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Logo
下载客户端

登录

  • +1

都市神话:“自己的房间”比“嫁给我好吗”,更动听一点

2022-01-14 19:0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字号

城市里到处都是单身的人,女性尤其多。

这句断言来自一组数据,2010年,从未结过婚的女性数量占纽约市所有女性人口数的41.7%,超过了2006年的38.7%。

为什么单身女性喜欢待在城市里呢?《单身女性的时代》这本书的作者丽贝卡·特雷斯特有这么一个解释:

即使婚姻从未到来,或者在婚姻姗姗来迟之前,一些女性也还是想要留在城市里,享受乐趣。就像道尔所写的,“我们不清楚我们要什么。我们想要探寻这世界的一点一滴,一直这样探索下去。”

道尔写道,“我们是单身的、独立的、经济自主的纽约女性……我们正站在巅峰,俯身面对着前所未有的选择。这些选择对于我们而言是让人振奋的。因此,我们想尝试各种可能,不管是更大的、更好的、更快的、更闪亮的,还是更高的、更性感的、更强壮的或者更聪明的,还有那些非常与众不同的或者完全自我的选择。我们想要主宰自己选择的权利——何乐而不为呢?”

选自《单身女性的时代:我的孤单,我的自我》

[美]丽贝卡·特雷斯特 著 贺梦菲 / 薛轲 译

01

都市神话

妮莎来自伊利诺伊州的内珀维尔镇,现在在首都华盛顿工作。今年24岁,从事社交媒体行业,她有个男朋友,但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她注意到,家乡的高中同学和朋友一个接一个地结了婚,而在华盛顿和纽约(她也在纽约工作)社交圈里的人都还是单身。她说,城市的朋友们“更关注事业发展,享受多姿多彩的城市生活,而家乡的伙伴们却在琢磨她们的男朋友什么时候会求婚。”

妮莎说她在华盛顿认识的所有人,除正式的工作外,还会做各种兼职,社交日程安排得特别紧凑,所以她实在很难想象在这样的生活节奏下,她们会考虑老古董一般的婚姻大事。她认为,在未来5年内,她的人生前景会很不一样。“30岁是一道无形的分割线。”她说,“尤其是女人,一快到30岁,周围人就开始关注你的婚姻问题。”她的父母是印度移民,他们曾对妮莎说不希望她拖太久。但是,她又补充道,他们同样也很理解我,在一种新经济的环境下,“女性继续在经济上依赖男性,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当然,有数不清的单身女性从未离开过生活的村镇,但也有一些单身女性从城市搬去市郊和村镇。虽然每个地方都开始流行晚婚,但在那些更倾向于早婚的地区,年龄稍大的独身者仍然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35岁的克里斯蒂娜从事考古研究,同时也是名律师,她居住在北达科他州的俾斯麦。她在费城出生、长大,但由于工作和研究的需要,她总是搬来搬去,因此她成年生活的足迹遍及各地:马萨诸塞州、得克萨斯州的达拉斯、新墨西哥州的卡尔斯巴德、内华达州的里诺、罗得岛州、康涅狄格州的费尔菲尔德、新墨西哥州的法明顿以及蒙大拿州的米苏拉。

去过这么多地方,克里斯蒂娜十分肯定地说,“在村镇里,单身的确是个障碍。”当时,她从米苏拉搬去俾斯麦,许多人担心她搬去了一个更加城市化的地方,没有男人可以依靠,很不安全。大家都这么说,弄得她很烦躁。“我自己从康涅狄格州搬到了新墨西哥州都没什么,你们反而担心俾斯麦的高犯罪率?”

在北达科他州,如果她跟当地人说自己还单身,从来没有结过婚的话,绝大部分人都会显得十分惊讶。还有不少人在听到她说“没有结婚”的回答之后,会跟她说“哦,我很抱歉。”但是,克里斯蒂娜告诉我,在这样一个早婚现象特别普遍的地方生活久了,即使是她自己也会潜移默化地对那些单身的人表现出某些偏见和警觉。如果她遇见一个和她年龄相当、从来没结过婚的男性,那么,“单身行为在整个地方都显得非常醒目,‘你怎么回事?我知道我也单身,那是因为我来自不安分的东海岸。现在你把你的情况解释给我听听。’”她觉得还是在大城市生活更安心,可以更舒服地享受和单身男人的约会,城市里单身的成年人越来越多,单身的状态也更……正常。

人们的确有时候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有个事实我们也不可否认,那就是晚婚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并不单单局限于城市范围。有意识地选择单身——或者至少对传统婚姻不再持有浪漫的看法,而是对其抱有一种客观的批判态度——已经不只是城市居民的专属了。

2013年,来自得克萨斯州戈尔登的24岁女歌手凯茜·马斯格雷夫斯在美国乡村音乐奖上获得了最佳女歌手的提名。她有一首歌叫作《旋转木马》,这首歌的开头是这样的,“如果你在21岁的时候还没有两个孩子/你很可能会孤独终老/至少传统告诉我们是这样。”接下来她又向传统提出了质疑,“我们百无聊赖,因此,我们走进婚姻圣殿,仿若尘埃,在小镇上安然度日……我们自以为初恋很完美/于是我们坚守着高中时的爱情。”

