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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复兴新书《我们的老院》:北京老四合院风物人情的各个细节
报告文学作家肖复兴写了新书《我们的老院》。他从儿时居住的那个大院里邻居王大爷捏的系着铜铃铛的泥斑马写起,写到院子里的裱糊的匠人、写到老翻译家、写到大提琴手,写到唱戏的欧阳太太,写至最后,肖复兴写到父亲和母亲,他写自己结婚时:“白天我到街上买了两瓶酒,其中一瓶是三花酒。那曾是我父亲最爱喝的一种酒,他说这种酒很柔和,有股子甜味儿。有这瓶酒摆在桌上,好像父亲也在了。”
《我们的老院》字字关切几十年前北京一个老四合院的风物人情,而肖复兴则是在国外完成的写作,他落最后一笔时说:布卢明顿此时正飘细雨。
《我们的老院》肖复兴回忆儿时曾看到的漫天烟火爆炸后的碎壳:“国庆节的晚上燃放礼花大炮,我们坐在房顶鱼鳞瓦上面,等待着五彩缤纷的焰火腾空而起,在下一次礼花腾空的空隙,弥漫着蒙蒙烟雾的夜空中,会有白色的降落伞徐徐飘来。”人生七十古来稀,飘落异乡栉风沐雨的这些年,他完成了对故土最周详的一次回望。
老北京四合院里种的最多的树之一就是槐树,枝枝蔓蔓,累累花苞,就像某种机缘巧合下命运纠缠在一起的、曾热闹地拥挤在一起的老院里的人。
肖复兴所住的老院非寻常院落,而是粤东会馆。“最早是广东人建的,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但是我住的时候是清末民初翻修了的。会馆东厢房还在,西厢房已经没有了,但是三进三出的大院还在,我们家住在东厢房最里面的三间。2003年底的时候我路过那,进去一看,那时候西打磨厂的街还在,但是我的老院已拆得七零八落,到处贴着拆迁的布告,这时候我心里想,亏得来一趟,不然都拆干净了。”
肖复兴最后一次去看时,房前的那棵老槐树波斑的树影正打在路上,一切景象都不真实,就像置身在戏台上那样恍惚。
三十五个故事,形形色色的人生
“写书的时候,我先把我们的老院画一个地图,把东厢房、西厢房、前院、后院住什么人家画出来,一一把在地图里的、让人印象深刻的人家做了人物小传。”
《我们的老院》共有三十五个故事,故事的主角均为生活在老院的形形色色的人,肖复兴以自己的某种观察入手,以生活的某个断面介入,以被描述对象在特别的人生阶段、历史阶段中的际遇串联起人物一生的命运,每一个故事篇幅均不长,故事中均有大量细节。
《油棉袄》中,肖复兴写了住在门房的牛大爷一家的故事,牛大爷炸油条维持生计,两个儿子大牛小牛性格迥异,大牛结婚以后就将父母弃如敝履,而小牛则陪在父母身边。
“有一天,大牛又来了,伸手要钱。牛大妈哆哆嗦嗦气得扯过盖在牛大爷身上油渍麻花的破棉袄说,你看看这棉袄,多少年了都舍不得换新的,你爸爸辛辛苦苦炸油条赚钱容易吗,你都工作这么多年了,我们没跟你要一分钱就不错了,你还觍着脸伸手朝我们要钱!”
