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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学坦桑尼亚:在达累斯萨拉姆大学研习非洲学

卢平平
2017-03-15 1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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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节选自《留学非洲是怎样的一种体验?》,作者为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研究生卢平平,原文全稿刊发于微信公众号“CRI行走非洲”。澎湃新闻经作者授权转载,现标题为编者所拟。

提到非洲,人们的脑海里往往会闪现出这样一些词:贫穷、落后、愚昧、疾病、政局动荡、独裁专制……提到非洲,你可能还会听到另一些词:机遇、挑战、淘金者、“新大陆”、经济增速最快、“一带一路”……看似十分矛盾的两组词,却十分真切地描述了非洲的现状。我奔赴的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大陆。

对于选择留学非洲,大多数人恐怕都会慎重考虑的,正如家人第一次听说我打算申请去非洲留学时,他们的反应是“怎么要去那么穷的地方留学?”“去非洲安全吗?”“那么落后,那么乱,还有艾滋病、疟疾……”说实话,去非洲之前,我对非洲的印象大概也是这样。即使看了一些有关非洲的著作与研究,包括一些纪录片与电影之类的介绍,自己对非洲的认知依然是模糊不清,甚至是充满偏见的。

作者(右一)与非洲孩子们在一起

还记得在我踏上非洲大陆之前,早已对那里的“恶劣环境”和“落后面貌”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2015年11月19号晚上九点多,当飞机左右盘旋即将落地的那一刻,我睁大了双眼,透过小小的飞机窗户努力向外探寻,出乎我意料的是,在黑夜中看到的不是漆黑一片或者稀疏亮光,而是密密麻麻的大面积亮光,这样“繁华”的夜景顿时让我在心理上对这片土地充满了期待。

达市夜景

当晚从机场出来,坐着他们教育部官员接我们的空调中巴车,一路上看着这个陌生城市里陌生黑人们的普通生活,竟莫名有一丝浅浅的感动,全世界各个角落的人们尽管存在着这样或那样不同的文化、宗教、信仰和生活方式,但都是人类成员最普通和最真实的生活。从自己最熟悉最自在的生活圈里跳出来,花上一年的时间,慢慢观察体会并参与到他们的生活里,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衣食住行不简单

初来乍到,一个陌生的国度,一个陌生的环境,即使从“前辈”那里听到再多“生活秘籍”,也需要自己好好地消化吸收,调整适应。

坦桑尼亚四面是水,东边是印度洋,北面是维多利亚湖,西边是坦葛尼喀湖,西南边是马拉维湖

坦桑尼亚位于非洲东部、赤道以南,由于临近赤道,只有旱季与雨季,或者热季与凉季之分,而无四季的区别。每年11月到次年4月为热季,异常酷暑难耐;5月到10月为凉季,凉爽舒适,夜间休息还需要盖上薄被子。刚到坦桑尼亚的时候是11月下旬,正值暑热难耐之际,由于对炎热程度判断有误,就吃了苦头。从国内出发的时候,穿的是冬装,裹得严严实实,在迪拜转机的时候,本应该脱掉保暖裤的我在犹豫中选择了到坦桑再脱,结果,一下飞机,像进了桑拿房一样,加上搬运行李的体力活,浑身已经被汗水浸湿,因此,一到住的地方,第一件事情就是脱掉保暖裤。

我住的地方是大学里面的专家公寓(Research Flats),条件在坦桑算是非常好了,独立卫浴,有厨房、小冰箱和简单的家具,每周都会有专人负责打扫房间,24小时有警察负责安全。这确实要得益于公派留学生的身份,许多欧美和其他自费的留学生都要住学生公寓,经常停水断电不说,安全上也没有保障,条件只能用苦不堪言来形容。在坦桑的前八个月,因为和八名来自天津外国语大学斯语系的本科留学生一起住,大家相互理发,一起过生日,偶尔分享各自的美食,一起约出去旅游,品尝各国美食,给单调的留学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达累斯萨拉姆大学商学院大楼

初来坦桑要适应的第一个难题就是高温和强烈的紫外线。从国内的冬天一下子切换到盛夏,还真的有点不适应。每天都要洗澡,只要一出门,绝对是一身汗,由于住的地方没有空调,偶尔还会停水停电,因此依靠着一台吊扇,晚上大部分时间都会热得难以入眠,半夜也会被热醒,床单经常被汗水浸湿,只好把窄窄的单人床分为两半,左右交替着睡。由于这里靠近赤道,阳光炙热,紫外线非常强,缺乏防护意识的我,没几天就黑了好多,以至于跟黑人朋友的肤色越来越接近。晒黑也就算了,往往还会晒得皮肤发红,有时候还会微微疼痛。所以,后来再出门,无论再热,自己也会穿上防晒衣,带着帽子,偶尔抹一点防晒霜。

