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金》绝非粗制滥造，怎么没啥水花？

“迷雾剧场”第二年度最后一部剧《淘金》，已经于1月27日晚会员大结局了，以悄无声息的姿态（大结局时豆瓣仍未开分）。《淘金》原本打算无缝接档《谁是凶手》，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撤档，重新定档时遇到了《开端》，结果完全被《开端》抢走风头，很多观众的焦点都在《开端》身上，以至于《淘金》落幕时也显得颇为落寞。

《淘金》海报

如果《淘金》质感不佳，那么也没什么值得说的，可《淘金》是迷雾剧场第二年度四部剧里制作质感上乘的一部，它绝非粗制滥造之作，也可以说没有烂尾，它的平淡落幕由此让笔者略感惋惜。

《淘金》改编自来耳的小说《1986淘金惊魂》，小说并不仅仅是讲述淘金故事，而是夹杂了西部、冒险、惊悚、悬疑、科幻等元素。因为可以预见的原因，剧集剔除“怪力乱神”部分，也进行大幅改编，只保留了淘金的主线。

时间是1980年代，地点是黄金资源丰富的拱马（剧中简称“K国”），这里一直是淘金客的发财胜地，聚集大量华人淘金客。

在四木场金区这个地方，华人淘金客武建超（廖凡 饰）承包了一个河段，是一个小头头，另外一个河段的承包者老掸（苏可 饰）是拱马当地人，老掸一直试图吞并武建超的河段。

武建超（廖凡 饰）

老掸（苏可 饰）

淘到的金子总要销售出去。拱马的矿产公司规定，淘金客的黄金只能回售给公司。这是“合规”的途径。只不过，公司收购金子的价格很低。

淘到的金子只能售回拱马的公司

这就滋生了走私的路径。在四木场，走私被一个叫“猫头鹰”的势力垄断了。有的淘金客试图携带金子到外出售，一旦被拱马公司抓获，很可能会坐牢，更严重的是会被“猫头鹰”灭口。

《淘金》的三方势力就很清晰了：武建超、老掸、“猫头鹰”……彼此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目标是一致的：金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淘金》反复提及的一句话是“不流血金不旺，不死人金不到”，很显然，淘金场是最赤裸的人性检验场，在金子面前，人性的贪婪被充分激发，良知、道德、底线、义气、承诺等等，都会被轻易地踩在脚底下。

每一集开头都有一句类似的“金句”

所以，《淘金》中频繁上演的是淘金客之间的背叛戏码。比如很讲义气的武建超，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的合伙人玛德堡背叛。每一次玛德堡处于弱势时，他就一个劲向武建超表忠心（甚至捅伤自己的大腿），就连观众都以为这一回他会忠心地跟随武建超，可很快地，武建超又一次被玛德堡背叛——在金子面前，人性值几个钱？

武建超被玛德堡背叛

对人性贪欲的揭示，虽然老生常谈，但《淘金》对此的刻画仍然深刻有力。淘金客的承诺成为最为廉价的东西，在金子面前，他们轻易就会改变立场；而当人性与理智在金子面前泯灭，淘到了金子，最后可能就没了性命。大结局把这个道理烘托得非常强烈。因此，就主题表达上说，《淘金》成功实现了它的意图。

剧集一再反思人性的贪婪

就制作上看，《淘金》也称得上精雕细琢。淘金场都在深山老林里，制作组到云南丛林实景拍摄，不少戏份都在丛林中。镜头在密林中穿梭，无论是日光穿透丛林、还是雨水让万物阴冷，镜头那种逼真的质感，无论如何是棚内和特效无法模仿出来的。

实景拍摄有独特的质感

《淘金》的摄影让人印象深刻。虽然大量戏份发生在夜里或矿里，但光影的层次非常分明，打光和构图都很讲究。光亮的来源都被调成了金色，黑色与金色的组合营造出“黑金”的质感，亦能在黑夜的危险中烘托出主题：淘的是金子，黑的是人心。