父母亲过世后,“小牛处理爹妈的东西,又看到父亲的这件破油棉袄,他拿起棉袄,才发现很沉,抖搂了一下,里面哗哗响。他忍不住拆开了棉袄,棉花中间夹着的竟然是一张张十元钱的票子,据我们大院知情的街坊说,老爷子给小牛足足留下了有一千多元。”
《花布和苹果》则讲一对夫妇,男的是工程师,女的是中学老师,男的一直很宠爱妻子,总是细细地将苹果皮削掉,“每次削下的苹果皮,都是完完全全地连在一起,弯弯曲曲的垂下来,像是飘曳着一条长长的红丝带。”
书中插图《打槐花》几十年过去,肖复兴尚清晰地记得很多细节,细节的写作于他而言很重要,他说:“要保持写作的灵性,心要敏感,要善于抓住体悟复杂又微妙的感情碰撞,体会一些极小的温暖。我始终坚信文学是写‘小’的,写‘大’也要从‘小’入手。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接触的很多人都是生活贫寒的人,他们没有钱和地位,但却给人温暖的关怀和感受。可能我比较幸运,我碰上的都是人柔软、善良的一面,这也影响了我一生的写作风格。”
肖复兴常将人的命运以物来进行比附与象征,如《水房前的指甲草》,则以指甲草瘦弱单薄的姿态来比附曼莉的命运;《无花果》中,讲景家养着一株无花果树,从我们这些无缘品尝到无花果的孩子的眼中看景家的变迁,最后景家被抄家,那棵无花果树也被踹倒,散落了一地枝叶与果实。无花果树贯穿了整个叙述。
肖复兴很注意找到一个角度来提纲挈领,好将整个故事串成串儿拎起来。这些分明的意象可以将故事渲染得颇有情味,也利于标注人物的性格与命运,使得故事整饬鲜明;而且将景色与人写在一起,也省去了景物描写的繁冗。
特定时代的人物命运
“自古皆悲恨,浮生有屈伸。此邦今尚武,何处且依仁。”
这是肖复兴提及了很多次的诗句。
肖复兴说:“写《我们的老院》时,我重点要写的是他们的命运,我抓住几个关键的命运节点:困难时期、“文革”时期、“文革”之后,这三个阶段是人的命运发生跌宕起伏最重要的时期。他们好多事情我也不是特别了解,但是在我童年、少年记忆当中沉淀下来的,好在很多细节留下来了,细节是文学生命的细胞。”
《凤冠霞帔》中的插图他写《凤冠霞帔》中的欧阳太太是位神秘人物,长得白秀净气却有一口老生的烟嗓,这也许是她不爱与四邻接触的原因,但却与爱好唱戏的郭先生甚是投缘。后来“我”从郭先生口中得知“欧阳太太是剧团里正宗程派的好演员,坏了嗓子,吃错了药”,没法唱了,才离开舞台。更可悲的是,“文革”时欧阳太太被剃成了阴阳头,那时叫作牛鬼蛇神头,挂着“害人戏子”的牌子,天天被批斗……
“红卫兵那天清早再次到她家要拉她批斗的时候,一推门,看见她身上整整齐齐地穿着戏装,阴阳头上戴着耀眼的凤冠霞帔,站在床上,冲着红卫兵咿咿呀呀地唱戏,怎么拉都拉不下来。人们知道,她疯了。”肖复兴写。
《我们的老院》中,大多数人最后都没有很好的结局。这是特定时代下的人的集体遭遇。
《泥斑马》中的插图《表叔和阿婆》中照顾了阿婆一生的表叔,最后罹患癌症孤独地死去;《泥斑马》中,王大爷为了给儿子腾出结婚用的婚房,自己一个人去了甘肃,五十多年间,王大爷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刀螂腿阿玉》中,阿玉为了支撑起家庭放弃了自己热爱的体育,草草地嫁人度过了庸常的一生。
肖复兴切开时代的断面,一来可以看到和今天相似的人和生存空间的矛盾,蜗居的生活随着孩子的成长与孩子成家的需求而产生剧烈的冲突,没有能力另置房产的父母,则只能远走或者在抑郁中贫病交困,直至早早下世,以这种方式实现有限空间中的代际更迭。二来,则是传统的社会中的忠孝情怀,父母遭遇变故,子女中不乏以自我牺牲勇挑家庭重担者。
肖复兴写作的人物大抵两类,一类就是白手起家的、大半生在贫困边缘挣扎的人,这类人最后的命运悲剧几乎都是因为穷困;一类则是起点稍微高一些的,家境相对比较好的、有文化的,而这些人在“文革”中的遭遇和创痛几乎影响了他们一生的行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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