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击｜河边种树16年遭洪水冲毁，“手眼兄弟”选择重头再来

【编者按】

16年来，幼年失去双臂的贾文其和中年双目失明的贾海霞互为手眼，在河北冶里村冶河边种下万棵树木。经媒体报道后，贾姓哥俩的事迹一度成为舆论焦点。去年一场大洪水，将他们种的树全部冲毁，损失达到数十万元。对于没有工作也无法务农的贾海霞和贾文其而言，种树的唯一目的即是补贴家用。苦心经营被毁于一旦，哥俩也曾几近崩溃。

现实无奈，2017年惊蛰之后，哥俩选择重新开始植树。

年过五旬的残疾哥俩明白，再次在荒滩栽树无异于一场“赌博”——谁知在大树长成之前，会不会再次遭遇大洪水。他们也曾试图转入山坡栽树，却因资金和取水问题，困难重重。

冶里村位于河北省井陉县孙庄乡，相传该村始建于汉朝，全村90%以上的人家都姓贾。现年54岁的贾文其和55岁的贾海霞就生活在这里。2015年，双臂截肢的贾文其和双目失明的贾海霞在村里的冶河边种植的树木达到上万棵，将曾经荒凉的冶河夹滩变成了片片密林。

2016年7月19日，河北省井陉县洪水爆发，贾文其与贾海霞种植的上万棵树木被全部冲毁，损失达到数十万元之多。时至今日，冶河岸边的河滩上还能看见树木被洪水肆虐后留下的痕迹。

贾文其没法用手干活，贾海霞看不见东西，植树为生对于哥俩儿来说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贾文其曾经在林业队工作，上世纪80年代初，他用25元买来两棵杨树，养育了13年后，其中一棵卖出了1800元的高价，这让他尝到了甜头，于是便带着贾海霞以种树谋生。

由于两人的情况特殊，村里将一片50亩的河滩无偿提供给他们使用。贾姓哥俩拿不出买树苗的钱，便选择可以“插柳成荫”的柳树进行种植。2001年，二人在荒滩上栽下第一棵柳树。

村里曾以五角钱一棵的价格卖过树苗，但他们仍旧负担不起，最终贾文其只能厚着脸皮带贾海霞在邻村四处砍折树枝。

贾海霞看不见路，就拉着贾文其空荡荡的衣袖走；贾文其上不了树，就用肩膀扛着贾海霞往上爬；待贾海霞爬上树梢，贾文其再告诉他树枝的确切位置；等贾海霞凭感觉砍下树枝，就从十几米高的树上溜下来。砍了别人的树枝，二人为此没少挨骂。不过他们心里也有标准——只砍多余的树枝，以免影响其他村民的大树生长。

2016年7月19日的一场洪水让葱郁的河滩变成了光秃秃的石砾地。两人的心血被冲毁后，贾海霞一度接近崩溃。洪水带走的不仅仅是他们的上万棵树木，还有许多人的性命。在妻子的安慰下，贾海霞逐渐调整心态，最终走出阴霾，重操旧业。如今的冶河荒滩上，贾姓哥俩忙碌的身影仍旧随时可见。

贾文其在记事前就已经失去双臂，3岁时他爬上变压器触电，导致双臂截肢。小时候，贾文其觉得自己与同龄人的唯一差别在于无法爬树和用镰刀割草。但他依旧乐观，将右脚练得十分娴熟，取物、生火、写字、倒水……凡是常人单手能做的事，贾文其几乎都可以完成。

困难来自于长大之后，由于他始终无法独自上厕所，校方终于将不便告知了家长。初中毕业后，贾文其的求学生涯戛然而止。他为此憋着口气，发誓一定要生活独立。他将两根细绳拴在裤腰上，而后将绳子像背带一样挂在左右肩。随着肩膀的起伏，裤子也随之升降。就这样练了半年，他终于收放自如。日常生活中，贾文其接打电话、做饭、写字都不在话下，除此之外，他还在1999年河北省残运会50米游泳项目中摘得亚军。

与贾文其不同的是，贾海霞在38岁时的一场事故中才双目全盲。3岁那年，白内障夺走了他左眼的视力，但贾海霞并未因此而感到挫败。18岁高中毕业后，贾海霞进入邻村采石场工作，他在20多岁结婚，等到2000年，已经有了一个4岁大的儿子，每月领着上千元的薪水，生活也算有滋有味。

在之后的一次放炮作业中，一块巴掌大的飞石击中了他的左脸。医生宣布，贾海霞仅剩的右眼保不住了，就此彻底告别光明。

双目失明后，贾海霞曾一度想要自杀，他甚至想要从医院12楼跳下，所幸被一位路过的护士发现制止。

午饭后，贾海霞在屋里抽着烟。

贾海霞家的墙壁上，挂着他与妻子十多年前拍下的合影。那时，他的眼睛还有些许光感。贾海霞3岁时，因白内障左眼失明。20多岁时，在采石场做炮工的他，被一块飞石击中左脸，随后右眼失明。等到38岁时，已双目全盲。而在贾海霞看来，洪水冲跑树林，对自己的打击，绝不亚于失明。

贾海霞展示“2014感动河北年度人物”奖杯时，露出伤痕累累的左手。因为需要他为植树打洞，身为盲人的他，总难免将铁锤砸到手上，年积月累，左手已是累累伤痕。

贾海霞近年来所获得的部分荣誉。近年来，贾海霞和贾文其获得的荣誉包括全国绿化劳动模范、2014年度感动河北人物、河北十大慈善人物、最美生态人物、河北2016年度十大新闻人物……等等。如今，贾海霞和贾文其看着过去这些引以为傲的荣誉，在现实面前，也是心情复杂。

在贾海霞眼中，自己和贾文其只是普通的农民，最初种树只是为了补贴家用。前几年本想将树砍掉以便给儿子将来结婚储备些钱，但在他和贾文其的事迹传开后，舆论裹挟着各种荣誉接踵而来，他和贾文其也被领导们视为“绿化英雄”和“励志典型”，各级褒奖将他们推上了道德高地。加之他们的事迹经CNN等境外媒体传播后，使得他们在动心砍伐时不得不有所顾忌，一拖再拖。最终，为儿子结婚储备的“树林”却化为乌有。

2017年3月，临近植树节，贾海霞的电话再次忙碌起来。其中大部分都来自约访的媒体记者，贾海霞无一例外地予以了拒绝。他和贾文其已达成共识，这次重新植树，务必要保持低调，以免重蹈之前的覆辙。

贾文其性情粗犷，用上嘴唇和上腭夹着烟说话，也是他练就的绝活。虽然他没有手，但香烟在他的嘴里，吞吐自如，丝毫不影响他在抽烟时说话。

夜里，贾文其站在自家院中张望。2016年7月19日夜，冶河涨水之时，他就是在这里彻夜未眠，并每隔15分钟就爬上屋顶查看一次水势。最终，哥俩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再度开始植树的贾海霞和贾文其，不是没有考虑过在河滩植树再次遭遇洪灾的风险。他们也曾试图与承包山林的村民合作，改由在山中植树。但山中植树需要引水。为此，国内一家网站曾为他们筹款数万元建起一座水窖。但水窖完工后，却在水窖附近找不到支持水泵从山下抽水至水窖的电源。如今，完工快一年的水窖至今荒废着。哥俩在山中种树的想法仍只是梦想。

本文文字内容参考 “北青深一度”及《法制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