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年味：国家级非遗上海灯彩，光影中的美

澎湃新闻记者 朱喆

如果不是实地走访，很难想象国家级非遗项目——上海灯彩的传承人工作室会在五里桥社区文化中心。

这好像传递了一个信号：引以为傲的本地手艺就在我们身边，但我们好像对此很陌生。努力把两者连接起来，正是80后龚智瑜和她的伙伴们这些来一直在做的事。

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上海灯彩传承人工作室 本文图片、视频 均由澎湃新闻记者 朱喆 拍摄

龚智瑜是上海灯彩黄浦区代表性传承人，也是目前该非遗项目最年轻的继承者，和一般非遗传人不同的是，她并非工艺美术专业科班出身，接触上海灯彩也只有短短4年时间。

“（传承人）评选审核会上，我遭到过很大的质疑，但幸好作品们为我说了话”，龚智瑜笑着说。

她原本的职业是会计，2018年，她母亲看到社区文化中心的吕协庄上海灯彩传承工作室培训班招生，但因年龄太大而被婉拒，就撺掇龚智瑜来学。那时她刚生完二胎，赋闲之际便想来试一试，结果便“一发不可收拾”。

“你别看她只接触了4年，但基本上每一天都全身心地扑在学习上”，工作室负责人王钢告诉记者，“这是一项日渐式微的海派手艺，当时我们五里桥街道文体团队联合会决定要好好传承下去，于是上海大世界传艺中心和五里桥街道共同搭设平台，请吕协庄老师亲自授课，当时来的也有几位80后，但最后只有小龚留了下来，坚持不懈，说是天赋，也是毅力，但我们都觉得是因为内心的热爱，这是极其可贵的！”

从龚智瑜的言行上能感受到她满腔热能，只要谈到上海灯彩，团队一起创作，她就滔滔不绝，而且对这件事的投入，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我可以不要睡觉，只要能做作品”。

龚智瑜示范双片小灯彩制作 

“上海灯彩究竟有何魅力让你如此沉醉？”龚智瑜无数次被问起，她的答案倒也很干脆，“精致。上海灯彩集中装饰性、艺术性和观赏性于一体，这种光影中的美无与伦比”。

灯彩，也称为花灯，其历史可追溯于西汉，与民间元宵赏灯习俗密不可分的一门手艺。

上海的元宵赏灯习俗在明弘治、嘉靖年史料有记载：正月十三上灯，十五赏灯高潮，十八落灯。不仅如此，端午和中秋节庆，申城闹市商街，灯市红火，赏灯风尚促进了上海灯彩的发展。

明代松江有“刻纸夹纱灯”，清代有“伞灯”“七宝盖灯”“书画灯”“龙灯”灯特色作品，20世纪初，上海灯彩在城隍庙蓬勃发展，木架玻璃灯、绫绸灯和纸灯等各式造型、材质灯彩光彩夺目。

申城灯彩艺术大师何克明曾在城隍庙设摊，他制作的仙鹤灯、凤凰灯等作品闻名天下，人称“江南灯王”“灯彩何”。

何克明创作的立体动物灯是上海灯彩艺术的招牌特色，龚智瑜介绍说，何老师以动物骨骼科学为依据，再经灯彩传统制作中措、扎、剪、贴、裱、糊、描、画灯工艺，将动物的体态和神情展现在人们眼前，何式灯彩的精美绝伦也使之荣膺上海灯彩之名。

龚智瑜的老师吕协庄为“何式灯彩”第二代传人，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这份恩情也化作学习动力，“如果没有吕老师手把手地教，高标准严要求，可能我永远都在‘门外’”。

搓绳、搓钢丝是入门基本功

搓钢丝

龚智瑜学过食品雕刻，这可能是她仅有的美术功底，但她的领悟和动手实践能力毋庸置疑。

她介绍说，立体动物灯之所以称为上海灯彩一绝，令同行刮目的有几个原因，首先是搭骨架（用钢丝塑形）时我们的线条简洁，只要几根，一个动物身体的框架就成了，这就是对雕塑、动物身体解剖学的深究的经验和成果。