02

如果人一生只有一个挚爱,那纽约大概就是我的那一个

1997年,我搬来纽约,因为负担不起在曼哈顿区生活的费用,所以就勉为其难地住在了不是很繁荣的布鲁克林区。那时已经当了3年市长的鲁道夫·朱利安尼非常强势地整治了纽约的色情电影院、流浪乞丐以及那些用橡胶刷帚清洗汽车玻璃的人。20世纪90年代,也就是朱利安尼在任期间,纽约市的警力增长了35%,警察打击罪犯的声誉也有所提高,尤其是在打击黑人犯罪方面。在他的政策带动下,不仅整个国家的城市犯罪率都下降了,对华尔街的管制也得以不断放松,科技工业蓬勃兴旺地发展起来,纽约出现了更为富裕的群体。贫穷的左倾同性恋聚集区重新铺建成投资银行家的操场,先前的肉类加工区(在它之前是那个曾为单身女性提供住处的特罗玛旅馆)以及不久前的卖淫中心都改造成了洞穴似的俱乐部,里面提供高昂价格的酒水。我得承认,我只能负担得起布鲁克林的生活。

也就在那几年,我读到了琼·迪迪翁写给这个城市的离婚分手信,“再见,所有的一切。”我非常认同她所写的感受。迪迪翁说她“可以整夜狂欢,犯各种错误,不必为之付出代价”。她还写了她对纽约的爱,这并不是什么流于表面的感情,而是真正爱上了这座城市,就像你爱上了第一个让你动心的人那样,而且再也不会有什么人让你献出同样的爱。

相比于她,我可不敢自信地说,我一点也不担心犯错误。我在大学毕业后来到纽约,一直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感觉自己可能会无家可归,害怕一不小心就会被赶出去。即使我早年间把纽约看作是一个伴侣,那它也是个令人胆寒的,还有点嚣张的伴侣。我和我的室友——同时也是我的好友,她违抗了父母的意愿,身无分文地独自从田纳西州来到了纽约这个大城市——每天在一起吃两美元的辣汤团,窝在沙发里喝啤酒,看《X档案》的旧剧集,然后互相问彼此以前是怎么交到朋友的。就这样,我们度过了来纽约后的第一个年头。

除了被迫住在布鲁克林的公寓里,在我刚到纽约的头些年,我的内心里还翻滚着对《欲望都市》的埋怨。它那时刚刚开始在HBO电视台播出,因此电视台会定期把它的广告——广告上是那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古怪女主角——贴满整个城市,然后路上的水会飞溅到上面。但我谈不上讨厌这部剧,因为我觉得它不怎么样,所以,说实话,我几乎没有看过它。而且我也不反对它所传达的观念。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它象征了虽然并不完美,但却是一个潜在的女性新时代。

我不喜欢《欲望都市》,是因为它很快成为一种工具。每个在城市居住的单身女性会被朋友和家人们用这部剧来衡量,并且还带有些贬低的意味。我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人都跟我说过,我的生活“就像《欲望都市》里一样”。

那些人完全没意识到,和电视剧不一样的是,我在20多岁的大部分光阴里基本没有性生活。更别提那些超大衣橱和超高的高跟鞋了,电视剧还耐人寻味地把它们比作是一种追求空间和高度的象征。当然,当代女性已经享受到了这两点,而我有好几年几乎都要破产(注意,不是穷……是破产),事实上,我几乎不看《欲望都市》的原因是因为我根本付不起有线电视。

即使我的收入稍微多了一些,有了几双漂亮鞋子,性经验也多了些的时候,我还是十分讨厌这种比较。一部分原因是我知道这部剧的现代女权主义视野是极为有限的——里面有那么多那么富裕的白人女性,但更多的是因为我怀疑,人们说我的生活就像电视剧一样时,听起来会觉得他们的本意并不是夸赞。

《欲望都市》播出时,电视评论家艾米丽·努斯鲍姆同样也是个纽约的单身女性。她告诉我说,她“听到人们对她说‘你的生活就像《欲望都市》一样时,会感到十分兴奋”。她回忆道,因为在这之前,人们对她说的是,“‘你生活得像《凯西》漫画一样。’”《凯西》是凯西·吉斯怀特所创作的、在报纸上连载的漫画,从1976年一直连载到2010年,其中记录了主人公的日常饮食、无聊的男朋友以及没价值的工作。《凯西》向人们展示了女性的单身生活可能会包含的内容。就这个主题而言,的确在很长的时间内,它都为整个国家提供了仅有的流行模板。在我们谈话之后没多久,努斯鲍姆就在《纽约客》上发表了一篇关于《欲望都市》的文章。她这样写道,“当人们把你的人生看作是富于魅力的威胁时,这总要好于他们认为你过着悲伤和孤独的生活。”

