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博物馆观察（十九）布达佩斯应用艺术博物馆

许多人对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的印象，也许来自于上映于2014年的影片《布达佩斯大饭店》。导演韦斯·安德森素有“色彩鬼才”的美誉，在他的镜头里，这座中欧内陆小城浸没在绯红与绛紫的童话色调中，大雪纷然而至，一个斑驳而魔幻的怀旧童话正徐徐展开。

《布达佩斯大饭店》电影海报 © stirworld.com

而这样的艺术设计，实际上是对“匈牙利新艺术运动”的一次致意——在19世纪晚期，连年征战的匈牙利最终与奥地利合并组成奥匈帝国，强盛的国力使欧洲大陆不敢小觑。在经济军事政治全面发展的情况下，始于巴黎的新艺术运动开始在此蔓延。时代风云激荡下，这个新晋帝国的艺术创造力获得了空前发展，甚至成为国家形象风格的名片。

尽管奥匈帝国在一战后便遭遇解体，但这段短暂的荣耀岁月始终留存在匈牙利的国家记忆中。布达佩斯应用艺术博物馆（Budapest Museum of Applied Arts）正是那段时光最忠诚的见证者，建筑落成的1896年恰逢匈牙利建国1000周年，由国王弗朗茨·约瑟夫一世亲自揭幕，是布达佩斯最著名的博物馆之一，更是一座匈牙利新艺术风格建筑的杰作。主馆坐落于布达佩斯第九区，由奥德恩·莱赫纳和久拉·帕尔托斯设计，将匈牙利民间陶瓷工艺以及拜占庭与伊斯兰建筑风格元素糅合。外墙、内墙和屋顶上布满富有匈牙利风味的装饰瓷砖，内部则是由两层拱廊环绕的玻璃屋顶大厅，带来属于远东的神秘辉煌。玛瑙绿穹顶与浅鹅黄墙体相得益彰，则呈现出典雅、沉静而恢弘的建筑形象。

布达佩斯应用艺术博物馆外观，© imm.hu

在一幢建筑中，来自不同地域的文化元素互相对话，汇集成某种别具一格的全新语汇，新艺术之“新”正在于此。而这一切，都与工业技术的发展脱不开干系。在1872年，匈牙利国会宣布建立一座“应用艺术博物馆”，通过展示过去时代的技术和形式来指导工业，以助于公众形成审美品味，促进对应用艺术产品的需求，换句话说，就是通过展示当时最先进的工艺产品，来刺激公众进行消费。

作为欧洲历史最悠久、藏品最丰富的应用艺术博物馆之一，布达佩斯应用艺术博物馆拥有约10万件馆藏，涵盖了中世纪迄今匈牙利和其他欧洲国家几乎所有应用艺术门类，包括2.3万件陶瓷和玻璃器、1.7万件纺织服饰、1.1万件金属器具、4500件家具等。目前，博物馆主要划分为6个展览专题部门，分别为陶瓷和玻璃部、纺织与服饰部、家具部、金属器具部、当代设计部和档案部。

在这里，你可以通过多家欧洲老牌制造厂的经典作品，全面了解欧洲陶瓷与玻璃工艺的发展历史，亦可以从13世纪的古老纺织品开始，在各式服饰、家居用品和纺织器械中，感受欧陆的风土人情。

陶瓷和玻璃部展品，© imm.hu

陶瓷和玻璃部展品，© imm.hu

倘若来到家具部，你将看到来自匈牙利、法国、英国、奥地利、西班牙等地玲琅满目的家庭用具，以及一些适宜家庭的乐器与雕像、玩具等小型木制器物，如同走进了中古二手版本的“宜家”卖场。

家具部展品，© imm.hu

而在金属器具部，金、银、铜、锡、铁等不同材质的工艺品齐聚一堂，联袂呈现16世纪以来欧洲金属工艺的历史、风格和技术，同时，现当代的珠宝作品，更是会夺走人的所有目光。

金属器具部展品，© imm.hu

于2015年新晋成立的当代艺术部，主要专注收集20世纪以来的当代设计作品，体现着工业与艺术的极致结合。而在专门保存博物馆的各类文献及档案的档案部中，近7000张素描、7000张版画和印刷品、5000册的手稿、目录、信件、书籍，都在带领你更加深入探索应用艺术的前世今生。随着时光的推移，博物馆成立时收集的“新兴艺术”已经变成了今日颇具历史意义的收藏，站在历史和现实的交汇点上，博物馆提出了别具一格的理念：