除了火辣辣的太阳,另一个难题就是吃。坦桑的饮食和国内的差别很大,食材和烹饪方法的单一先不说,就拿他们的主食来说,就很难适应,薯条、炸鸡、米饭、Ugali(玉米粉)、烤肉、烤鱼,蔬菜很稀缺,并且食物不健康,热量很高,有的时候食物不太干净,偶尔能吃出小石子之类的东西。刚来的时候,因为新鲜,觉得还挺好吃的,但后来有几次吃坏了肚子,就基本很少吃当地食物了。因此,从刚来的第一周开始,就置办齐了烹饪器具,开始自己做饭。

Ugali

自己的手艺一般,但对付一日三餐,偶尔变化一下口味还是足够了,这要得益于从小在家的历练。于是,留学的日子里,买菜也成了一个主要内容。平时基本需要的食材、调料都能在当地超市和中国超市买到,但是后来走的地方多了,也学会了“精打细算”。市中心有几个比较大的菜市场,比超市便宜新鲜,所以每次去市区或者路过菜市场都会带点回去。菜市场的小贩卖菜基本不用称,都是按堆儿、按个儿卖,有时候按心情卖。这样的买菜也颇有乐趣,英语夹杂着自学的一点斯瓦希里语砍价,去的多了,不少商贩也认识我了,直接给我最低价。忙完一天,傍晚独自坐公交车回去,拎着大袋小袋的蔬菜水果,与车上的乘客偶尔闲侃几句,倒也充实自在。

当地市场上的蔬菜

在坦桑,出租车太贵,所以出门基本靠公交车和Bajaji(摩托三轮车),如果单独出门,首选公交车,一人400先令(合人民币1块多)。坦桑目前运营的公交车几乎全部都是从日本进口的二手淘汰车,车辆狭小、破旧、没有空调,跟国内的豪华公交车简直是天壤之别,刚来的时候不愿意坐,第一因为公交车太慢,而且早上和傍晚的高峰期,会堵死人,一个路口停上半个小时是常事,第二是因为车上味道确实让人难以忍受,尤其是上下班高峰期,人挤人,人靠人,加上炎热的天气,汗流浃背,气味扑鼻,所以迫不得已的时候会选择步行十几公里回去。但后来考虑到公交车的安全性和可靠性,平时出门基本都是公交车。不过,有一次换乘公交车的时候着实吓着我了,车顶写着两个繁体字“灵柩”,不免感觉到后背发凉,果断选择等下一班,心想这日本人卖车也不能欺负人家不识字,太不厚道了。不过说实话,正是因为经常坐公交车,时常跟各色各样的乘客闲聊,也更多地接触和了解了坦桑普通人的生活。

对于普通大众而言,生活在坦桑尼亚的第一大城市达累斯萨拉姆(以下简称“达市”),高昂的物价和生活成本所带来的生存压力丝毫不亚于北京或者上海的“蚁族”,像我这样普通的留学生,虽然有奖学金,生活也不是很宽裕。

非洲求学收获多

我在坦桑尼亚就读的是达累斯萨拉姆大学(University of Dar es Salaam)(以下简称“达市大学”),这所大学是坦桑尼亚成立最早、实力最雄厚的大学,前身是1961年的英国伦敦大学东非学院,后于1970年拆分为三所独立的大学,除了达市大学之外,其他两所高校分别是乌干达的马克雷雷大学和肯尼亚的内罗毕大学,这三所大学分别是各自国家最好的大学。早期的达市大学在东非甚至整个非洲都很有名气,一度是东非排名第一、非洲前五的高校,虽然近十多年的发展有点滞后,综合实力已经滑落出非洲前15强,但在坦桑依然具有很强的影响力,去年刚卸任的坦桑前总统基奎特刚刚担任这所大学的校长。

留学生的泳池派对

刚到坦桑的第二天,就带着各种材料办理了报到注册,拿到学生证的那一刻,自己就算正式成为达市大学的一名学生了。说实话,虽然校园的建筑设施有些陈旧和落后,但校园的环境是真不错。到处都是草地、大树,猴子、蜥蜴等各种小动物在其中怡然自得,丝毫没有畏惧人的意思。虽说烈日炎炎,但校园里随处可见参天大树庇佑下的树荫,毫不夸张地说,树阴内外温差很大,置身树荫,丝毫感觉不到酷暑。

因此,学校里经常可以看到大树下安置的石头桌椅,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或是讨论,或是看书,或是课间的小憩,倒也显得放松自在,学校最大的那颗菩提树下,甚至有网速不错的免费WiFi。我偶尔路过也会坐下来,跟周围的同学聊上几句,时间久了,也认识了几个很好的朋友。

留学坦桑,其中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搜集和整理论文所需的资料。我的专业是非洲史,目前国内非洲史研究的一个重大难题就是缺乏资料,因此,刚到坦桑就多方打听去寻找我需要的资料。经过了解,我所需的资料主要集中在达市大学图书馆、国家图书馆、国家档案馆以及一些相关政府部门。因此,平时有空就会跑跑这些地方,偶尔也会去旁听一些研究生的专业课,做一些访谈调研之类的工作。

