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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布衣山油柑的晋升史

2022-01-18 20:1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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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油柑,之前在我自己的店里,每天都会制作冷泡凤凰单枞鸭屎香。将15颗油柑鲜榨的汁,简简单单地调入清香甘甜的冷泡鸭屎香,在我心目中这就是一对情投意合、清润甘甜的爆款CP了,为帮助一些未接触过油柑的人更好接受它,我会调入少量糖浆。

可喜的是,好些回头客会告诉我希望这款茶去糖,她们喜欢冷泡鸭屎香和油柑最本真的清香甘甜。我心暗喜:“对!本来就该这样!懂吃!”

若是去年这个时候你来店里找我,我可以调一杯油柑鸭屎香给你尝尝。可是今年油柑已在风口上飞,身价暴涨8倍,无力追高的我只能将它下架。也不知该为它高兴,还是为它伤悲?

飞得更高

如果说,在2021年之前油柑朋友圈的好友只有10人,经这魔幻的一年,这人数规模或将有1000人,百倍的增长,是个保守的数据,这潮流澎湃中所展现的是流行文化的魔力。显然,站在风口上,油柑都会飞。

油柑的兴起,得益于茶饮头部品牌的强势推动,让南方(尤其汕尾、潮汕、福建)山野间平平无奇的山油柑一跃成为火遍大江南北的玉油柑,地方小野果成了城里人拿着号码牌排队一两小时也要得到的时髦品,让油柑的老友们惊讶、更让“无意插柳柳成荫”的果农们狂喜。

这情节让我想起一句话:“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孔明隐居卧龙岗,被三顾茅庐后便横空出世,“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可见,一个人的成功,或得势于时局,或归功于体制,或受益于市场,但终究要靠自己的实力,油柑亦然。

在“以正合,以奇胜”竞争激烈的茶饮市场,每一个有望抛离对手的杀手锏往往不是来自自家最初那款招牌产品,而是出奇制胜的新爆款。

当芒果、草莓、杨梅、椰子等常规水果已难玩出新花样爆款时,精明的产品经理把目光投向小众的油柑,这当然是要冒着风险的。他们精准地抓住了油柑先苦涩后回甘的典型复合口味、去油腻助消化的显著特点。油柑并没有辜负他们的努力,给予他们超乎预期的回报。试问当某雪推出“霸气玉油柑”时,又会有多少人相信它能够冲出广东、火遍全国呢?

这问题的关键,在于油柑。

love & peace

黑格尔所说的“一切事物自身都是矛盾的”。苦涩与回甘这对矛盾,人称之为“感觉对比”,在茶水世界里并不稀罕,但有序而和谐地存在水果上,杰出者当属油柑。不管是苦涩,还是甘甜,它们所体现的无非是“同一个油柑,同一个梦想”的love and peace。没有人喜欢苦涩,但经历过苦涩,更能让人收获加倍的甘甜。

有些油柑初体验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猝不及防被一股奔袭而入的苦涩惊得丢下油柑落荒而逃。这让我想起当年游华山时,登山不远处即见有“回心石”,一块劝人知难而退、回头是岸的石头。也许油柑给人劈头盖脸的这种苦涩,是它立起的“回心石”。但中国人喜欢“来都来了”,山还是要爬的,无限风光在险峰嘛。爱吃油柑的人也都清楚,开头的这点苦涩,不过是后面美妙回甘的序章。

关于油柑初入口的苦涩,我总觉得有违常理。许多植物在设计果实时会迎合动物的感官,通过鲜艳的色彩、诱人的香气、甜美的果肉等“服道化”引诱动物靠近,分享果实美味的同时,也完美地实现了它们原地不动却能四处播种的梦想。从这角度看来,油柑确是有违常理的,它没有草莓的鲜艳、没有芒果的芳香、没有荔枝的甜美,很难引诱动物代为播种。或许这也注定了油柑始终只是个区域性小众品类的命运吧。

那油柑的苦涩又是为了什么呢?显然是一种防御机制,警告动物“离我远点,别来烦我”。这种苦涩来自一群称为鞣酸(tannins、也称单宁酸)的酚类化合物,能干扰细菌和真菌的表面蛋白质,抵抗其侵害,还能借所含的涩味和消化酶干扰、吓阻草食性动物。

涩不是味道,是一种触感。当人或动物一口咬爆油柑时,随后所感受到的是一种十分不爽的粗糙口感。

既然拒人千里,那为何又给人那么美妙的回甘?有人参照对茶的研究,认为这是一种由反差所形成的错觉,苦的尽头总会遇见甘甜,酽茶如此、苦瓜亦然,称之为“感觉对比”。吃完一颗油柑,别忘了及时喝一口凉水,你会发现那时的水亦是甘润清甜且丝丝回甘的。