灯彩制作，搭骨架（用钢丝塑形）

其次，上海灯彩的立体动物还要实现“有血有肉”的真实美感。

她说：“以前老师们只能去动物园学习动物行为，观察并写生它们的形态，现在有了网络就很快能找到素材，学习效率就更高，我自然就有更多时间学更多，老师如果布置一个作业，那我回家可能就做15个甚至更多，我不觉得累，而是我要学的太多了！”

立体动物灯是上海灯彩艺术的招牌特色，力求造型栩栩如生，图为公鸡鸡爪细节。

再有，就是上海灯彩对于材质和工艺的坚持，有别于其他地方灯彩广泛运用色丁布、机械加工，上海灯彩依旧遵循手工制作，每一线每一寸都蕴藏了温度和匠心。

上海灯彩用的光面或金丝暗纹等不同纹理、厚薄的丝绸布，作品坚持手工制作。

从搓纸绳、搓铁丝（把纸绳包裹铁丝）等基本功，到制作小型双片、折叠式灯彩，进阶到半立体和立体造型灯彩，龚智瑜的进步神速，如今工作室里摆放着的《吉祥如意》就是她自己摸索搭出的骨架。

“老师还没有教四脚动物，我自己试了一试，虽然如今我也不敢确定做得对还是不对，但在我们团队齐心协力之下完成了这件作品”，她指着一个羊造型的灯介绍起来。

《吉祥如意》

这是为建党100周年献礼之作，龚智瑜、王钢和整个非遗团队将巧思妙想都落在一个个细节：羊的前身有“寿”字，底座四角和尾巴有蝙蝠，寓意“五福拜寿”，羊身两侧有葫芦、团扇、宝剑、莲花等暗八仙的纹饰，代表八仙过海，乘风破浪；身上的卷曲纹象征羊毛，又形似如意的云纹头，这与羊背上的如意、羊嘴里含着灵芝草，共同表示着吉祥之意。

《吉祥如意》细节（从上至下，从左至右），羊的前身有“寿”字；羊身两侧有葫芦、团扇、宝剑、莲花等暗八仙的纹饰；身上的卷曲纹象征羊毛；羊背上的如意、羊嘴里含着灵芝草。

龚智瑜说：“羊身上的卷曲纹都是一个个手工制作出来，如果只是一个人，根本无法在短期内完成，正因为我们的团队每一个人都愿意倾注时间，不计回报，才有了现在的成果”。

摆在《吉祥如意》旁的是《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每一处都体现了上海灯彩的精美所在，除了造型和配色，上海灯彩用的光面或金丝暗纹等不同纹理、厚薄的丝绸布，经过灯彩师们的妙手，使之光泽和细腻度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

龚智瑜笑言这并不是还原真实的动物，而是想象中七彩雄鸡，在内嵌的LED灯带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

工作室的成员平均都是退休年纪的阿姨爷叔，他们埋头专注的神情让人忘记了年龄，每个人都有自己所长，他们慷慨地与小龚分享手艺和经验，共同度过无数个日夜，宛如一家人。龚智瑜说，这是她前行的力量之源。

上海灯彩传承人工作室成员工作中 

传承和发扬上海灯彩，也是落在龚智瑜肩上的责任。如今，她频繁地出现在校园、豫园、社区课堂、非遗活动、电视台节目上，哪怕只是做一些基础的介绍和演示也让她觉得为传播这门手艺做了一点事。

瞿溪路小学学生灯彩作品

采访现场，她展示了制作双片灯彩小虎头的片段，她和团队正在开发更多材料包，让普通大众容易上手，接触到上海灯彩。

龚智瑜示范小双片灯彩制作

 

新春将至，他们到了最忙的时候，为了元宵，今年他们设计了一系列兔子灯，在传统造型中加入了漫威、迪士尼、小黄人等卡通漫画形象元素，结合时下的话题和热点，创新成品。

上海灯彩兔子灯系列

采访最后，龚智瑜说：“曾经有人问我，上海灯彩有什么关键词？我说流光溢彩、缤纷多姿、精美细腻……后来想想好像都有点啰嗦，‘上海’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能以这两个字命名，不就是它最独特的意义，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