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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雪虽好,骨科报到?
张海律
随着冬奥精彩赛事的进行,谷爱凌苏翊鸣等年轻运动偶像的诞生,越来越多的观众受到鼓舞,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转化为“雪友”。
与此同时,一句既玩笑又真相的“雪道尽头是骨科”冲上微博热搜,提醒想踩上雪板的新人们:滑雪,始终是一项伴随风险的运动。
冬奥的激情,势必让年轻人更热衷追求刺激,除了希望他们扎实打好基本功、不要成为雪道“鱼雷”(指雪场里不控速瞎冲的新手)外,我们做好了接受他们Pay the fun的准备了吗?
近期网上流传的一张照片,群名令人发噱的同时也透露出滑雪是个容易造成伤害的高危运动。
雪场:危机四伏
滑雪,当然是一件因速度和控制而让个人分泌并享受多巴胺的运动。但对于掌握了技巧、懂得了控速,并且常年只在压雪雪道上“溜达”的养生玩家来说,滑雪,渐渐成了只是有那么点锻炼价值的休闲活动。
如今,三亿人上冰雪的热情,老手们却突然恐惧起来。大量惨烈视频里,都是新手小白宛如一枚枚鱼雷,直线发射而下,完全控不住速度的,将道内练着S形转弯的玩家撞飞。
若是肇事者没能逃逸,之后往往会因自己轻描淡写的描述和嬉皮笑脸的照片,而在事故发生地的滑雪群中,被拎出来网暴。同时伤者的这个雪季尽头,往往还真就是医院骨科,以及高昂的账单——但愿伤者保险够全面,也能紧紧盯牢肇事者。
FIS国际滑雪联合会十条安全准则的第3条:后方滑雪者务必要选择不危及前方滑雪者的线路滑行。(前方滑雪者有雪道使用的优先权)以及第4条:从后方或侧方超越其他滑雪者时,请保持足够距离,是每一次事故发生后,都被反复拎出来强调的。
但依然有太多的滑雪者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不在意。这就又涉及到第2条自控原则:无论双板还是单板滑雪者,都应当让自己的滑行处于可控范围之内。其滑行速度和方式,应当和其个人滑雪水平相符,并且应根据地势、雪质、天气和雪场人口密度来选择以何种方式滑行。
很多胆大的新手玩家,第一天上雪,觉得自己还算有点天赋,初级道不过瘾,就直接踏进开往中高级雪道的缆车。越来越多自己资质挺一般的教练,也真敢把学员往陡坡带。
有鉴于日益增加的滑雪新人,有的老手们已经在阿勒泰的滑雪群里发问:有谁能推荐个最便宜的设备,不需要360,不拍滑雪视频,不炫朋友圈,就想如果哪天被撞了,能找到肇事者就行。另一方面,阿勒泰将军山之所以成为最受国内雪友青睐的大型雪场之一,恰有一个流传在雪友圈的重要原因:挨着城边上,可以10分钟到骨科挂上号。
位于阿尔卑斯腹地的法国太阳之门滑雪场提供雪夜里雪橇体验项目,英语很差的领队,懒得搭理总要把规则问清楚的英国人,“坐进去向下冲不就得了”,然而这项体验并非百分百安全。张海律 图
从鱼雷到安全大使,我的雪道成(xue)长(lei)史
所有老江湖都是从新人小白摸爬滚打过来的。
批评鱼雷的同时,笔者得承认自己也曾是一枚雪道上危险的鱼雷,也曾没请教练从京郊怀北雪场初级道犁式刹车下来后,就开始不知天高地厚挑战难度。因为每个雪季就只玩个三四次,我的新手期甚至长达5年之久。第一次境外滑雪,在芬兰中部一座小雪场,只顾着冲坡的自己,让当地孩子吓着哭喊,那意思估计是,“妈妈,妈妈,那叔叔又来了!”有一个冬天,在京郊的石京龙雪场,在比我上雪时间少的朋友怂恿下,我第一次站上了高级道,完全失控的滑降过程中,把雪道前方一个姑娘铲飞了十来米出去。她的男伴几乎要对我动手了,躺在坡面上的姑娘还好心劝阻,“以后注意点就是,把我送诊所看看吧。”
直至要去阿尔卑斯滑雪那个冬天,想到比京郊雪场陡峭十倍、漫长千倍的雪道,我才终于来到崇礼,花1000块钱请了一位高级教练,用了6小时时间,纠正了错误的肌肉记忆。
事后证明是非常重要的:更正后的动作,更具有了转弯控制能力,保障了滑行安全。在现在高昂的滑雪教学体系里,6小时1000元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低价了,我也由衷感谢这位带我走上正途、却没留下联系方式的合格教练。
