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百日计划”是贸易愿景，也是经济杠杆

这两天，国际国内媒体纷纷报道了“特朗普改口称不会将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的消息，并已得到美国财政部发言人证实。

这是特朗普任上首次在对华问题上明确偏离竞选承诺。美国国内自然有声音质疑特朗普在对华贸易问题上不够强硬，但也有其他观察者将此视为中美日前提出的“百日计划”（即中美将针对贸易展开为期100天的会谈）的良好开局，显示了特朗普任上中美双方开启合作的诚意。各种消息显示，“百日谈判”是中方动议，美方接受，美方希望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减少美国对华贸易逆差，并要求有衡量进展情况的“中途站”。

一周多之前在美国佛罗里达州海湖庄园进行的习特会引发外界广泛关注，此次会晤不仅确定了中美对话的四个重要方面，即外交安全对话、全面经济对话、执法和网络安全对话以及社会和人文对话，并设定了特朗普年内访华议程。中方展现了扩大中企对美投资、创造在美就业岗位等客观上有助于特朗普实现“美国再次伟大”目标的行动诚意，显著降低了中美贸易战短期内爆发的不确定性。

然而，中美贸易逆差巨大，接近3500亿美元，仅在“百日计划”内就实现实质性逆转的可能并不大，因此“百日计划”或将更多体现在中国增加美国农产品进口、降低对美畜牧产业贸易壁垒、加强与美国一些地方的能源和基建合作等具体领域。

并且，以减少贸易逆差等为主要内容的“百日计划”同时也是一种试探、筹码和经济杠杆。特朗普可以利用该计划对中美之间存在的国际经济和政治等领域的其他议题做文章，例如中国进一步对美开放市场以及中国对朝鲜半岛问题的影响。特朗普数日前曾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称，中国如施压朝鲜将会得到美国在贸易问题上的让步。既然是杠杆和筹码，意在获取更大利益，正如最新报道显示的那样，特朗普自然不会真正把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

事实上，关于“中美贸易逆差”和“中国汇率操纵”，特朗普此前讲述的故事并不完整。即使根据美国现有法律，将中国列入“汇率操纵国”也需要满足三个条件，即：与美国贸易顺差超过200亿美元，经常账户顺差占GDP比重超过3%，以及持续单边干预汇率市场（以使汇率向有利于自身的方向流动）。显然，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近一周内持续走高，并且近年来中国已在出售以美元为代表的外汇储备以支撑人民币汇率，防止其进一步贬值，使得至少第三个条件无法成立。

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IIE）贸易政策专家查德•鲍恩（Chad P. Bown）等学者也认为，贸易逆差并不是反映中美贸易关系的良好指标，与贸易条款的公平性关系不大，而美国失业现象更多与制造业自动化进程和技术进步有关。并且，特朗普谈论中美贸易逆差时还选择性地忽视了美国约370亿美元的对华服务贸易盈余。

可以看到，从“汇率操纵”到“新型大国关系”，从“台湾问题”到“朝鲜半岛议题”，特朗普正在通过自身及团队的表态不断探寻中国底线并调整美国策略，同时也在诸多对华政策上摸索美国国内的反应。今年3月，美国国务卿蒂勒森访华期间曾强调中美双方应坚持“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这被认为是美国对中国提出的“新型大国关系”表述的认可和背书，在美国国内遭到部分学者和前白宫官员的严厉批评，而特朗普方面随即选择淡化处理。

针对美国的要价，中国也远非被动地做出一些顺应自身发展和深化双边关系的回应。中国日前已经表示将继续开放金融服务业、农业和保险业。扩大市场开放等也是中美双边投资协定（BIT）谈判的核心议题之一，此前中美已就BIT负面清单进行数轮讨价还价。会员超过3300人、代表900家在华运营外资企业的非政府组织中国美国商会（AmCham China）政策委员会2017年初发布报告称，超过60％的会员对中国政府未来三年进一步开放市场缺乏信心，更多美国在华企业主张对中国采取更强硬姿态，赞成特朗普依循“互惠”原则敦促中国深化市场开放，就对华投资和服务业市场准入提出更高要求。

另一方面，大力发展金融等现代服务业，也是中国深化国内改革的重点方向之一，符合中方利益。在国家发改委和商务部发布的2016版《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中，限制性措施已经从2015年的93条减少至62条，服务业重点放开公路旅客运输、外轮理货、资信调查与评级服务等领域。今年3月底国务院印发的《全面深化中国（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改革开放方案》也指出，要推进金融服务、电信、互联网、文化、文物、维修、航运服务等专业服务业和先进制造业领域的对外开放。此外，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对1990年和2014年部分国家在世界服务出口中的比重计算表明，美国虽然仍是全球最大的服务出口国，但重要性显著降低。而中国已经跻身十大国之列，在2014年位列全球第五位。

当然，作为杠杆的另一端，中国自然也会与美方博弈并提出相应诉求，很可能集中在继续敦促美方放宽对华高技术产品出口限制，提升美国对潜在中企对美并购案实施“国家安全”审查的透明度和公平性，以及显著推进中美BIT谈判进程等方面。值得一提的是，笔者日前参加了一个习特会期间赴美观察团的分享活动，几位国际问题学者对特朗普任上的中美BIT谈判进度和达成多持乐观态度。并且，既然特朗普已经认识到中国在诸如台海等事务上的底线和立场，那么在经济领域之外，对显著涉及中方利益的地缘政治等领域的议题，相信较此前会加倍小心。

换句话说，中美凭借“百日计划”这个经济杠杆，已正式步入通向未来的新的磨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