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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短情长——张爱玲和宋淇的通信

2022-02-09 20:17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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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蓝风 民国女子

张爱玲后半生和宋淇、邝文美夫妇相交甚笃,她的英文小说难以发表,但是中文写作却深受港台文化界热捧。张爱玲远在美国,便委托宋淇为其作品在港台区的代理人。恍惚半个世纪的来往,他们留下大量信件,关于张爱玲后半生的人生和写作,在这些信件中都有着极其丰富而真实的呈现。在读这些信件时,有些句子让我颇有感触,记在这里,与诸君分享:

“我也是因为心绪太坏,影响精神状况,全靠它做个prop(支柱)。”研究《红楼梦》并写作评论,对中年的张爱玲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显然不是为了名利这些对她向来重要但又向来不屑一顾的事情。那时赖雅已经过世,她的生活是没有人陪伴的,她并不是完全不怕孤独的人。她只是善于填充孤独。还有就是,她的经济状况,出版状况,都不好,她缺乏足够的安全感和信念。所以,《红楼梦》实际上扮演了一个旧友的角色,可以给她一些氤氤氲氲的中国情味的安抚,使那段异国之旅摇荡得不那么炽烈刺目。

“我想起那次听见stephen病得很危险,我在一条特别宽阔的马路上走,满地小方格式的斜阳树影,想着香港不知道是几点钟,你们那里怎样,中间相隔一天半天,恍如隔世,从来没有那样尖锐的感到时间空间的关系,寒凛凛的,连我都永远不能忘记。”那时远在香港的宋淇正疾病缠身,身为挚友的张爱玲有着非常沉痛的感觉。她从来都是看似无情而实则情义深厚的人,当然,她并不轻易释放自己的情感。她那样善察世态人心,自然以理析之,以情体之。她是,一但确定一个人是真对自己好了,就也真的付以笃情厚义的。这样一涉及细节的文字,到她手里便自百转千回。

“不知有没有机会替她觅一枝栖,便中请函告,嘱寄简历一份,当尽力为她营求之。”这是翻译家、剧作家姚克七十年代写给宋淇的信。他对张爱玲的才气非常看重,因此,也对她的境遇非常同情,想为张爱玲帮些小忙,使她生活能够安定下来,专注于创作。其实像姚克这样的人并不少,他们在张爱玲漂泊异国的日子里,给予她帮助或想要帮助她而终于不能。张爱玲还是幸运的,她的绝世才华像一盏灯,被人们一眼就看到,并且珍重地想去呵护。民国世界那么多人拥有夺目的才华,但好像谁的才华都没有像她的那样更像才华。

“我最近发表了《论大观园》一文,在《明报月刊》上。因为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不敢寄给你。不知你仍住原址,还是已经搬了家。”七十年代张爱玲已经开始较频繁地搬家,宋淇给她写信,一定要先确认她的住址。她那时身体已经不好,常常感冒。她自己说,只要天气和暖便立刻痊愈,但只是室内暖和并不行。她本身瘦得厉害,这种情形,肯定更瘦到不能再瘦。她一直找裁缝做旗袍,应该一直也穿旗袍。也很难想像她穿别的服装的样子。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国女人,在美国的街巷里为搬家奔忙着,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更别说当事人的疲惫不堪。那时,她还在译《海上花》和为《红楼梦》做考证。

“我想以后不如就照西方代理人一样,全权处理,不要特为写信来问我,省点时间。”这是一九七五年张爱玲给宋淇回信时写的。这时已距她和宋氏夫妇所写第一封信的时间一九五五年,整整二十年。虽然之前,宋淇一直为张爱玲所做的事情事实上已是代理人的事情,但也只是默契,张爱玲并没郑重认定他为代理人。而此时,她这样郑重其事,也是水到渠成。二十年来,他们共同经历了很多事情,彼此的品性已确定到不能再确定。这样郑重其事,其实,也是对彼此友谊的最高肯定。

“当然在这些编辑里是他待我最好。”这里的“他”指台湾诗人,也是《联合报》副刊编辑痖弦。张爱玲客居美国时,文章常在港台两地发表,随着她的声誉再度高涨,各家报刊编辑纷纷向她热情约稿。这些编辑中,痖弦是最崇敬也是最尊重张爱玲的一位。痖弦本身就是一个有着极高艺术修养的诗人,所以,他对张爱玲的文字就更了解,也更钦服。他开给张爱玲的稿酬从来都是例外又例外的。他知道张爱玲在异国的经济状况并不好,这也是他能为心中偶像所做的。张爱玲也多亏了痖弦这样的编辑,才能如其心意的发表作品,并能得到稍多稿费以维生。她是知人也知感激的。

“下次写信时,请你提一提我的情况,也好让他们了解一下。”这是宋淇写给张爱玲的信所说的话。“他们”指的是平鑫涛及他带领的皇冠出版社团队。宋淇是张爱玲在港台的代理人,也是极有学问才华的作家。他和平鑫涛关系也很不错,当时,他的译作《攻心记》在皇冠出版,但销路不好,甚至在香港都买不到。定居香港的宋淇希望香港读者也可以看到。其实港台都有广泛读者的皇冠旗下的作家,只有琼瑶,三毛,和张爱玲,连高阳都要稍逊一筹。宋淇的书少人问津也就可想而知。他向来是热心帮助张爱玲而很少请求张爱玲的,这次请求,也可见做为作家的宋淇的失落,反过来,也可见张爱玲当时在出版界的声望之高。

“我知道她情愿不要钱,不愿考验她的朋友,已经朋友太少了。”这里的“她”是张爱玲的姑姑张茂渊。多年来,张茂渊要张爱玲把她的一件玉饰托人在美国卖掉。当然希望卖个好价。所托之人为张茂渊老友的儿子。向来少与外界来往的张爱玲为了替姑姑卖掉玉饰,也只好和姑姑友人之子通信和电话。但一直也没卖掉。后来,那位友人之子竟带玉饰回到上海。张爱玲只好不再提这件事。她在宋淇信里这样写。也是一点感慨吧。那时张茂渊已是八十岁的人了,孤独一生经历了无数人事与岁月,亲朋早已凋零差不多了,晚年的她,当然也不想再诘问太多,她太知道人性禁不得诘问。她还不想晚年再在人情上体验痛苦。所以,也就没多问那友人之子何以久托未贾反又带回。

原标题:《纸短情长——张爱玲和宋淇的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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