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看金瓶梅 | 第五十一回：越是纵情声色，越是欲壑难填

原创 兰藉文化 红楼梦研究 收录于话题 #详看金瓶梅 5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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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西篱

她踏着《水浒》而来，本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在兰陵笑笑生的如椽大笔下，她摇身一变成为《金瓶梅》当之无愧的女一号。没错，她就是潘金莲。

《金瓶梅》的第一回，潘金莲她就浓妆艳抹地出场了。到了第五十一回，全书下半场的开始，仍然是潘金莲出场开戏。只是，第五十一回的潘金莲与第一回中的潘金莲，已然大不相同了。

遥记《金瓶梅》的一开头，潘金莲色诱武松不成，转脸便与西门庆勾搭成奸。西门庆为了这个小娘子，可谓费尽了心机，恨不能天天跟她缠在一起。

这才过了多久，潘金莲早就不是她的心头好了。

第四十九回中，西门庆得了胡僧药，第一想到的就是王六儿，第二个是李瓶儿。反正就是没想到潘六儿。

西门庆到潘六儿那之前，去潘金莲房间里拿走了他的淫器包儿。这个包儿，日常放在潘金莲的屋里，说明这里是全府色欲最重的地方。

此时，潘金莲还不知道西门庆有了新欢王六儿。他以为西门庆拿走了淫器包儿，是去李瓶儿那里过夜，足恼了一夜没睡，怀恨在心。

李瓶儿自打进了西门府，做了西门庆第六房小老婆，潘金莲就没给过她好脸色，明的暗的算计她。

李瓶儿肤白貌美，多钱好性儿，主子奴才都喜欢她。这些潘金莲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她分走了太多西门庆的雨露，让她独守空房，这她不能忍。

现在，李瓶儿又生了官哥儿，西门庆对她更是宠爱有加，到潘金莲屋里去的次数越来越少。潘金莲自然嫉妒到恨，喝多少冰糖雪梨疗妒方都没用。

她一定会报复的。

在这方面，潘金莲是很有些小聪明的。

她知道前一天李娇儿过生日，西门庆回家后不到后边为李娇儿过生日，而是直接进了李瓶儿的房间。

后来，李瓶儿劝了他过来，他人虽然来了，却没遵照府里哪位妻妾过生日、当天夜里就在哪位妻妾房里过夜的规矩，喝完酒又回李瓶儿房里去了。

吴月娘心里必然对李瓶儿已有了几分不满。这个时候，潘金莲过去施展她挑拨离间的拿手好戏，必然是事半功倍。

到第二日，打听西门庆往衙门里去了，老早走到后边对月娘说：“李瓶儿背地好不说姐姐哩！说姐姐会那等虔婆势，乔坐衙，别人生日，又要来管。‘你汉子吃醉了进我屋里来，我又不曾在前边，平白对着人羞我，望着我丢脸儿。交我恼了，走到前边，把他爹赶到后边来。落后他怎的也不在后边，还到我房里来了？我两个黑夜说了一夜梯己话儿，只有心肠五脏没曾倒与我罢了。’”

这月娘，除了在金钱上脑子清楚之外，其他事情上，真当得起蠢钝二字，完全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这月娘听了，如何不恼！因向大妗子、孟玉楼说：“你们昨日都在跟前看着，我又没曾说他甚么。小厮交灯笼进来，我只问了一声：‘你爹怎的不进来？’小厮倒说：‘往六娘屋里去了。’我便说：‘你二娘这里等着，恁没槽道，却不进来！’论起来也不伤他，怎的说我虔婆势，乔坐衙？我还把他当好人看成，原来知人知面不知心，那里看人去？干净是个绵里针、肉里刺的货，还不知背地在汉子跟前架甚么舌儿哩！怪道他昨日决烈的就往前走了。傻姐姐，那怕汉子成日在你屋里不出门，不想我这心动一动儿。”

潘金莲自己都没想到吴月娘这么动气，也有点慌了，怕吴月娘万一要找李瓶儿或西门庆对质，那她岂不是马上就露了马脚，一顿鞭子是免不了的。上次跟琴童通奸的那顿鞭子，估计现在还疼着呢。

她只得往回找补。但因她心对瓶儿着实痛恨，所以她的找补不像找补，而更像是补刀。

金莲慌的没口子说道：“姐姐宽恕他罢。常言大人不责小人过，那个小人没罪过？他在背地挑唆汉子，俺们这几个谁没吃他排说过？我和他紧隔着壁儿，要与他一般见识起来，倒了不成！行动只倚着孩儿降人，他还说的好话儿哩！说他的孩儿到明日长大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俺们都是饿死的数儿－－你还不知道哩！”

这话真的越说越过分，还牵扯到了孩子，连旁边做的吴大妗子都听不下去了。

吴大妗子道：“我的奶奶，那里有此话说？”月娘一声儿也没言语。

其实，要论在这个家里的人缘儿，李瓶儿可比潘金莲好太多了。

除了本身性格瓶儿确实更温厚些，也是因为李瓶儿手头宽裕。平时不论对姐妹还是对下人甚至是家里来的亲戚，包括潘金莲的母亲，她向来都是大方的。

她对西门大姐，也常慷慨解囊，做鞋面的绫罗缎帛，汗巾手帕，甚至是银钱，都常接济大姐。按理，西门大姐何以落到需要李瓶儿接济的地步？

似皇帝后宫般争斗的西门大院，有谁在意过这个身份尴尬的小姑奶奶？

她本是西门庆唯一的女儿，却不曾得到西门庆多少关爱。

她的母亲在她出嫁前就去世了。继母吴月娘虽说并非奸恶之人，但她对银钱的吝啬态度，可知她不会对大姐儿有多慷慨。否则大姐也不至于“常没针线鞋面”。

张竹坡在此批道：“月娘可杀。”当年西门大姐和陈敬济来投奔时，月娘收了他们带来的许多箱笼。月娘在钱财儿的小器，待落难的前妻之女的凉薄，西门庆全无父女之情，都在这六个字里面写出了。

