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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朴中国年 | 气氛组探班，北京花市里的年味

2022-02-04 08:5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当你停下车，看到马路一侧的屋墙上画着一壁一壁的花，便是北京南城最大的花卉市场——黄土岗花市到了。

黄土岗花市（北京众兴园林花木中心）的外墙上，画满了花草。

冬日的晨曦中，买花人用推车推着包好的一盆盆鲜花，装上私家车，满载琳琅的春天而归。

马路的一侧是绿植市场，另一侧是一片尘土飞扬的泥土地，顺着泥地往里走，是黄土岗花市的鲜切花市场批发厅，再往里走，就是鲜切花市场零售厅。

冬日的晨曦里，买花人满载而归。

1月初，市场里每一个摊位都摆上了红彤彤的年宵花。所谓年宵花，顾名思义就是指在春节前后上市销售的花卉。如若宽泛地讲，这段时间则可以包括从12月圣诞节到2月情人节这前后3个月的“假日季”。由于在短期内集中了大量的节日，结婚的人也相对较多，市场上花卉的消费量很大，被视为花卉销售的旺季。

由于需要在年节前开花或果熟，受到气温、日照等因素影响，市场上在卖的年宵花大多来自南方产地。花市上传统的年宵花有蝴蝶兰、凤梨花、红掌与大花蕙兰等，而近年来随着北美冬青的爆红，它那挂满枝条的圆滚滚的红色果子则成为了花卉市场的新“C位”。

今年的年宵花市场有何变化，卖年宵花的人又如何过年？让我们带着这些问题进入花卉市场瞧一瞧。

卖年宵花的人，不会回家过年

鲜切花市场零售厅的最里头，是婷婷姐的摊位。今年48岁、正好是本命年的她身上挂着星巴克的绿围裙，那是女儿周末在星巴克打工发的围裙。绿围裙是学徒穿的，女儿现在升级成她口中的“咖啡大师”了，发了黑围裙，绿围裙退役后，就成了婷婷姐的工作服。

在婷婷姐的身旁，摆放着她刚插好的福筒。往里一看，红艳艳的红豆、冬青、银柳错落有致。中国人喜欢喜庆，买一筒红红火火的年宵花回去，往客厅一搁，年味就有了，寓意着鸿运当头。

上图：蝴蝶兰、冬青、银柳，都是年宵花市的畅销款。

下图：婷婷姐正在精心照顾花草。

“现在人都不缺吃不缺喝，你送人酒，贵了，送不起，便宜了，拿不出手。但不管男女老少，人都喜欢鲜花。”就在婷婷姐跟我介绍的时候，就有一位女孩给她打来了微信语音，“今天的花特别重要，因为是送给我的领导的，另一束花也特别重要，是送给我男朋友的领导的。”

上图：不少家庭驱车来买年宵花。

下图：有的父母带着孩子来买花。

为了年前顺利供应开得正当好的年宵花，婷婷姐提前半个月就要开始准备各种大大小小的辅料，比如插在福筒里的扇子、挂在花枝上的小贺卡、中国结、老虎饰品，这些辅料是她从网上买来的，福筒里的银柳则是从昆明空运来的。

各式装饰饱含新春的美好祈愿。

看着自己亲手插出的年宵花，是婷婷姐最有成就感的时候，这时她会用手机拍好照，发布到自己的朋友圈，“自己先欣赏一下，自娱自乐。”

别看朋友圈里的插花光鲜亮丽，但卖年宵花却是一件苦差事。从2001年开始卖花至今，婷婷姐只有一个春节是回老家过的年。人们只有放假了才会来逛花市，所以越是大家闲的时候，就越是婷婷姐忙碌的时候。大年二十八、二十九、三十这三天，是她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干到大年三十的下午四点结束，收拾收拾五六点，回到家已经累劈了，根本没有心情过年。

年关将至，年宵花市场大热。

婷婷姐从年轻时起就喜欢花。但真干了这一行后，她才知道，卖花除了人们想象的诗意之外，还有太多外人不理解的辛苦。她不好意思伸出自己的手，因为粗糙的手上都是伤疤，指甲里也嵌着泥土，“像农民的手，到过节真正忙的时候，那手都不叫手。”

年前的这段时间，婷婷姐经常一个人从早上6点起来一直忙到半夜。在她的摊位边，墙壁上挂着个牌子，写着招学徒和花艺师。婷婷姐说现在雇不着人，曾经招过一个人，干了一个月，跑了，“这工作比996还辛苦”，每天单单把鲜花搬来搬去就腰酸背疼的。

卖花二十年来，婷婷姐唯一好好过的一个年，还是2020年的春节。当时突如其来的疫情导致花市关门，婷婷姐在家隔离了半个月。她说那时做饭刷电视剧，休息得“理直气壮”，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买花的年轻人哪儿去了？

在黄土岗花市，目力所及大都是上了岁数的顾客。一位59岁带着老伴来买年宵花的安先生告诉记者，平时工作忙没时间，但眼看着快过年了，买花为了美化生活，家里添点喜庆，郁郁葱葱的。

他和老伴挑选了金枝玉叶、丹麦风铃和报春花，每种花一式三份，准备分别留给自己、送给老母亲和一位好大哥。除了买年宵花摆在家里的窗台上、茶几上，安先生还会往窗户上贴窗花，“这不就有过年的气氛了吗？”