“（我们致力于）在过去和现在构成的有机体系中，以参照现在的方式呈现过去......我们希望通过展示过去创造的技术和形式，来探究它们是如何成为当今物质文化与大众品味的先驱，以此来提高当代视觉文化的质量和水平”。

档案部展品，© imm.hu

怎样理解这样的探究？实际上，“应用艺术”区别于一般艺术形态，本身便是资本主义工业时代的缩影——当功用性、普适性和审美性融为一体的产品走进千家万户，便预示着注重生活品质，追求审美细节不再是特权阶级的专利。所以，与其说博物馆意在展示应用艺术在历史长河中的吉光片羽，不如说它是一个来自前工业时代的渺远回声，提示着人们一切源起于何，并试图理出一条线索，来面对当下消费环节中下意识的审美心态。

当代设计部展品© imm.hu

背靠奥匈帝国的深厚历史，布达佩斯博物馆认为自己有义务成为某种程度上的“价值标准”。为达到这一愿景，博物馆采取了三管齐下的措施，其中首要且颇具创新性的一点在于专业社群的组建——日前，布达佩斯应用艺术博物馆宣布自己的优先任务是“与当代应用艺术家、设计师和艺术组织保持联系，为他们提供一个展示、收藏和研究的场所，并探索和报告匈牙利及海外应用艺术和设计的发展情况”，最典型的活动便是每年的九月下旬举办的“研究者之夜”。

在过去的数十年间，馆方成功将世界性的应用艺术领域实践者、理论研究者、艺术学教授等专业人士集中起来，从诸如艺术市场、艺术史论、艺术政治、艺术人类学等主题性方式连缀全球应用艺术图景，即使是在新冠肆虐的2020年，论坛在延迟两月之后依旧选择以线上论坛的形式举办，以显示该年度全球范围内的艺术动向的关注。

2020年研究者之夜海报，© imm.hu

其次，博物馆还致力于进行对专业领域人才的培养，措施包括大力支持艺术史的学科建设，为艺术史专业学生，申请人和教育工作者在线提供教育内容，并与匈牙利众多大学进行合作，开发细分领域下的应用艺术专业史学学士学位项目，并将收藏品和课程内容结合，达到具象与抽象，艺术理论与艺术本体水乳交融的理想学科状态。

博物馆官方出版物《重塑新艺术主义——多瑙河流域的建筑装饰》，收录了2017年“多瑙河跨国方案”中介绍多瑙河地区新艺术运动集体建筑遗产的讲座文献资料，© imm.hu

除此之外，博物院还开展一系列针对大众的应用艺术通识教育活动。虽说公共教育已然成为当代博物馆的必备职能之一，然而布达佩斯应用艺术博物馆以别出心裁的方式，显著提高了公众对于应用艺术的兴趣：馆方在网页上打造了一个与展览主题相关的有趣搜索界面，吸引着从小浸淫在网络文化中的新生代们了解应用艺术的前世今生，还专门开辟有针对幼儿园和学校团体的教学工作坊空间，在各种节庆日举办一系列有趣的活动。

与手工、制作、艺术创想相关，在锻炼孩子心智与头脑的同时，使他们亲身理解应用艺术的本质。为更好地推广应用艺术，博物馆甚至出版了一系列教学出版物和材料，其用心程度甚至引起了欧盟的关注—在2020年，博物馆的教学部门获得了欧盟高达25，000，000福林（匈牙利货币单位）的不可退还赠款。

博物馆举办的面具制作活动，© imm.hu

专业建设和大众普及缺一不可，布达佩斯应用艺术博物馆孜孜不倦地为推广和发展应用艺术作出属于自己的贡献。不同于肩负传承任务的历史博物馆，以寓教于乐为主要目标的科技、自然博物馆，应用艺术博物馆目前所持续进行的一切，都在于为这一年岁尚轻但与生活发生密切关联的艺术门类，提供被广泛认可的理论传统与良好而广泛的群众基础。

博物馆全景，© imm.hu

从场馆落成时便制定的“驱动新兴产业”目标，到日前的探究、反思，建设与引导使命，当我们将一切连起来的时候，会发现这座博物馆始终带有一种强烈的实用、大胆且多元的气质——放眼全球，这都是相当独特的，且为我们提供了一条新的发展思路。然而当我们回眸历史的时候，这种强烈的目的性，总隐隐约约地使人再次联想到那个短命帝国的强悍与果决。历史总是令人唏嘘，但那些埋藏在时光深处的珍贵特质，却总会以某种方式留存下来，成为永远的回忆。

原作者：Kirx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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