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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迹·笨小孩》:文牧野的精准与误差
注:本文有剧透
作为文牧野导演的第二部电影长片,《奇迹·笨小孩》(下文简称《奇迹》)备受瞩目。并不仅仅是因为主演阵容里邀请了易烊千玺这样的顶流,更在于这是文牧野高起点的《我不是药神》之后的第二个电影长片。作为现实主义类型化的成功实践者,观众期待《奇迹》能够再造票房与口碑双丰收的奇迹。
《奇迹·笨小孩》海报
从出道以来,文牧野一以贯之的创作特色是,对小人物、对草根的注目。
从一开始短片时期的《斗争》《石头》《金兰桂芹》《安魂曲》,到第一部电影长片的《我不是药神》,这些影像的主人公都是社会的“边缘人群”,或是打工者、空巢老人、贫穷家庭,抑或是《我不是药神》被慢粒白血病折磨的患者群像。文牧野的镜头站稳现实的土地,有着敏锐的观察,充盈着人文关怀,这让他很快在电影市场站稳脚跟。
《奇迹》中,文牧野依然“目光向下”。面对“十八大以来年轻人与深圳这座城市共同成长”的宏大命题,《奇迹》的切入口很小:二十岁的哥哥景浩(易烊千玺 饰),独自带着六岁的妹妹景彤(陈哈琳 饰)来到深圳生活。因为妹妹身患重症,必须在八岁前完成手术,景浩得在一年半时间内凑出三五十万的巨款。
景浩(易烊千玺 饰)与景彤(陈哈琳 饰)
为了给妹妹攒钱,毫无退路的景浩决定孤注一掷,创办好景电子元件厂。只要良品率达到了85%以上,4个月就可以赚80万!
景浩孤注一掷
景浩开始招兵买马。兼职的车间主任梁永诚(田雨 饰),失聪的单亲妈妈汪春梅(齐溪 饰),刚出狱的忧郁拳手张龙豪(公磊 饰),“网吧大神”张超(许君聪 饰)与刘恒志(王宁 饰),退休的钟表匠钟伟(巩金国 饰)……
“奇迹小队”群像
“奇迹小队”将“老弱病残”给凑齐了,这群人原本都是社会底层、是大城市里的边缘人群。若是其他导演操盘这个题材,大概率是不会让这群边缘人物成为主角,但在文牧野的电影里,他们出现在叙事的最前方。
这是一部诉说“希望”的作品,出现次数最多的意象却是“蚂蚁”——在台风天中试图顽强生活下来的蚂蚁。
景浩也是其中的一只蚂蚁,好在他是幸存下来的。但在这座充满希望的城市里,给予边缘人物的仍然是剩菜残羹,景浩有多次差一点被碾死:被李经理(王传君 饰)的“偏见”碾死,被底层人物的物质贫困和权利贫困碾死,被种种意外碾死……
本身也是“打工人”的李经理却鄙视另一批打工人
一只蚂蚁被碾死也就碾死了。汪春梅因工厂防护设备不足而耳聋,上诉时遭到报复打击;章宇客串的飞越保洁队队长越哥对景浩嚷道“小徐怎么死的,你忘了吗”……这些都是被碾过的蚂蚁的缩影,他们在电影中被只言片语带过,却与城中村以及黑暗中破旧的工厂宿舍的镜像,成为《奇迹》中让人难忘的片刻。
繁华城市的另一面
现实主义首先体现在“精准”——精准地呈现现实、精准地刻画人物。这是我们之所以称文牧野为“现实主义导演”的原因——哪怕是在一部主旋律作品中,他仍然保留着他对底层困境的真实关照。这让人想起宁浩之前对文牧野的评价:他有“有特别特别强烈的现实主义刻画能力”。
“精准”也体现在现实主义的“类型化”上面。文牧野有这样一个观点,“我认为中国不缺少现实题材,但是中国缺少一个相对准确的、在专业范围内,真正符合类型片规则的现实题材。中国一直缺少这样的现实题材电影”“如果从票房上衡量的话,中国缺的是能够卖到10亿元以上的现实题材”。
换句话说,现实题材的作品很多,但商业化、能够在市场上大卖的现实题材却很少。
文牧野第一部大卖30亿元的《我不是药神》,就是一部成功的类型化的现实题材作品。就故事本身而言,它尊重类型片的规律,主人公程勇的经历就是典型的“小人物式英雄”的成长史,既触碰到观众的痛点,也以适当煽情让观众的情绪得到宣泄。文牧野甚至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处理是煽情的,但他也知道这是打动观众的一种手段。
这一次《奇迹》的故事底本,其实是特别常见的故事类型:一帮不起眼的小人物,汇聚在一起,克服种种困难,一起成就一件了不起的事儿。
