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虎图志｜依猫画虎的日本人与国外动物园里的写生

今年是虎年。在十二生肖中，老虎被认为是勇猛敏捷的象征，这一点在世界各地的文化与艺术中也能可见一斑。然而，不同于中国艺术家画虎，许多来自其他国家的艺术家很难亲眼看到老虎。在日本，画师们依猫画虎，笔下的老虎看起来更接近可爱的猫。在法国，一座18世纪末建立的动物园成为了艺术家们描绘动物的灵感源泉，诸如德拉克罗瓦、亨利·卢梭等著名画家都曾前去写生，以不同的风格表现他们眼中的虎。

日本：依猫画虎

老虎并非日本土生土长的动物，但是在中国已经存在了数千年，也常见于中国古代艺术中。由于中国艺术对于日本有很大的影响，日本人对于老虎绘画的需求便也不难理解。大约在14世纪到19世纪，日本武士尤其喜欢描绘老虎的艺术品，对他们来说，虎是力量的象征。

为了满足这种需求，许多日本画家开始研究中国虎画像。然而，他们从没见过真正的虎，也没有人敢从国外引入这种危险的动物。于是，画家们开始以猫为模特，因为这是他们能找到的最接近虎的替代品。这就是为什么不同于中国的老虎画，日本画中的虎看起来更可爱，但也更僵硬。

《猫（或虎）》，仙崖义梵

《竹虎图屏风》（左面），片山杨谷

圆山应举（1733—1795）被认为是日本第一位描绘真实老虎的画家。他是写生的大师。虽然圆山应举依然没有接触到真实的老虎，但是他得到了一块完整的虎皮，并从中测量了各种比例。因此，当时的人们发现他所画的虎看起来更加骇人，更现实，更鲜活。

圆山应举笔下的虎

圆山应举去世后，他的学徒岸驹曾为了日本最出名的写实派画家之一。除了虎皮，岸驹得到了老虎四肢的标本和头皮。他近距离地展开了研究，数出了虎牙的数量、腿部关节的数目以及各种解剖细节，而这些是他的老师未能发现的。这样的研究使他画出了比过往任何人都要逼真的虎。

即便如此，岸驹笔下的虎仍有局限性，这一点可以从虎的眼睛里看到：岸驹笔下虎的眼睛更像是猫眼，而非虎眼。事实上，除非画家能够亲眼看到鲜活而真实的动物，他们不可能画出逼真的眼睛。

岸驹笔下的虎

岸驹创立了自己的学派“岸派”，一直延续到19世纪末。该学派的最后一位掌门人岸竹堂见到了活着的真虎：当时，一个国外马戏团来到了京都。岸驹深受震撼：真正的虎和国王大师画中的大相径庭。有人说他因此差点精神失常，在此后的画中产生了看见虎的幻觉。1893年，岸竹堂画的虎出现在芝加哥的哥伦布纪念博览会上，获得铜奖。

岸竹堂笔下的虎

印度和越南：敏捷、勇猛与权力

在印度，虎是国家的象征之一，虎在印度文化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它是优雅与力量、敏捷与强大的结合体，意味着出色、力量、美和勇猛。1972年，孟加拉虎成为印度国兽。虎在印度教中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女神杜尔迦的坐骑就是虎或者狮子。

蒂普苏丹（Tipu Sultan，1750—1799）是南印度迈索尔王国的统治者，他着迷于老虎，虎成为他用来彰显自己统治权力与地位的象征：他的宝座上镶着黄金虎饰，他的钱币上印着虎纹，他的宫殿里装饰着老虎的画，他的剑和枪都在造型和装饰上融入了虎头和虎纹，为他的军队制造的小型青铜迫击炮也是卧虎的形状，而那些向英国人发射致命火箭武器的人则穿着有条纹的束腰外衣。

蒂普的虎

在诸多文物中，“蒂普的虎”是最著名的一件。讽刺的是，这个为蒂普苏丹而制作的木制机械玩具表现了老虎正在攻击一位受害者的情景，而那位受害者被描绘成英国士兵的模样，触发位于老虎后腿的机关，这个人的手臂会上上下下，发出如濒死时呻吟般的声音。这件几乎与实物等大的玩具揭示了蒂普苏丹对老虎的爱和对于英国人的恨，同时也展现了迈索尔王国在他执政时期精湛的手工艺技术。讽刺的是，这件作品目前收藏于英国V&A博物馆，和他蒂普的大多数物件一样，最终沦为殖民者的战利品。

