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书画成扇，记录周鍊霞顾青瑶等的“旧时风月”

【编者按】1949年之前的海上画坛，拥有着一批才情兼备的女子，她们或幽兰佳人，或名门闺秀，或才情绝代，今读民国海上周鍊霞、吴青霞、顾青瑶、庞左玉、鲍亚晖等八大才女书画集锦象牙成扇，感悟“佳人玉扇”的“旧时风月”，正应了那句“最是佳人惹相思”。

如若时光穿越到民国，我情不自禁地回眸那些“中国女子书画会”的才女们。回眸深处，情发肺腑，仰慕频频。一些词语如清溪般地汩汩流入纸面。没有造作，没有刻意，没有肉麻。有的只是自然的造化，心底的欢喜。她们或幽兰佳人，或名门闺秀，或才情绝代，或奇葩靓丽，或临水照花，或翩然而立，或悲悯大爱，或婉约华贵，或风情摇曳……周鍊霞、陈小翠、李秋君、吴青霞、顾青瑶、庞左玉、冯文凤、陆小曼、鲍亚晖、何香凝、顾飞、谭曼珈、刘絜、汪萱等民国书画才女，星耀艺台，涟漪当下。

正应了那句“最是佳人惹相思”。

当一柄由“女子书画会”的周鍊霞、吴青霞、顾青瑶、庞左玉、鲍亚晖、谭曼珈、刘絜和汪萱八大民国才女合作创作的书画集锦象牙成扇，历经七十余年后，自台湾款款来到京华春拍舞台时，勾起了多少人“拥得佳人归”的春梦，惊起了多少人“怜香惜玉人”的春心，更引来了那痴男怨女的多少个春愁无眠夜啊！

我不回避真情，在这些做着佳人玉扇梦的人群中，有我书生一枚。

准备了一个月的功课，研习了《民国书画家汇传》、《中国美术期刊过眼录》、《失落的历史——中国女性绘画史》和《海上画派》等资料后，我只身飞往京华，恰有了些许“西厢待月下”般的冲动。在我捧起“佳人玉扇”的瞬间，那娟秀、婉约、淡雅、幽邃、灵动、气清，齐齐地向我袭来，一时无法抵御。亲昵真迹的感觉，是艺术的震撼，是玉扇的魅惑。

已近傍晚的拍场，人头还是填满了拍卖大厅。当美女拍卖师开拍这柄玉扇时，拍牌突然四面而起，此起彼伏。我身经拍场近十载，自以为淡定，可这回真有了些许紧张与惆怅。当叫价已达估价的十倍时，场内还有三人竞拍。遂后先是女士息牌，后仅剩下另一位男士与我了。眨眼间的犹豫，或许让我与玉扇失之交臂，然而，也许此时的我，情感超越了理智，也许情归深处地动容已然打动了他，这位先生在竞拍中也恋恋不舍地放弃了。在签下“成交确认书”瞬间，我惊喜与惘然交集。毕竟历经20余个回合的纠结，不是一般拍买人能够承受的。莫非是因缘使然，或许是爱得深沉，抑或冥冥中今生早已注定了这次的疯狂……

这柄成扇，创作于民国三十年，上款是起华先生。扇面以金笺、白宣相间，白宣作画，金笺写书。扇骨全象牙，十六档，纵18.5厘米，横51厘米，近平尺。成扇品相一流，新若未触手。

这家在行内以拍卖扇子闻名的拍卖行云此扇：“八家闺秀合作，山水人物刻意精工，花鸟动物生趣盎然，四体书法清雅精致，颇为难得。”

我深以为然，可再观扇，玉扇更是清在神、秀在骨、雅在艺、贵在稀、情在深、意在史和美在人。

集锦扇，巧妙地用金笺（洒金、泥金）与白宣隔成八屏，创制者是民国杭州王星记扇庄。历经甲子岁月，象牙已包浆隐隐，金笺已微微泛红，煞是好看。此等制扇工艺，当下亦恐渐成绝响。

白宣上的佳人，清芬优雅，举着丝扇，意欲与蝴蝶嬉戏，举手投足间，满是大家闺秀的气派。人物、蝴蝶细腻、生动、传神。纤纤玉手，画得极美。而点缀、衬景的山石、野菊、小草，淡雅中迭显层次感。笔墨间透着一股幽幽的风情，洵为佳构。画上题款是：“起华先生正之，辛巳暮春月鍊霞写于海上。”钤“周”字小白文印。一个“写”字，道出了周鍊霞作此画的精心。