故事的起承转合严丝合缝:确立了一个目标,要求一群人共同参与——寻找小人物——每个小人物的经历简单介绍——组团之后遇到种种困难——遇到困难后解决困难——最终小人物创造了奇迹。
这样的套路,就是类型化,它符合大多数观众的普遍审美以及审美预期,故事流畅,也容易懂。但哪怕套路,《奇迹》的处理还是可以达到7分级别的好看。
其一,文牧野在片场一如既往“精准”。深入深圳实地考察,搜集照片与影像资料,根据“典型环境”修改剧本;会用秒表卡时间;一场搬货的戏一共拍了六十四条……在影像语言上,《奇迹》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背景破绽,很容易让观众代入到2013年的深圳。
各种美术细节很到位
其二,文牧野对多种商业片元素融合的控制力精准。动作戏,《奇迹》中有,追车戏,《奇迹》中也有……这些明显是为了让剧情“好看”的桥段,符合剧情自身的行进逻辑——那些“意外”都是景浩创业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并非为了商业因素的刻意添加。
其三,也是尤为关键的,文牧野依然是调动观众情绪的高手。说白了,《奇迹》是一个励志故事,是一个“成功学”的故事,在如今的舆论环境中,这些词似乎成为贬义词。但事实上,在疫情仍然深刻影响社会经济生活的当下,在悲观情绪时不时在社交媒体上传染的背景中,人们需要一些温暖的故事。诚如文牧野说的:“现在这个时代是渐渐地趋于共性化,就是进入一个更市场面的状态,然后人们其实更需要正面能量的东西,因为经济开始走低,所以人们需要在精神层面和物质层面找到一些相对正面和温暖的东西……电影创作具有时代性,不是永恒的,固定的时代下需要一个固定的东西,你扭不过时代,时代是大潮。”
《奇迹》是适应这个时代的创作。从某个层面上看,我们都是小人物,我们都可以陷入电影中景浩那样的困境。人们很容易就自暴自弃、自怨自艾、自甘堕落,景浩书写的是另外一种人生: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竭尽全力去创造奇迹。
小人物创造了奇迹
电影中有无数个景浩创造的高燃时刻。比如他向老板恳求地问“能给我十分钟时间吗”;为了赢得这十分钟时间他拼尽全力地赶到动车站,与老总搭乘同一个车厢,顾不上手臂摔伤了、嘴唇干裂了,景浩又一次问老板:现在你有十分钟吗?
景浩冒着风险追赶机会
人们无法不被景浩那赤诚的眼神和强大的毅力打动。个体的力量或许无法改变某些机制性的困境,但在个体能力的范围内,的确有太多太多人还没有到达能力的极限就放弃了。从这个意义上看,《奇迹》的确是励志故事,是成功学的故事,但它一点也不廉价,因为抵达成功的路径是那么艰难。
当然,如果跟《我不是药神》相比,《奇迹》还是存在一些“误差”。一方面,电影中后段的节奏,在张驰度上稍稍有些失控,既要凸显兄妹情深,又要书写人物群像,还要呈现景浩的困境和逆袭,彼此之间并没有圆融在一块,而有块状拼贴的观感,叙事缺乏一个集中点。
比如群像书写上,虽然王传君、章宇的角色寥寥数笔很精彩,但“奇迹小队”比《我不是药神》弱非常多;比如婚礼那一场戏,如此大的篇幅,但无论是信息量还是叙事推动力都颇为孱弱,婚礼结束后,立即剪切到景浩被房东赶出的戏码,情绪上有明显的割裂感。
章宇客串的越哥寥寥数笔很鲜活
另一方面,如果说《我不是药神》的煽情是得当的,那么《奇迹》中则有过火的迹象。倒不是刻意催泪,而是慢镜头与配乐组合的抒情性桥段,用得过多过滥。记得《我不是药神》时,文牧野是刻意降低摄影与配乐的存在感的,但这一次《奇迹》,各种有的没的、合适的不合适的配乐实在有些喧宾夺主。
总的来说,《奇迹》是文牧野一次总体“精准”、细节有“误差”的创作,是现实主义类型化的又一次合格实践。有真正的现实关怀,有类型化的经验,文牧野仍然是最值得我们期待的导演之一。还值得一提的是,易烊千玺也愈发成为一个“精准”的演员,表演愈发纯熟精准,他也是最值得我们期待的演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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