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画外因|韦斯特笔下被流弹击中的奄奄一息的胜利者

【编者按】1759年9月13日发生在亚伯拉罕高地的排枪对射，在法国人眼中是“最恐怖的排枪”，而英军认为是“最完美的齐射”。但完美中的残缺是，策划者沃尔夫，在手下士兵欣赏法国人逃跑的英姿时，被两颗流弹击中，奄奄一息。这一场景在北美绘画奠基人本杰明•韦斯特的笔下升华，营造出一款永恒之崇高。

加拿大魁北克市国家战场公园的草坪上有座方尖碑，碑的正面刻着铭文：胜利者詹姆斯•彼得•沃尔夫死于此处。碑的背面，刻着沃尔夫手下败将马克斯•蒙特卡姆的名字。

当年，此处不是公园，是亚伯拉罕高地。当年在此处进行的战役叫亚伯拉罕高地战役，英法两位将星——英军统帅沃尔夫少将和法军司令蒙特卡姆侯爵，在这场战役中联袂陨落，具体时间分别为1759年9月13日中午和1759年9月14日凌晨。

胜利者是不受指摘的。而不受指摘的人，才有机会在北美绘画奠基人本杰明•韦斯特的笔下升华，营造出一款永恒之崇高。哪怕，画面所展示的只是沃尔夫死时的一瞬。

好吧，来见识一下沃尔夫之死。

沃尔夫死于亚伯拉罕高地战役结束之时，此前亚伯拉罕高地上刚经历了一场前装滑膛枪时代非比寻常的排枪对射。对垒者，一方是悄然在圣劳伦斯河北岸登陆并从陡峭悬崖攀上高地的英军，一方是慌忙从魁北克城里杀出仓促迎敌的法军。法军4000人，包括正规军、民兵和少量印第安土著；英军4800人，全部是正规军。

法国人以三路纵队向英国人冲过来，英国人则排成线式战斗队形，默默等待。等待的一方比行进的那一方占据装备上的优势——英国人手里的家伙是双发步枪，威力加倍，不过射程要短一些、精度也要低一些。

装备的不同，决定了双方开火流程的差异。在离英军300码时，法国人就迫不及待地进行了第一次排枪射击；180码时，第二次；然后到了30码，法国人没有然后了……

相反，等待中的英国人保持着惊人的忍耐力，虽然有四分之一的人被击倒，但整体队形不乱不散，像墙壁一样屹立不动。“墙壁”后面，是沃尔夫的死命令：必须等到法军进入30码之内才可以射击，违者格杀勿论！

所以，当法国人端着没有装填子弹的步枪冲到30码红线时，英国人对法国人的反击，确切说是屠杀，开始了，从当日10时55分到11时05分，英军第43和第47步兵团两次排枪齐射，枪声震耳欲聋，1500名法军士兵在这10分钟内被生命收割机收走。随后，苏格兰风笛响起，法国人丢下鸢尾花旗，四处溃逃。

这场排枪对射，在法军司令蒙特卡姆眼中是“最恐怖的排枪”，而在英国军史学家福蒂斯丘嘴里却是“最完美的齐射”。

完美中的残缺是，这场完美齐射的策划者沃尔夫，在手下士兵欣赏法国人逃跑的英姿时，被两颗流弹击中，其中一颗命中小腹。将军翻鞍落马，晕倒在地。当他被唤醒时，已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身边的士兵还在嚷嚷：他们跑了，瞧他们跑的样子。

被唤醒的人突然睁大了眼问：谁跑了？

一名参谋赶忙回答：是敌人，阁下。他们整个儿垮掉了，他们一切都结束了！

“立刻告诉伯顿上校在桥上阻击他们。”垂死之人喘息着布置任务，而后，脑袋一歪，眼神一散，留下一句：谢天谢地，我可以安详地死了。

在韦斯特的画面中，仰躺着的沃尔夫两侧有许多军官士卒，将军的佩枪和军帽已被抛掷在地上，他的后面，有人拿着卷拢的米字旗。远处弥漫着硝烟，地平线上团团乌云，乌云之上有一片白光。正对着沃尔夫的是一个姿态高仿思想者的印第安向导。

此等构图，是古典主义画作塑造“烈士”的基本套路。当然，对于英国人来说，沃尔夫的确算得上是有功之臣。亚伯拉罕高地战役的意义，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它只是七年战争中英法对抗在北美的局部体现；往大了说，它让当今的世界领土面积第二大的国家——加拿大，换了东家。

《英国陆军史》如此评价沃尔夫：十八世纪中叶与法国人的战争中少有的几位不朽人物。他死时才32岁，假如他能活着指挥后来的北美英军，美国独立战争将是另一番景象。

上述评价绝非过誉之词，作为乔治二世国王最宠爱的军中“官二代”，沃尔夫确实有着他人难以比拟的勇气、胆识、韬略和责任感。譬如，他死前下达的最后一道军令，直接导致法军司令蒙特卡姆在撤退途中遇袭中弹，次日命归黄泉。

1930年6月，加拿大人向英国格林尼治天文台赠送了一尊沃尔夫将军的雕像，为雕像揭幕的人叫蒙特卡姆。没错，此蒙特卡姆，就是当年与沃尔夫一同阵亡的蒙特卡姆侯爵的六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