黑夜戏份光影依然有层次

表演上，廖凡、苏可自不必说了，吕晓霖饰演的阿秋更是这部剧最大的惊喜。而陈飞宇、丁冠森等年轻演员，演技虽然有提升空间，但与角色气质相称，并没有拖后腿。

阿秋（吕晓霖 饰）

所以，如果从优点上说，《淘金》保留着迷雾剧场的一些追求：拓宽悬疑剧的叙事面向（首部淘金题材），挖掘独特的视听角度（视听语言出众），整体表演水平在线。

可为何《淘金》就是爆不了呢？

身边有朋友前两集没有看完就弃剧了，这也是《淘金》观感上给笔者最大的感受：虽然拍得很精致，但看得挺累的。一些粉丝批评观众的一个说辞是：观众习惯了快餐，对“好剧”没耐心。这个锅观众不背。事实就是，《淘金》叙事上的确存在不少问题，直接影响了它的可看性。

比如关系剧集“生死”的前三集，各方势力、各种人物密集出场，本来人物就都灰头土脸的，再加上夜里的戏份很多，观众要清楚地辨别出每个人都很困难，遑论清楚地知道他们的立场和动机。编剧并非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只不过这种群像登场、碎片化的信息填充，似乎显得更“高级”。过于追求叙事形式的新颖和复杂，反而让内容表达显得晦涩难懂、不明所以。

并且，《淘金》的人物群像完全可以更简化。比如代表拱马公司的“护矿队”，在护矿队长死亡后，这条线就断了。既然非必要，就可以删除。徒增剧集的无效信息量，只会加大观众的接受难度。

另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设计是，几乎每一集的片头和片尾都有一个黑白摄影的片段，呈现的内容是拆解悬疑的一把关键钥匙。这段黑白影像拍得高级不高级？太高级了，仿佛在看黑泽明。问题是，它原本可以放在剧中，榫入因果链条，让观众更清晰地知晓人物动机和人物关系。当《淘金》以形式化的光影放在开头或结尾，美则美矣，却让原本就不好懂的故事显得更繁琐、更折腾。

开篇和结尾的黑白片段

叙事上还有一个严重缺陷：它的悬疑点，是模糊的，闪躲的，不清晰的。

坦白讲，直到第10集“猫头鹰”的身份揭晓时（的确令人大吃一惊，细细回想又处处铺垫到位），笔者这才知道恍然大悟，原来《淘金》最大的悬疑点是“猫头鹰”是谁。这个爆点来得实在太迟了。

观看前几集，观众可能会认为，这部剧的悬疑是陈保金（陈飞宇 饰）找哥哥？是武建超与老掸的帮派争斗？是陈保金哥哥与武建超的恩怨纠葛？是姊妹岭（另外一个淘金场）的神秘传说？抑或“猫头鹰”是谁？

陈保金（陈飞宇 饰）

剧集充斥太多的悬疑点，却缺乏一个核心的、贯穿始终、统摄全局、绊住观众的悬疑点。不错的制作质感固然可以让观众看下去，但观众的代入感不强，因为不知道该代入哪个人物的视点，该拆解的是哪个悬疑。如此一来，解谜的乐趣大大降低——而这对于一部悬疑剧来说，是致命的。

悬疑点的游移，亦导致《淘金》前10集重点不清，叙事节奏没有轻重缓急。从每个片段看，都拍得很精致，演得很投入，对人心的剖析都能呼应主题；可组合在一起，就是平铺直叙，缺乏重点，它演到哪里观众看到哪里。等到最后3集，疑点一一拆解，高潮不断，却已无力回天。

《淘金》实在可惜！这个本子真的存在爆款的潜质，奈何第6集后才算进入“主场”，第10集才出现第一个爆点，叙事节奏存在重大失误。《淘金》受冷遇是给迷雾剧场，也是给悬疑剧创作的一个教训。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