《秋水堂评金瓶梅》

吴月娘在钱财上的吝啬，可不止这一件事。想当初，李瓶儿尚未进门，就将几大箱子财宝存在吴月娘房里。现在，瓶儿嫁进来一两年了，孩子也生了，吴月娘可曾说过一句物归原主的话？

可见她平时绝不可能对西门大姐有多慷慨。嫁出去的女儿，因避祸而回到娘家。没有亲娘，她似乎真的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客人。真心对她好的，大概只有李瓶儿一个。

所以大姐是不能坐听潘金莲陷害李瓶儿而不理的。她将潘金莲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瓶儿，让她想对策。可李瓶儿是个什么态度呢？

这李瓶儿不听便罢，听了此言，手中拿着那针儿通拿不起来，两只胳膊都软了，半日说不出话来，对着大姐掉眼泪，说道：“大姑娘，我那里有一字儿？昨晚我在后边，听见小厮说他爹往我这边来了，我就来到前边，催他往后边去了。再谁说一句话儿来？你娘恁觑我一场，莫不我恁不识好歹，敢说这个话？设使我就说，对着谁说来？也有个下落。”

大姐儿是个明白人，她也知道潘金莲是在挑拨离间瞎说。

大姐道：“他听见俺娘说不拘几时要对这话，他也就慌了。要是我，你两个当面锣对面鼓的对不是！”瓶儿道：“我对的过他那嘴头子？只凭天罢了。他左右昼夜算计的只是俺娘儿两个，到明日终久吃他算计了一个去，才是了当。”说毕哭了。

其实这个时候的她，在西门庆心中的位置，远远超过了潘金莲。她要是有点心机，未必斗不过潘金莲。

可她只会暗自垂泪，连西门庆问她为何流泪，她都不敢将实情告诉西门庆，而任由潘金变本加厉步步紧逼。

自打进了这个院子，李瓶儿就真的变成了一头温顺的小绵羊，任由潘金莲欺侮。李瓶儿属羊，潘金莲属龙，西门庆属虎。小绵羊死于凶龙猛虎的爪下，似乎是命中注定的。

我自己延展一下。羊吃草木，因此瓶儿可以算是草木之人，而潘金莲带着一个金字，金克木。所以，李瓶儿对潘金莲，从来都是低声下去的。她不仅自己受她克制，连她的儿子，也终究是死在了金莲的手下。

不明就里的西门庆，终于带着他的胡僧药等一众器物，来到了金莲的房间。潘金莲的饥渴之情毫不掩饰。二人自然是又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在此过程中，那个潘金莲蓄养的雪狮子，对西门庆的命根子虎视眈眈。潘金莲将它打走，西门庆毫发无损。可西门庆绝不会想到，这猫儿下次却要了他真正的命根子官哥儿的命。

虽然在很多方面，西门庆都是个无耻的人，但在做生意上，他确实经营有道。再怎么胡闹，他从来没耽误过生意。

所以，拿到盐引之后，他马上让来保、韩道国与夏提刑的家人一起前往扬州去支盐。白花花的盐将要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流淌进西门庆的腰包。

作为全书下半场的开场，作者似乎赋予了五十一回太多的责任。全书的主要人物在这一回中都或隐或现地出场了。

西门庆和几房妻妾自是不必说，明的暗的争斗也是愈演愈烈。

多日不见的应伯爵也来了。他来，自然还是为白嚼西门庆。随之出现的还有第一回中热结的十弟兄之中的孙寡嘴、祝麻子。

忙着招待其他客官的李桂姐，也露面了，她来，是求西门庆帮忙拜托牢狱之灾的。

随着出现的还有京师的翟管家，以及做了翟管家小妾的韩爱姐。

八竿子打不着的黄主事与安主事来了，只因他们听蔡御史说，前次蔡宋两位御史拜访过西门庆，他们也要来拜拜山头。

看上去一切是如此热闹，你方唱罢我登场。殊不知，这烈火烹油的热烈下，却藏着极大的冷。

比如，在床上潘金莲的感受，不是以往的“一味热痒不可当”，而是“子宫冷森森直掣到心上”。可即使这样，她仍想死死的把西门庆按在她的床上不肯撒手。而最终，西门庆就真的死在了她的床上。

比如，西门庆对李桂姐热情相助，出钱出人出力，却置同样处于危机中的曾经热结的几个兄弟于不闻不问。

比如，此次描写来保与韩家通家来往，亲热无比。正是为后文八十一回西门庆死后韩道国两口子拐带财物远遁、连来保一并瞒过做铺垫，以见人情之凉薄。

这所有的凉薄，作者都给了明确的暗示，写下了很多谶语。

比如，李瓶儿说的：

“到明日终久吃他算计了。”

果然没过多久，官哥儿就被潘金莲养的雪狮子害死了。

比如，吴月娘发狠说的：

“一个汉子丢与你们，随你们去，守寡的不过。”

西门庆果真不到一年就呜呼哀哉，吴月娘一个人守寡四十年，一直到终老。

比如，潘金莲说的：

“你管他怎的！戴不的，等我往后有孝戴。”“大姐姐好干这营生，你家又不死人，平白交姑子家中宣起卷来了。”

很快，家里就死了人。她不仅要为西门庆戴孝，还要给不久后也死了的潘老娘戴孝。

而此时的西门庆和潘金莲，仍纵情在填不满的欲望沟壑中。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死与活。

原标题：《详看金瓶梅 | 第五十一回：越是纵情声色，越是欲壑难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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