一家花店，店主正面带笑意地向来买花的顾客推荐年宵花。

但无论如何，在疫情时代，过年的氛围总归是淡了。受疫情影响，国内大部分终端批发市场和花店都处于关闭或延迟开业状态。大型活动与婚庆用花受限，传统花卉市场渠道及销售模式则经受着巨大的挑战。随着B2B类型用花大幅度下降，2C类型用花成为了新的花卉消费增长点。今年，花卉原产地开始尝试自谋生路。他们越过经销商与批发商，试图通过互联网自产自销。

1月19日，天猫超市宣布与云南、广东、四川、山东、浙江等五个花卉大省的400个基地合作，把线下的“花市”搬到线上，通过产地直供直发模式，直接打通从基地花田到消费者手中的渠道，最快次日达。在“云花市”上，从来自广东的传统年宵花年桔，云南的新品澳洲腊梅和各种鲜切花，山东的冬青，四川的银柳，浙江的蝴蝶兰到各种洋气的进口花卉，00多种时令花卉应有尽有，比价清晰，令购物者一目了然。

年宵花市的高峰期，前来的顾客络绎不绝。

在以“云花”闻名全国的云南斗南，一场产业转型升级正在悄然上演。作为年宵花主力之一的大花蕙兰，由于出口东南亚市场走货速度受疫情影响，在过去两年中行情后低迷。然而今年在正式进入电商视野后，销量大有改观。大批鲜花品牌聘请电商团队，把直播间搬到生产大棚，从内部培养网红带货，原地开启电商零售，每日销量也从几盆发展到几十盆。

据斗南花市工作人员介绍，很多花材还在地里就被预订一空。从1月9日开始，斗南花卉市场的销售额同比增长超过了80%。花醉美电商公司相关负责人介绍，公司专门负责线上供货，这几天光是供天猫超市鲜花发货仓，每天就超过了2.4万扎。

纷至沓来的顾客，琳琅满目的鲜花和盆栽。

电商直播不但将销售渠道由线下搬到线上，更是开辟了一片全新的消费市场。大数据对于供需关系消耗精确地调节，使得那些以前不能销售的小众产品得到了关注。在互联网平台上，消费者更加愿意尝试新鲜产品：白色品种“冰瀑”，低饱和度的橘色品种“火花”，以及拱形绿色“玉观音”、粉色“福娘”，早花型的“523”，还有小花型的“红酒”“三星蝶”，矮化型的“金光”“岁月”，线艺品种“金边红袍” —— 这些在线下鲜少见到的稀有品种在线上以超过百元的单价被卖出，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

花开富贵，年宵花寄寓了人们的美好期待。

据中国花卉协会盆栽植物分会统计，2021年通过直播发展起来的新消费者中，30%之前从未接触过大花蕙兰，而他们的复购率则达到了50%以上。对于年轻人来说，从网上购买比线下市场买要便宜方便，还不怕被花商骗。除此之外，也能得到更全面专业的养护方案和品种知识。

买花还是买一份“年味”？

毫无疑问，电商是未来年宵花市场的主力军。随着花卉基地开始直播带货，线上买花的的消费群体也程几何倍数增长。这对于线下实体花店是不小冲击，光是今年年宵花价格就比往年大概降低了20％左右。加之疫情影响，来花市买花的人就更少了。婷婷姐深知这一点 —— 她也开始着手营业自己的网店。趁着趁宵期间的销售小高潮，开花小盆栽薄利多销，她打算能先把本钱赚回来再说。

然而自打今年开了网店后，卖花的战线被拖得更长了。婷婷姐比往年更加没有了自己的生活，每天从早晨6点半起床，到晚上12点睡觉，都是为鲜花忙忙叨叨，家成了她只是用于睡觉的“旅馆”。

上图：一位侍弄花木的店主。

下图：一位顾客正在挑选年宵花。

随着疫情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婷婷姐的网店多了不少顾客，但若不是节假日，线下店就没几个人光顾。

她怀念网络还没那么发达的年代。人们都到线下来买花，她和顾客一聊，就知道对方喜欢什么样的花，就可以做成什么样的，没准还能处成个朋友。她说那时花商和花商之间，比的是质量和艺术。

快过年了，绿植也添了几分喜意。

但电商彻底推翻了传统花商的经营方式。真实的花被各种滤镜”美颜“了，完全看不出好坏了。她觉得现在消费者比的是价格，也只有价格可以比。四五十块钱的花还要包邮，利润特别薄弱，一不当心就会赔钱。

“卷得太厉害了。”对婷婷姐来说，电商销售的年宵花少了那一份独特的人情味，“在你对面下单，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人，不知道他的性格、脾气、秉性。”

Flora May花花卖店铺。

花市的日子不好过，对于独立花店则更是如此。如今，马小姐在北京的花店Flora May花花卖刚开两个多月。第一次迎来年宵花季，她也完全没有经验。很多鲜花花期很短，大多在3-5天，如果没有在花期卖掉，就难逃被扔掉的命运。店里的花一盆少则200元，贵的要400-500元，她说现在连一半都卖不掉。

由于鲜少做宣传，花店目前主要依赖过路客。马小姐说很多人进店里“橱窗购物”，在了解花卉后回头去线上用更便宜的价格购买。

花花卖店铺里，小姐姐正在侍弄花草。

对于消费者来说，买年宵花是一种过年的仪式。电商加速了物流与欲望，某种意义上对于花卉市场是一件好事。疫情当头，当人们的出行受限时，只需要在电子荧幕前轻轻一触，盆盆鲜花便能通过物流出现的消费者家中为家中带来“年味”，这本身无可厚非。与此同时，线上销售信息透明公开，也能解决部分地区花卉产品积压、结构性过剩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