周鍊霞，倾国倾城的貌，诗词书画的绝，在民国，早已声名远扬。文坛名宿冒鹤亭将她与诗词修养尚好的吴湖帆比较后云：“梅景书屋主人做伊徒孙尚不够格也。”此言虽有戏谑之嫌，可鍊霞的诗词才情，也可窥见一斑。我以为，一代才女鍊霞，诗、词、书、画皆精，应归于学养深厚的民国文人一类，而于书画，她最精者，当为仕女，玉扇堪珍。

玉扇上另有一帧“竹石小猫图”，亦极精，是吴青霞写就。春意慵懒下的小猫与蜜蜂，写得灵性而传神，竹、石、花草也刻意整饬，显得生趣别致。青霞不愧为画翎毛的高手。画毕，题款道：“起华先生雅正，辛巳三月中浣篆香阁主青霞。”后钤“武进吴青霞书画印”一枚。

吴青霞，生于名门，著名书画家，且亦美丽倾城。民国时，有人就对“三大美女”作过品评，赞青霞有大家闺秀之美，而言周鍊霞是婉约之美，陆小曼乃妩

媚之美。

扇笺上唯一的一帧小青绿山水图，是“女子书画会”创办人之一的顾青瑶真迹。咫尺间，山峦叠嶂，小泉飞流，树木华滋，翠色如黛，气象万千，设色清雅，气冲纸外。三点豆人，文士高古，驻足小桥，观瀑忘返，而那抱琴童子，逶迤在后，童趣盎然。山水、小桥、飞泉、草木、豆人皆经营有致，功力出入宋、元、明、清，令人服膺。青瑶题款也显传统，云：“辛巳暮春，略似明人设色。顾青瑶。”小章是“青瑶”白文印。

顾青瑶，早在民国时即以山水、学养、诗词名响海上。她出身名门，是清朝著名画家顾若波之孙女。从小耳濡目染，浸淫传统，练就了山水、诗、词功力，又擅书法、篆刻。著有《金石题跋》、《青瑶印话》、《青瑶题画诗录》和《绿梅诗屋印存》等书。绿梅诗屋，是她的斋名，足见她品性高洁。她也曾多次写画赈灾，当得一代才女。

扇上一帧《小鸟樱花图》，是名画家庞左玉的真迹。观此花鸟，仿佛南田、新罗再世。小鸟空灵、情趣，樱花无骨而立，淡雅精致，远离俗尘。左玉题款

“起华先生正之，辛巳春月，左玉庞昭。”小白文印“昭”字。

庞左玉，也为名门望族。她是大收藏家庞莱臣的侄女（一说是庞女儿，我以为似有误），从小观读前人名家书画真迹，蕴藉了太多的传统书画才情。她人品堪珍，生于富家，但心系难民，旧时《申报》均有记载。

四帧书法，真、草（行）、隶、篆，墨香清风，洒脱清刚，跃于金笺上，美不胜收。分别为鲍亚晖、谭曼珈、刘絜和汪萱四位才女所书。墨韵金笺，似佳人才女，灿然争辉。

鲍亚晖，名韫，名门之后，江苏宜兴人，著名画家王一亭、樊少云弟子。诗、词、书、画皆擅，才情了得。陈小翠曾有诗咏亚晖：

鲍家令妹自工诗，馀技丹青四海知。

夜雨空山消息远，为君重写水仙词。

玉扇上小词，应是陶渊明《闲情赋》节选，词好墨妙。

谭曼珈，名谭淑，字曼珈。湖南茶陵人，大家闺秀，名门望族之后。她是民国大书法家谭延闿之长女，八岁习字，后师从著名画家王一亭。家学渊源，书画皆擅，尤精小楷，曾任教于国立台北师范大学。从玉扇书法可知，曼珈才女，颜体清面，小楷精致，有乃父的风采 。

刘絜与汪萱，擅书法，均为“女子书画会”会员。“刘絜”疑又名“刘洁”，古时“絜”通“洁”。一个写《汉司隶校尉鲁峻碑》，一个写“乩仙诗一首”。隶书劲拔古雅，小篆华美。

玉扇，风情摇曳，我不忍别离。我是否已中了八位民国才女的“毒”，还是被那极致的徐徐春风迷惑？我浑然不知。

七十多年的岁月，让玉扇海上漂至台湾，从台湾又飞至京华，如今又归至海上幽山。我不忍再行别离。分散聚合，玉扇如此，人何以异？

小住京城两日，我晚间返沪。邀道兄大羊、文道、操觚小酌赏扇，一展佳人风情，众友皆同声爱之、好之，酒酣不提。

今夜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