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与博弈论：从《傲慢与偏见》看亲密关系中的“策略性思考”

原创 PUP China 普林斯顿读书汇

Editor's Note

如果要你答出一对立刻冒上你心头的英国文学最佳情侣档，你会不会首先想到达西先生与伊丽莎白？1813年首次出版的《傲慢与偏见》以机智灵动的笔触着重描写了几位女士的爱情与婚姻。但说这部小说仅仅是一个爱情故事未免有失偏颇。两百年来，简·奥斯汀的这部名作养活了许多周边产品以影视作品，也为无数学者提供了研究与创作的灵感。简·奥斯汀的机智不仅流露在她的文学创作中，更体现在她为每一个角色设计的选择与动机，以及她对人性细致的掌握与描绘。可以说，所有对人类行为感兴趣的人，都应该读简·奥斯汀。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教授崔时英（Michael Chwe）在看完由简·奥斯汀小说《艾玛》改编的电影 Clueless（独领风骚）后发现：奥斯汀小说中体现的策略性思考（strategic thinking）和他的研究领域——博弈论——息息相关。因此，崔时英花了六年研读简·奥斯汀的所有作品，并创作了一部在美国引起广泛讨论的 Jane Austen, Game Theorist。这部作品大胆地宣称：简·奥斯汀才是博弈论的先驱者。在她创作的六部小说中，各种“博弈”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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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e Austen, Game Theorist 插图

——用博弈论来探讨书中人物的选择

博弈论是什么？

博弈论是数学的分支也是经济学的伟大成果，那么博弈论究竟是什么？

1944年，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由冯诺依曼与摩根斯坦合著的《博弈论与经济行为》宣告了博弈论的正式诞生。博弈论常常被运用在社会科学的研究中：人们怎样合作，上下级如何协商，国与国之间为何打仗，人类为何会加入社会运动，公司之间如何竞争？根据定义，博弈论研究决策者们之间的冲突与合作——他们如何通过预期另一方的策略，而做出自己的选择，将收益最大化。

博弈论预测人类的行为，也考察人类的实际行为，研究它们的优化策略。因此，博弈论从根本上就是研究人类行为的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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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e Austen, Game Theor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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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小说角色像人一样思考

简·奥斯汀开创了英国现实主义小说，因为她让书中人物像真正的人类一样思考。

在简·奥斯汀最受欢迎的作品《傲慢与偏见》中，她不仅让书中的个体自主“选择”，更鼓励他们根据个人“偏好”做出选择；在故事中，策略性的部署和操纵也贯穿全文。

由于达西先生的傲慢，伊丽莎白对他始终误会重重。然而，从故事的一开始，伊丽莎白与达西先生就展示了能互相理解并联手解决尴尬场景的默契。在简·贝内特因为淋雨拜访内瑟菲尔德生病后（别忘了，这也是贝内特太太用来推动简与宾利先生感情升温的“策略”），贝内特太太带上家里的女儿们去看望她。而在这场对话中，贝内特太太展现了她一贯的口无遮拦，将女儿推到非常尴尬的境地。

达西先生说：“在乡下，你的活动范围非常狭窄，非常单调。”贝内特太太就立刻反驳道：“那方面的事情乡下可不比城里少。”这不得体的回答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伊丽莎白立刻尝试转移话题，而接上她思路的人正是达西先生。达西先生此举一方面是为了赢得伊丽莎白的好感与注意，另一方面也展现了与伊丽莎白匹配的机智与风度。而伊丽莎白，即使讨厌达西先生的傲慢，也在场景中迅速理解了达西先生的意图，与他打了一个漂亮的配合，阻止贝内特太太把场面弄得愈加尴尬。

伊丽莎白与达西先生第一次确定彼此心意是当达西先生解决莉迪亚与威克姆私奔事件时：达西先生在这一事件中，不仅展现了他非凡的稳重品质，对伊丽莎白始终强烈的爱意和愈加深厚的信任，更是采取策略性的做法，将事情解决。他先是出钱收买彭伯里过去的家庭教师杨吉太太，得到了威克姆藏身之处，然后又拿钱收买了威克姆，要他和莉迪亚结婚，而由此阻止了一桩会让伊丽莎白大失脸面的事件。

这件事，除了说明经济能力真的很重要，更是体现了策略性思考如何推动达西先生的行动，他以不同的方式应对不同的“对手”，取得自己想要的结局：譬如，以真情打动聪明灵慧的伊丽莎白，以钱财收买浪荡成性的威克姆。

