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美联航，关于超售，关于员工票，以及我们该怎样做

钱成熙

此前发生的美联航暴力驱逐乘客事件激起了许多人的怒火，关于事件的起因和细节也是众说纷纭。而据CNN的最新采访，该名乘客曾经同意自愿下机，但当了解到下一班航班在第二天下午后，又更改了决定。因为他第二天上午有病人来问诊。然后机组就“抽签”选了四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这位医生。

首先要明确的是，其实此事起因倒不是超售。据媒体披露，美联航的这个航班只是超售了一张票，而有一位乘客没有登机，因此本来航班是不多不少，正好满座。

事件真正的起因是临时来了四位美联航员工，飞机上这才多出了四个人。据同机乘客说，在登机口，美联航提出了400美元（其实是代金券，详见下文）加一晚酒店住宿的补偿，要求乘客下机，没有人响应，大家陆续登机后，航空公司将补偿提到了800美元，依然没有人理会。

此时美联航提出将采用抽签的方式强制乘客下机，才发生了此后血腥暴力的一幕——航空安全警察强制拖走了一位不愿下机的乘客（他宣称自己是一位医生，第二天一早需要会见病人），拖走过程中他的头撞到了座位扶手，面部流血衣裳凌乱。同机乘客还拍到了他被拖走后的场景——暴力发生后这位医生可能已有些神智不清，他跑回机舱走道，满脸是血，嘴里反复嘟囔着，I have to go home，I have to go home……（我必须回家，我必须回家）

乘客已经受伤

事件发生后，美联航CEO的一封内部邮件被曝光，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在这封邮件中，他不仅认为航空公司的处置方式毫无问题，还将被暴力对待的乘客称为"disruptive and belligerent"（具有破坏性和好斗）。

邮件截图，称乘客“破坏性、好斗”

这件事中有太多疑问，我们不妨一一梳理：

1.航空公司为何一直超售？

机票超售对于经常飞行的旅客来说并不陌生。航空公司为了利益最大化，普遍存在超售行为，赌的就是某些旅客临时改签或放弃航班。这一点一直让人匪夷所思，请问大家听说过餐厅超卖？宾馆超订？或者火车超售么？为什么航空公司的这种行为就被默许？为什么航空公司总是想要旱涝保收纳头哪头都不亏，要么有人不来，要么有人乐意接受他些许赔偿？而且实际上登机人数大于机舱位置的情况时常发生，此时妥协的总是无辜的乘客。而美国法律不仅默许超售，也允许航司在发生极端情况时——比如这次——出动警察强行驱赶乘客下机，动用公器为企业利益服务，甚至可以在声称乘客有暴力行为在先的情况下（很可能在不断挑衅下只是说了句脏话或动了下手指）便暴力对待，这是非常不公的。

恰好，一个月前有一位朋友搭乘美联航，也遭遇了不公待遇。在她值机时，航空公司宣称找不到她的预定，并让她自己联系远在中国的票务，导致她最终没能登机。吊诡的是，飞机飞走后，她的预定又神奇地出现了。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得不接受了顺延到第二天同班飞机的安排，而且除了一句冷冷的sorry，并没有收到任何补偿。经分析，这很可能也是超售导致的，而美联航甚至懒得走正常的超售程序。

2.员工票的优先等级

在绝大多数航空公司，员工票的优先级都是最低的，一旦存在超售的情况，首先无法登机的肯定是员工票持有者。一位不具名的航空公司工作人员向笔者透露，她确实曾听说美联航的员工票可以优先登机。如果美联航真有此规定，那的确非常让人匪夷所思。此次登机的四名员工据说是机组成员（crew member）要赶去路易斯维尔执行任务。不过不好意思，无论如何，这都是航空公司自己没有协调好的问题，理应和已经买好票的乘客百分百无关。

3.赔偿问题

笔者曾在飞汉莎航空从法兰克福到上海时遇到过超售，航空公司提供的是600欧元的现金补偿，故而颇有响应者，连笔者也犹豫了一下（当时欧元对人民币还维持着1:10的汇率）。而此次UA的补偿则让人难以接受：它提供的是数张UA的50美元代金券，每次只能用一张，一年内用完。这样的霸王条约，难怪有美国网友恶搞：我们超售了，自愿改签者可以得到一张“免揍券”。

一位从业者对媒体表示，每个人都有对自己的时间和金钱的衡量标准，如果没有人自愿改签，航空公司唯一可以做的是提高补偿金额，到一定程度总会有人响应，而非暴力驱赶乘客下机。

4.神秘的抽签

被强制下机的乘客据说是由抽签决定的。美联航给出了其抽签的依据：购买机票时的价格、飞行频率、是否影响联程航班、值机时间早晚。尽管如此，美联航究竟采取了怎样的抽签机制依然不明朗，而这位被“抽到”的不幸者正好是一位亚裔，在当下的美国政治环境中，不免让人有种族主义的猜测。这也让人联想到前不久发生的airbnb屋主事件：一位Airbnb屋主不仅临时拒绝了客人的入住要求，还在拒绝短信中特意提到”Asian”（亚洲人），”It's why we have Trump”（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有了特朗普）。

被拒绝的住客和短信截图

针对此事，许多人发出了“抵制美联航”的声音，推特上#boycottunitedairline（抵制美联航）的标签下已有近八十万推。不过，仅仅是抵制就有用么？

数据显示，仅美国去年一年即有47万名乘客受到超售影响改签，其中91.5%的乘客是得到赔偿后自愿改签，也就是说，还有8.5%的乘客是被迫改签的，虽然他们事后也能或多或少得到一些赔偿。显然，这是航空公司的常态，也不仅仅是美联航在这样做。区别只在于美联航这次遇到了一位格外倔强的旅客，而使事件发酵了出来。

此外，芝加哥是美联航的大本营，常年走“低价+多航班”政策，非常具有竞争力。这也注定了抵制只能是一时的，时间一长，该道歉道歉，该打官司打官司，等风头过去，美联航还是原来的美联航。在一个垄断市场中，任何消费者个人对定价者的残暴、不公、有组织的“抵制”都是杯水车薪，毛驴怼大巴，是一种个人主义幻觉，除了给自己一些高尚的道德感外，对改善市场环境并无用处。此前一位音乐人由于吉他被美联航损坏求告无门，制作讽刺MV传遍Youtube，也并未改善美联航的服务。消除恶法，也许才是最终的解决手段。

最新消息是，到目前为止，一位执行任务的警察已被强制休假调查，联邦政府的交通运输部也介入调查，无论如何，希望能至少对次事件能有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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