同时,努斯鲍姆也惊喜于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欲望都市》让人们受到了心理上的冲击。“我真的很高兴,人们对它感到了恐慌。”她这样告诉我。相比于早期那些把单身女性描述为坚强可爱或者悲伤绝望的陈词滥调,剧中性欲旺盛的凯丽和萨蔓莎着实让男性吓了一跳。努斯鲍姆又继续说,“这部剧很清楚地把凯丽塑造成一个生活乱糟糟的、有很多缺点的女性。她不是某些甜蜜可人、勇敢地喊出‘为什么她不能寻找到爱情?’的象征者。这部剧令人眼前一亮,因为它为那些不完美的、易怒、奇怪、贫困或者并不惹人喜爱的女性搭建了一个表现的舞台。”

《欲望都市》中女性的复杂性格,这让她们和这个城市间产生了共鸣,这也是为什么我渐渐地开始欣赏它的原因之一。因为我知道,纽约也是一个不完美的、易怒、奇怪或者并不惹人喜爱的地方。在展示了各种各样的乐趣之后,纽约开始向我展现它的缺点和不足。

在我搬来纽约的五年后,我已经有能力承担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L型小公寓,可以不用再跟室友住在一起了,接着我和纽约的感情发生了急转弯的变化。在自己的公寓里,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房子虽然很小,也不算精美,但我爱它的每一寸每一角。我还做过突然失去这间公寓的噩梦,在梦里,我正透过它的大窗户,眼巴巴地向里面看着,渴望着能重新回到它的怀抱。

在拥有我自己公寓的同时,我的交际圈也扩大了,工作方面也更加得心应手,当我清晨第一次在这间公寓中醒来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前所未有地成熟、独立和舒服。如果《欲望都市》用鞋子、衣橱和鸡尾酒作为自由的象征物,那么我沉醉于自己的奢华世界里——450平方英尺(约为42平方米)的简陋出租公寓。

然而,当我为这本书进行采访的时候,记者杰西卡·贝内特向我回忆了她那绝望的城市单身生活,这份记忆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是在她和交往了很久的男朋友分手之后,当她使劲拖着把一台空调爬上四段台阶,搬进自己的公寓里时,涌上来的精疲力竭、挫败感和孤独感一直盘旋在她的记忆里。她非常生动形象地给我描述了这段回忆,这着实也让我印象深刻:

我那时正站在劳氏五金店的外面,这里和我最近才搬进去的新公寓——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公寓,我特别爱它——隔了四个街区。那是个初夏,那时我来纽约已经五年半了,我从没有觉得如此开心和能干。但是天气非常非常热,超过了100华氏度。空调特别重,我没办法把它抬起来,更别说把它运回家了。我鼓励自己说,我很开心,我很棒。但是我实在太累了,而且感到特别无助和孤独。

谁会帮我?起码这座城市不会——这座繁华的城市、这座独立友好的大都市——就是这个城市让我陷入了现在的困境。它不会给我汽车,只留下酷热难耐的街道、又陡又高的门阶以及一大批和我一样的单身朋友。那些朋友她们人都很好,但是她们也一样买不起车,同时也都在这突然来袭的热浪里一边挣扎着把自己的空调搬进屋子里面去,一边和她们那混杂着热气、汗味的孤独感一起轻轻啜泣。

在那一刻,我唯一想要的就是一个伴侣:不是让他来为我做这些事,而是陪我一起做这些事。我27岁了,我真的需要一个丈夫。

在我这么想时,也许我还可能小声嘟囔了出来。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女性,这在现在的纽约也还是很少见——停了下来,一个来劳氏五金店购物的乘客下了车。我迫不及待地向车里看去,司机摇下了车窗,问我是不是想坐车。“我身上没带现金。”“你家里有现金吗?”她问道。“有。”于是这个女司机从出租车里下来,帮我把空调抬进了后备箱。当她把我载到我的公寓门口时,我看到我的新房东正坐在门廊上抽烟。他帮我把空调搬上了公寓。

接着,我跑回来把钱付给出租车司机,然后向她道谢。“你看起来像是遇到生活的瓶颈了。”她操着东欧的口音说道,“有时候,你只是需要别人帮你一下。”

在HBO 的独播结束之后,《欲望都市》便开始在电视台播出,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搬进了自己的公寓。我从未完整地看过这部剧,只是在随便换台的时候换到这个剧就看几集。有一段时间,我好像总是看到同一集,就是关于“舰队周”的那一集。在30分钟的结尾处,凯丽回应了乔·迪迪翁说,如果“人一生只有一个挚爱,那纽约大概就是我的那一个”。

我喜欢这句台词。等到我在这座大都市里开辟出自己的一方天地时,它已经是我的真实写照了。

原标题:《都市神话:“自己的房间”比“嫁给我好吗”,更动听一点》

阅读原文

    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http://renzheng.thepaper.cn。

    +1
    收藏
    我要举报
            查看更多

            扫码下载澎湃新闻客户端

            沪ICP备14003370号

            沪公网安备31010602000299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