,而是要借焦向荣这个人物,讲另一部主题相似的电影——伊朗著名导演阿斯哈·法哈蒂的新作《一个英雄》。

阿斯哈·法哈蒂的影片,向来以揭露伊朗的社会性问题,通过小人物在社会规则中艰难的生存困境来反思系统齿轮的弊病而出名。

(阿斯哈·法哈蒂)

在法哈蒂的新作《一个英雄》里,他讲述了另一种更现实、也更残酷的见义勇为故事:

因为与人合伙做生意被骗,拉辛被判入狱十年。在拉辛为期两天的短暂假释时间里,他的女友意外捡到了一个装有17枚金币的手提包。

起初,拉辛希望兑换这些金币去还债,但当他发现兑换回来的钱并不足以偿还债务时,他又转念决定去寻找手提包的主人,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善举获得一些奖金。同时也希望此举可以获得监狱的肯定,让自己提前出狱。

果然,在拉辛想办法将金币物归原主后,他如愿得到了监狱的释放和授予的荣誉。监狱甚至许诺帮助拉辛寻找工作。

故事发展到这里,似乎又要朝着相当老套的好人有好报模式进行下去了。老实人拉辛虽然并不能立刻做到完全无私的拾金不昧,但他依然凭着自己的理智和良知作出了既能最大限度帮助自己获利,又能帮助失主找回金币的决定。

于是各方皆大欢喜,监狱甚至也为拉辛安排了专门的电视采访来宣扬他的善举。

但在法哈蒂的电影里,事情从来不会那么简单。法哈蒂一贯以来的创作都始终在强调同样一个荒诞的主题:在伊朗,永远不会缺少那些能将普通人重新拽回深渊的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荒唐变故。

《一次别离》里的意外是纳德因愤怒推搡护工瑞茨,导致对方流产,从而引发了两个家庭之间的滔天战火。

《推销员》里的意外是尹麦德为了惩罚误闯入家中重伤妻子的老头纳赛尔,将其囚禁在家,却失手导致老人身亡。尹麦德百口莫辩的同时,妻子蕾娜也不再信任他,决意离婚。

(金币的失主)

而在《一个英雄》里,这样的变故似乎变得更加荒唐:突然找上门来索要金币的失主却在得到金币后忽然人间蒸发,查无此人。

以至于人们认为拉辛所谓“拾金不昧”的善举只不过是监狱为了掩盖更大、更不可告人的其他罪恶事件而人为制造的大新闻。担保人不愿意相信拉辛,媒体也纷纷指责拉辛是骗子。

这件事情的每层反转都像极了现在的微博热搜故事,在层出不穷的“新真相”成为大众关注的唯一焦点之后,没有人关心陷在舆论旋涡最中心的那个人,甚至最终也不会再有人去关心真相是什么。

就像在影片里,法哈蒂也不再需要交代那个突然现身、又突然失踪的失主到底是谁一样。所有的讨论最终都只会演变成带着固执与偏见的各方阴谋论的交锋。

从“英雄”重新落回到囚徒的过程,实则是“英雄”信仰在民众心目中的坍塌。很荒诞的是,当拉辛被作为一个英雄而受到媒体关注时,个体与机构、与社会系统之间高度捆绑。

人们愿意去相信拉辛的善举来源于社区的教化、社会风气的滋养,更是来源于监狱与媒体的改化。拉辛的英雄行为可以向上升成国家和社会教育的神话,却不能向下落实成个体的善良。

影片中最令人唏嘘的一幕是,拉辛成为英雄时,家人们团聚在他四周载歌载舞,但当他受到质疑时,家人们则表现出了令人痛心的冷漠与不信任。

而当拉辛被作为一个囚徒、一个“伪英雄”看待时,似乎所有的集体都急于与他撇清关系,监狱开始质疑他善举的真实性,警方不愿意相信他所说的关于失主突然人间蒸发的故事、媒体则不吝以一切阴谋论的、自私的、伪善的视角来衡量拉辛拾金不昧的“真正动机”。

而影片中更有意思的一处设计是,真正愿意相信拉辛、支持拉辛的是他那个口齿不灵、连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的儿子。对于拉辛来说,子一辈的失语是被误会为小人更久远、更痛苦的命运悲剧。

而在媒体的逻辑里,儿子的口吃甚至反而能成为拉辛最有力的公关工具——

口吃与失语忽然又摇身一变成了媒体帮助拉辛重新塑造底层弱势群体形象的有力武器。

(拉辛的儿子)

在这一层层反转里,法哈蒂指明了问题的根本症结所在:

失语的儿子时而无法帮助父亲辩护,时而成为父亲最有力的宣传助手;入狱的父亲时而是拾金不昧的英雄,时而是不得不被他人以恶意揣测的狗熊。

这些荒诞看似是因为道德与正义在伊朗社会的飘忽不定,但实际上是支撑着道德的体制、法律与文明出现了根本性的裂痕。

这种裂痕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随便出现一个拾金不昧的小人物故事,都足以暴露出其千疮百孔的真实面目。

所以,拉辛的百口莫辩,并非是他不善于为自己的道德立场辩解,而是整个社会齿轮的问题让他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话语权。

正如在影片的大部分画面里,拉辛都是站在门框、栅栏、窗户背后。最终不得不返回监狱时,影片构图甚至直接呈现拉辛拉着儿子的手无力地横穿过一辆辆汽车到达女友面前,而拉辛与女友的对话则完全淹没于车鸣声中。视听语言上的有意设计无时无刻不在暗示着所处环境的不自由对拉辛的束缚。

在法哈蒂的创作序列里,《一个英雄》并不足以算作是最出彩、最高水准的那一类。它更像是法哈蒂在掌握了流水线化的叙事模式后制作的一件足够精美的工业产品。

只不过,纵然如此,《一个英雄》依然表露出了法哈蒂的独特魅力:

他对于伊朗社会问题的独特观察始终是他创作灵感中最重要的支柱,以至于哪怕我们对于法哈蒂那高密度的叙事策略再熟悉不过,却也依然能从中感受到处在真实社会困境中的人物是如何艰难地抉择着自己的命运。

法哈蒂的创作思路越来越像是在给观众演示他如果抽掉一小块积木,伊朗社会这块千疮百孔的大楼会如何像多米诺骨牌般瞬间压倒一个个体。

正是因为该地社会机制本身的问题数不胜数,所以好像每次法哈蒂都能创作出足以揪住观众内心的个体悲剧。不过,从叙事策略上,我们也很有理由去质疑这种同一主题故事的重复所可能导致的效用递减问题。

由于除了拉辛之外的其余配角都缺少立体感,所以《一个英雄》尤其暴露出了法哈蒂主题先行的创作弊病。

为了将影片中的多重反转铺垫完整,整体剧情的节奏像是个被上满了发条的齿轮,在高密度对话中高速地推进着,只顾得上表达观点和设计悬念,来不及给人物塑造留下足够的空间。

要知道,看客终究是看客,在多次的感叹与同情过后,他们终究会麻木。在对待这类社会议题性质的影片时,法哈蒂似乎已经开始越来越喜欢追求事件不断反转所带来的奇观化、悬念化效果,而越来越忽视对事实复杂性的关切。

当然,如果用更浪漫化一点的语调来讲,我们也可以这么理解:法哈蒂叙事策略上的重复与主角形象上的高度统一,更像是在共同表达某种态度、在反复强调某种事实,它们就像是某种呐喊的集束一般在发出警戒之音:

真正在重复上演的不是影片情节,而是真实伊朗社会中的真实生存困境。

原标题:《热搜事件的幕后,全给这片揭露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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