大学图书馆

平时我最主要去的地方就是达累斯萨拉姆大学的图书馆。这里一共三层,面积不算大,基本没有什么先进设备,个别阅览室甚至连风扇都没有。藏书倒是不少,但大部分很陈旧,书架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二楼有一个新开的微机室,平时没见人怎么用过,还有一个报纸阅览角,一个复印室。对我而言,最有价值的是三楼的Africana(与非洲有关的书籍、文件等材料藏书室),资料非常丰富,但是不能外借。国内有关非洲的档案资料非常稀缺,因此这样一座图书馆,对于每个研究非洲的人而言,称得上是一座宝藏。资料的时间跨度横跨殖民时期与现当代,有关非洲、东非、坦桑尼亚的书籍、档案、报告、报纸一应俱全。看着“1903”之类久远的年代标记,拂去书架上一层薄薄的灰尘,摸着泛黄易碎的档案纸张,顿时生出一种敬意,仿佛有一种穿越的感觉。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那些已经被人忘却的历史,都静静地躺在这里,仿佛等待着终将解开其中奥秘的那个人。

这里除了非洲历史文献之外,还有达市大学历年的学生毕业论文。这里有两台电脑,可以进行电子检索,但是系统跟新很慢,很难找到自己需要的资料,所以基本要靠一排排、一本本地找。每次去,都是拿着照相机,几页纸(不允许带本、书)进去,主要是把需要的资料拍下来,有时候一些重要书籍也去二楼复印,一页纸50先令(约人民币0.2元)。时间久了,就和这里的值班小哥混熟了,甚至是图书馆入口处的安检,都可以不用学生证,直接“刷脸”了。

500坦桑尼亚先令

记得刚来坦桑的头几个月正值热季,每每去图书馆,都能从骨髓里感受到非洲的“热情似火”。白天走在路上,感觉前方的路都在闪耀吐着火舌,坐在图书馆里,一动不动还好,稍微一动,汗如雨下,毫不夸张。每次蹲地上拍资料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汗珠子从额头上滚落下来。那时候正值国内寒假,看到朋友们在朋友圈里晒着国内的雪景,心里羡慕得很,深感之前对冬天的爱太过肤浅,憧憬着回国后,一定要裹着大棉袄好好地跟冬天爱一场。

除了学校的图书馆,平时还经常去市中心的坦桑尼亚国家图书馆。

坦桑尼亚国家图书馆

第一次去的时候,竟从门前走过而没有发现,因为从外观看,根本意识不到这里就是国家图书馆,整个图书馆四层楼,相比市中心其他数十层的高楼,确实非常不显眼。另外,更重要的一点,国家图书馆只有斯语名称,“Maktaba Kuu Ya Taifa”,找了一大圈,才在入口处的玻璃宣传栏上看到了英文“National Library”。每次去国家图书馆都很麻烦,因为没有直达的公交车,所以需要换乘,不堵车还好,一个多小时就能到,碰到堵车,两个半小时算是常事。

“巨堵”在达市已是家常便饭

与达市大学图书馆相比,这里显得更加具有包容性。很喜欢大门上贴的这句话:We are taking the Library to the Grassroots,图书馆资源正在向草根阶层开放。任何阶层、任何想读书的人,都可以来这里读书看报。图书馆里的工作人员显得非常和善,需要什么书,他们会带着你一层一层地找。二楼有一间中国2012年捐赠的“中国馆”,除了20台方正电脑外,还有几书架中国图书,大部分是英文版的中国经典名著和历史文化之类的书籍和影像资料。不过,书架上的蜘蛛网和灰尘告诉我,平时基本没人看,深感可惜。就整体而言,坦桑尼亚国家图书馆和达市大学图书馆的建设还远远跟不上国家社会经济的发展。资源陈旧、数字化和网络化建设缓慢等问题都急需解决和改进。

在达市经常乘坐的小公交

来坦桑没多久,就发现自己熟悉的上海快节奏生活与这里格格不入,这里更像国内的三线或者四线城市,悠闲松散,但比国内城市显得更加低效率,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会对他们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愤。老师上课会经常迟到,也会早退,有时候静静地在教室里坐等了好久,突然跑过来一个学生通知大家,说老师去参加葬礼或者生病了,今天的课取消了。还记得那次跟历史系的主任约好第二天上午九点见面,可是从早上八点四十分等到十一点多,不见其踪影,询问这里的值班老师,答复是,系主任可能有事,另一个老师干脆直言不讳地说“You know African!”(你了解非洲人的!),看来他们对自己的特点都挺清楚的。在图书馆复印书,经常会被他们拖沓的办事风格急得无可奈何,甚至连他们复印机的操作声音都是那么“不紧不慢”,时间久了,也只好入乡随俗。

虽然这里有那么多与“现代化”格格不入的东西,但是面对教学和研究,尤其是有关非洲的研究,不得不佩服他们,越来越多的非洲学者用自己的视角研究世界、研究非洲,开出的“药方”也更适合非洲。达市大学采用的是西方的教育体制和教育理念,每个院系的教授寥寥无几,评审制度和晋升制度比国内严很多,因此,即使是一个讲师,也大都有欧美名校的留学背景,有很强的科研能力。我接触的所有教授和老师,在学术方面都非常专业,并且为人真诚和善,素质非常高,一年下来,自己受益颇多。

    校对:栾梦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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