多年在欧美日雪场的打卡和逐渐升级的经验,让我也开始教新手朋友(从不收费,甚至自己贴钱)。第一节课,我总是告诉他们如何主动安全地摔倒。不过,从鱼雷转变为安全大使,并不意味着自己就不会受伤,因为更多的鱼雷正埋伏在雪道上方,瞄准着惬意滑行的你。
乌鲁木齐丝绸之路滑雪场,据称“国内最难”之一的艾文大道。
去年三月,在乌鲁木齐郊外的“丝绸之路雪场”,那条被称为国内第一难、第一陡的艾文大道上,我有了第一次根本停不下来的全身“滑”雪经历:当时一个声音在背后越来越接近,终于,一个黄衣单板少年把我铲飞出去,在40度以上的破面,一点都停不住,只能躺平担忧着会不会溜出网外、坠下山崖。幸好,坡道很宽、底部很平,黄衣少年终于摔停后,连忙跟我一遍遍地大声抱歉,在心底的咆哮跑远之后,我只好心平气和回一句,“没事,下次注意点。”幸好后来也真的没事。
滑雪10来年,笔者最重的一次受伤,偏偏发生在雪道尽头。那是意大利西北部奥斯塔大区的一座大型跨国雪场,踩着双板的我,竟在雪道终点的索道站前摔倒了,膝盖之下是防滑但没被毛毯覆盖的铁盖。疼痛难忍后奔赴雪场诊所拍片,幸好只是轻微损伤,开了一瓶止疼喷剂了事。
冬奥赛事的电视转播里,解说员介绍著名运动员时,经常提及这位选手在其训练和比赛生涯中有过多少次重伤。这都还都是有专业医疗团队作为后备的职业高手,普通玩家在雪场,即便不被“鱼雷”伤害,也免不了日积月累的运动损伤。要么是自己摔倒后觉得“膝关节有点不对”,要么是长期动作不对导致的半月板损伤。因此,医院骨科之外,冬奥之后,运动康复很可能成为热门行业。
Pay the fun,我们能接受吗?
滑雪免不了摔倒擦伤,也被保险公司的户外险种列为高风险运动。无论是老手的滑雪度假,还是新人的上道练习,只要有着足够的安全提示、充分的监督机制、正规的教学系统,以及最为重要的量力而行态度,鱼雷威胁也并非不可能根除。
多洛米蒂,环滑一段山地时前的安全谈话。
冬奥开幕式上,我们看到那些仅一两名选手参赛的热带小国,全簇拥在高山滑雪大项上,参与的也都是能下滑拐弯就行的回转小项。时速能到120公里以上的滑降和超级大回转,不但这些小国参加不了,赛事成绩榜单上也大多集中于阿尔卑斯周边国家。这得益于后者悠久的山地运动史。滑雪在欧洲,半个多世纪前就已经渐渐从运动转变为冬季休闲生活方式,孩子们从小跟着父母,就开始在阿尔卑斯山区的大型雪场,学习安全滑雪,加上发展了百年的教学体系,个人水平和安全性上必然很高。
但充分的滑雪安全教育,并不能让滑雪者免于重大事故。从成了植物人的舒马赫,到前阵子不幸身亡的著名演员加斯帕德·尤利尔,滑雪时发生重大事故的,也全在这些老资格冰雪强国的雪场。Pay the fun,是一句让我非常认同的“金句“——如果追求刺激,难免要付出代价。
冲浪名家Mark Foo就曾说过,“如果你想驾驭终极巨浪,你就得愿意付出终极代价。”最终,这个在新加坡出生、夏威夷浪花里长大的华裔驯浪高手,也在加州半月湾,以悲剧方式应验了自己的冲浪哲学。法国人更是这一哲学的热情践行者,高空钢丝、翼装飞行、深沟跳雪、陡坡匐降、太空跳伞、悬崖跳水……各种最刺激最作死的户外极限运动,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并不是说法国人运动天赋有多厉害,很多时候甚至觉得他们笨手笨脚的,而是他们真的热衷于别出心裁地找寻刺激之乐趣,并愿意承担与之伴随的高风险。
把生命权看得很重的中国人,理应最不愿意Pay the fun。我们的雪场上虽然剐蹭碰撞不断,但很少能出重大伤亡事故,每一发生致命惨剧,总会第一时间引发严重舆情。反观欧美,除了我们知道的名人悲剧,一个雪季下来,冲到道外遇难的,甚至被雪崩埋了的,简直成了滑雪运动的一部分,也在网间成了一个个“外国人少系列”。
冬奥的激情,势必让年轻人更热衷追求刺激追求Fun,除了希望他们扎实打好基本功,不要成为雪道“鱼雷”外,我们做好了接受他们Pay the fun的准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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