越南老虎石像

在越南，老虎也出现在大量文物中。老虎形象的象征随着时间而发生变化，其中包括宗教、王权或是民间传说，无论如何，老虎在越南艺术中也占有一席之地。日前，在河内举办的展览“越南艺术中的虎”中，能够看到一组17至18世纪王陵中出土的老虎雕塑。通常，这样的雕塑都放在陵墓的前门，作为通灵的动物守护王陵。而在另一尊大约制作于1264年的老虎石像的介绍中，则写道“老虎处于休息的状态，但是却抬着头观察。折起的腿和长尾巴则平添了一丝雄性气概。老虎的身体呈现为伸展的体块和坚实的线条，描绘出了它的勇猛。

法国：动物园写生与异域风情

18世纪至19世纪，巴黎植物园附属动物园（Ménagerie du Jardin des plantes）成为了不少艺术家描绘动物的灵感来源。这座动物园建于1794年，其中的动物多数来自凡尔赛宫的私人收藏，因为法国大革命而被抛弃。这些异域动物吸引了大量艺术家前来写生，其中包括德拉克洛瓦（Delacroix）、亨利·卢梭（Henri Rousseau）、让-里奥·杰洛姆（Jean-Léon Gérôme）等。

巴黎植物园附属动物园

艺术家们在巴黎动物园里写生

德拉克洛瓦着迷于自然世界。19世纪20年代，他开始通过这座巴黎动物园的资源来研究猫科动物。在优美而令人颤栗的石版画《皇家虎》（Royal Tiger）中，德拉克洛瓦展现了他对于描绘悲剧、痛苦和暴力场景的浪漫主义偏好。而在油画《与母亲玩耍的幼虎》（A Young Tiger Playing with Its Mother）中，他又转而刻画母子之间的亲密。这件作品展于1831年的巴黎沙龙，据说，作品在某些地方借鉴了鲁本斯，并且与德拉克洛瓦笔下残暴的老虎相反，展现出他对于不同的老虎行为的捕捉。

《皇家虎》，德拉克罗瓦

《与母亲玩耍的幼虎》，德拉克罗瓦

透过这些作品，可以看到德拉克洛瓦如何通过将野蛮或驯化的动物拟人，来展现人类的情感。例如，他曾写道，“人就像老虎和狼一样自相残杀。”他的朋友、法国诗人泰奥菲尔·戈蒂耶（Théophile Gautier）则在德拉克洛瓦自己和他所描绘的这些“大猫”之间发现了共同点：“他那黄褐色的眼睛，带着猫一样的表情，细长的嘴唇紧贴在华丽的牙齿外，结实的颧骨突出了他硬朗的下颌线条……使他的五官具有一种野性、奇异、异域的惊人之美。”

法国古典主义画家让-里奥·杰洛姆的动物绘画同样归功于他在巴黎动物园的研究。在《老虎和幼崽》（Tiger and Cubs）中，杰洛姆展现了他从19世纪80年代开始的那种平铺直叙、柔和的处理方式。有人推测这幅画作于1884年，当时艺术家在巴黎沙龙上展出了另一幅老虎夜行的作品。

《老虎和幼崽》，让-里奥·杰洛姆

《意料之外（又名热带风暴中的虎）》，亨利·卢梭

《老虎斗水牛》，亨利·卢梭

未受过学院派教育的亨利·卢梭被称为“天真”艺术家，而他凭借作品中的梦幻性又被视为象征主义艺术家。卢梭笔下的虎更多地展现出异域风情。他从未离开发过，但是在军队服役期间，从同僚那里道听途说了亚热带国家的迷人风景。他将巴黎动物园的观察转化为异域风的作品，例如作于1891年的《意料之外（又名热带风暴中的虎）》展现了一只老虎被闪电照亮，正准备在狂风中向猎物猛扑过去。老虎的猎物并未出现在画布中，而是留给观众去想象。尽管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卢梭的丛林画作经过了一层层的精心铺排，使用大量的绿色调来描绘丛林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