贫僧自南方来

在一篇介绍油柑的文章下面,有人评论道:“原来我在云南吃了这么年的橄榄不是橄榄,是油柑”。我很好奇,查了资料,果然,云南人真的管油柑叫橄榄,他们没有“油柑”的概念,所以约定俗成的“橄榄”并不违和。但这势必在广东人(尤其潮汕人)眼里便是赤裸裸的指鹿为马了。这也不出奇,小里小气的油柑是个小众且不强势的品类,在不同地方就被不同方言或文化冠以不同的名字,譬如余甘子、庵摩勒、牛甘果等也都是油柑别称。油柑的学名“余甘”最早出现在东汉《异物志》,距今近两千年。

唐代玄奘法师西行至印度,带回的佛经典籍上载有“庵摩罗果”“庵摩勒”。后来《本草拾遗》印证了“庵摩勒”就是油柑的梵书名。庵摩勒在印度语中意为“无垢果”,象征着圣洁无瑕。现在世界各国(尤其东南亚国家)对油柑的称呼都不一样,不过大多源于印度语。

油柑,落叶小乔木,春季开花,夏季结果,八月成熟盛产。果实挂于树杈枝叶之间,两广地区很多山岭都有。有的朋友买油柑时专挑那些碧绿鲜亮、光彩照人的果子,那注定要让自己经历一场严苛的苦涩之旅了。其实成熟的油柑果子呈赤黄色或淡黄色,表面甚至有些暗哑的斑块或斑点。只有真正成熟的油柑,才有可能是“超级好吃的油柑”。

不少北方朋友对油柑陌生,因为油柑树怕冷而难以在北方生长。油柑对低温很敏感,遇霜时容易落花落叶,甚至冻坏嫩枝芽。它只有在年均温度18~20℃的温暖地带才能正常生长发育,气温一旦跌破5℃,它就恐小命难保了。得益于茶饮界人士的不懈努力,让大江南北越来越多的人有机会品尝到油柑的美妙风味。相信今后“油柑”这个名字可以跨越地域、跨越方言,获得更多约定俗成的共识。

试想,当广东人在云南见到菜单或招牌写着“橄榄”二字时,又怎么可能会想到是油柑呢?

当它在酒瓮里

油柑饮品的潮流在1200多年前的唐朝就曾出现过。唐代宗(唐代第8位皇帝)年间,白居易约上好兄弟刘禹锡去当时的政坛大佬裴度家赴宴喝酒。老裴贴心地为斋戒日不喝酒的老白准备了三勒浆,老白很高兴,特意在他的《寄献北都留守裴令公并序》中记录了这事:为穆先陈醴,招刘共藉糟。(居易每十斋日在会,常蒙以三勒汤代酒也。刘梦得也。)

三勒浆在当时拥有较高的知名度,在上流社会。连当时的皇帝唐代宗去太学考察时,也会赏赐学生们喝杯三勒浆。唐人李肇在《唐国史补》中列举了荥阳上窟春、富平石冻春、剑南烧春、岭南灵溪等当时名酒后,写道“又有三勒浆类酒,法出波斯。三勒者谓庵摩勒、诃黎勒、毗梨勒”。

唐末韩鄂在《四时纂要》中对三勒浆的做法有一段完整记录:“造三勒浆,诃梨勒、毗梨勒、庵摩勒,已上并和核用,各三大两。捣如麻豆大,不用细。以白蜜一斗、新汲水二斗,调熟,投干净五斗瓮中,即下三勒末,搅和匀。数重纸密封。三四日开,更搅。以干净帛拭去汗。候发定,即止。但密封。此月一日合,满三十日即成,味至甘美,饮之醉人,消食、下气。须是八月合即成,非此月不佳矣。”

三勒浆就是三种“勒”的果汁与蜂蜜酿制果酒。这听起来有趣,只可惜它已消逝在历史的故纸堆里,我们无法体会当年白居易喝它时的愉悦,亦无法体会韩鄂说的”味至甘美,饮之醉人“。

今时今日,我们有风起云涌的油柑茶饮,但油柑酒饮又会怎样呢?有点期待。

盐腌油柑,一坛保平安

一坛盐水腌油柑,是小时候我们村里家家户户都会用来四季保平安的居家必备佳品。不管是吃不下饭的食欲不振,还是大吃大喝后的消化不良,都可以从坛子里捞出一两颗丢进碗里捣散,用开水冲着喝,也可以直接丢嘴里吃。

在那坛子里,海边盐田上的粗盐与荒山野岭间的油柑,被封进坛子里相濡与沫,深情的盐水化解了油柑的苦涩。这种腌渍各家有各法,并无统一标准,腌渍油柑的特质取决于盐分浓度与发酵温度。一旦咸度与温度过高或不足,或是密封不佳而接触空气,渍液表面就会长出一层酵母菌、霉菌和好氧性菌群,它们会消耗渍液所含的乳酸,降低其酸度,并助长腐败性微生物增生。这种霉变在腌渍油柑上时有发生,当一层白色霉菌漂浮在渍液上,那基本上就是失败的象征。

腌渍得当的油柑是很好吃的,苦涩退去,时间的沉淀让它多了一股香醇迷人的咸香,风味更显温和适口,是南方人在乡村度过童年的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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