因此，说“策略性思考”带来的理解是人类亲密关系的基石并不为过：不论是爱人、朋友、或亲人之间都存在类似的“策略性伙伴”关系。这听起来未免太冷冰冰，然而人如果是理性的动物，那么人类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注定是由策略性的思考来组成与推动的。

简·奥斯汀在书中也说道：“如果说感激和敬重是爱情的良好基础，那伊丽莎白的感情变化也就不足为奇，也无可非议。”奥斯汀以伊丽莎白被威克姆美貌迷惑的实际例子反驳了一见钟情的合理性，那么“感激和器重”的来源呢？在双方共同经历过的需要运用“策略”解决的事件后，对方体现的能力与魅力才叫人倾心。

So clueless！——策略性思考缺失

简·奥斯汀的六部小说中多达50次的用到“scheme”（计划；谋划）这个词来形容各类人物的行动，崔时英认为这是奥斯汀用来描述人物策略的一个词，并没有任何褒贬倾向，只是体现了每个人物的选择背后都有自己思考的逻辑。

然而，崔时英认为奥斯汀对于博弈论最大的贡献却是她对于“策略性思考缺失”的详细描写，在本书中，崔时英把这种行为叫做——cluelessness。1995年上映的以《艾玛》为蓝本的美国青春片 Clueless 曾大受欢迎，电影描述了一个任性又自负的女孩如何在吃过苦头后成长为一个心性更成熟的女孩。电影的名字也被作者崔时英在书中不时用到：一个clueless（毫无头绪）的人，就是一个不懂得策略性思考的人。

奥斯汀在她的六部小说中描写了多位“毫无头绪”的人物，并提出了使得人物缺失这种“策略性思考”能力的原因：人物自身的个性和能力，生活状态和境遇，社会地位的差距，过于自我中心等等。这些人遭遇奥斯汀一针见血的嘲讽， 在各部小说中生产出无穷尽的笑料，使得奥斯丁的故事更丰富多彩。

其中一个造成 cluelessness 的原因就是：社会中的上位者总是假设下位者们不懂得如何运用策略，也因此无形中被下位者所“操控”。在《傲慢与偏见》中，达西先生的姨妈凯瑟琳夫人就曾有过这样一次大失策。凯瑟琳夫人在听到风言风语后找伊丽莎白谈话，要求伊丽莎白向她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嫁给达西先生。然而，伊丽莎白坚决地拒绝了她。凯瑟琳夫人将这场对话告诉达西，以显示伊丽莎白的无礼和傲慢。殊不知，达西却从这段话中体会到伊丽莎白的感情，更坚定了再次向伊丽莎白求爱的决心。

在崔时英看来，凯瑟琳夫人在这场事件中展现并不是愚蠢，而且由社会地位差异导致的“cluelessness”，她不会料想到——伊丽莎白——这个社会地位比她低得多的女孩，竟然能“操纵”她的语言，从而让达西听到自己的心声。至于伊丽莎白是不是有意为之，奥斯汀并没有点明，但伊丽莎白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凯瑟琳夫人的传话最终还是促进了她的终身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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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e Austen, Game Theor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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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论（Game theory）是一门研究人们互动时如何做选择的学问，在当今社会科学领域备受欢迎。但UCLA政治学教授 Michael Chwe 在著作Jane Austen, Game Theorist中指出，简·奥斯汀在200年前就已经在她的六本小说中探讨博弈论的核心理念，这比博弈论在数学上的进展要早一个世纪。

本书描述了这位深受人们喜爱的作家是如何从理论上说明选择和偏好、重视战略思维，并且分析上级对下级战术性的无知。本书揭示了博弈论广泛的关联性以及普通人如何成为具有战略性的思考者。

PUP作者简介

Michael Chwe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政治学教授，代表作还有PUP出版的Rational Ritual: Culture, Coordination, and Common Knowled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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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论通常研究战争、商业、犯罪与惩罚、外交、政治、教人如何占上风。简·奥斯汀研究社会优势、恋爱关系，甚至比赛时的小花招。博弈论家会对把博弈论运用到小说领域这个创举非常感兴趣，而简·奥斯汀的粉丝将非常高兴看到奥斯汀的策略性思考，同时也能学到一些博弈论。”

——2005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哈佛大学教授托马斯·谢林

“这本书证明了奥斯汀才是博弈论这一学科未曾被承认的奠基人。”

——《纽约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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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文学与博弈论：从《傲慢与偏见》看亲密关系中的“策略性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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