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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战争研究︱新四军外来医务人员的“进入”与“融入”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后,在南京鼓楼医院实习的吴之理随医院内迁到了汉口。12月的一天他回到宿舍,室友戎和卿告诉他新四军有位沈姓医生刚来拜访过。几天后,他们见到了新四军军长叶挺和军医处处长沈其震,经过一番详谈,吴之理、戎和卿与郑逎光这三位上海医学院的同学做出了参军的决定。
吴之理的经历只是战时新四军吸纳外来医务人员的众多故事之一。抗战期间,包括新四军在内的中共军队长期在复杂环境中坚持作战,几乎都面临伤病频繁而医务人员短缺的局面。而医务人员的培养周期长,技术要求高,短期内很难见效。因此,从各大城市医院、医学院吸纳专业的医生、护士和医校毕业生充实部队,成为中共的一项重要方针。以新四军为例,全面抗战八年间吸纳了至少五六百名外来医务人员,构成了部队卫生勤务系统的骨干,为抗战胜利做出了重要贡献。
以阶级身份而论,医务人员多为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与工农为主体的革命队伍本无太多交集。抗战爆发后为何许多人选择加入新四军?除了通常的革命热情外,是否还有其他更具体的原因?进入部队之初,因阶级身份差异,双方有过哪些误解和冲突?为此,中共如何调整和完善政策,最终实现外来医务人员从“进入”到“融入”的转变?这一身份转变,不仅呈现了中共人才政策的演进与实施过程,同时也是抗战时期中共军队不断壮大的历史缩影。
新四军卫生人员为俘虏提供治疗
进入:新四军对外来医务人员的吸纳
伤病是新四军在抗战中长期面临的严峻问题,1940年初,军医处对2528名士兵进行体检,查出常见病十几种,约1/3的士兵营养不良,1/4患有肺结核病。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医务人员的短缺。1938年2月军医处成立时,医生、护士总数尚不足20人。下辖四个支队中医护人员也寥寥可数。及至1941年皖南事变后军部重建,军医处改卫生部,建立从军到旅三级卫生部,但许多部队的卫生建制并不全,专业医护也未能配齐。
因此,建军之初新四军便将延揽医务人才作为部队卫生建设首要任务。1937年秋叶挺赴汉口就任军长时,即邀请好友沈其震医生同行,负责军医处的筹备。沈出身名门,东京帝国大学医学博士,早年热心革命,五卅运动期间就与叶挺、李一氓等相识,无论医学背景还是革命立场,都是最佳人选。沈其震抵达汉口后不久,12月中国红十字救护总队在汉口成立,林可胜任总队长。林是沈早年在协和医学院从事访问研究的指导老师。利用这层关系,沈其震得到一份救护总队名单,从中挑选了吴之理等人,成为军部最早的一批医生。到1938年底,新四军共吸纳80多名专业医护人才,其中不乏上海医学院、湘雅医学院、中央医院、仁济医院等知名医疗机构的从业者,使新四军的卫生队伍从开始就具有较高的学历层次。
皖南事变后,针对部队卫生建制不全、人员缺乏的状况。代军长陈毅多次强调要到“外面如香港、上海去动员大批医生、护士到部队来服务”。1941年7月30日,中央军委也发文,要求各部队到沦陷区和大后方吸收技术高深的医务人才,充实卫生系统。为此,卫生部多次派沈其震、吴之理等人到上海,在江苏省委和新四军驻上海办事处的协助下,吸纳医务人才到新四军工作。
新四军护士:(左起)郑素文、赵国宝、张婉、金鼎、毛铮
这一时期,加入新四军的除了年轻的医护人员和医校毕业生外,还有众多的高级专家。1940年,吴之理经德国进步记者希伯介绍认识奥地利泌尿科专家罗生特,次年3月,罗生特在地下党的护送下由沈其震陪同抵达苏北军部。罗生特在华工作逾十年,是新四军中白求恩式的人物。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上海全境沦陷。沈其震等人又从原租界的圣约翰大学、中法大学、雷氏德研究所、仁济医院动员了大批专家到新四军,总数约有四五十人。
医务人员是一个专业性强,圈子相对稳定的职业群体,与工农军队交集很少。事实上,参军前很多人对新四军几乎一无所知,对革命也缺乏认识。因此,人才吸纳过程中,沈其震的个人魅力和他在医学界的影响力发挥了很大作用。吴之理后来多次坦言,他出身于没落的小资产阶级家庭,参加新四军是不自觉的选择。1937年底他与叶挺、沈其震第一次见面时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要抗日。见沈没有官架子,说话诚恳,而叶挺是北伐名将,于是放弃了国民党的高薪,选择加入新四军。抗战爆发后随南京红十字会医院内迁的郑学文也回忆说,参军时他对党的认识很浅薄,但家乡沦陷,家人下落不明,到新四军工作是难得的机会。见到沈其震学者模样,和蔼可亲,最终打消顾虑,参加了革命队伍。
同学、同事这类传统社会关系也是促使医务人员离开熟悉环境,进入部队的重要因素。1938年4月,军医处50多人中有1/3强来自上海医学院、盛京医科大学和中央高级护士学校。吴之理参军后就给自己的同学、同事写信,鼓励他们到新四军工作。在他的影响下,同学、爱人章央芬,同事李启宇和他的弟弟、妹妹相继参军。后来担任高级医务干部的王聿先、宫乃泉、齐仲桓和崔义田等人是盛京医科大学校友。王聿先等三人在汉口参军后给在湖南的崔义田写信,动员他也加入了新四军。
军部重建后,新四军的用人机制逐渐完善,但在医务人员的吸纳中社会关系依然重要。1942年初,沈其震筹备华中制药厂时,经前一年参军的陈寅介绍,认识了他在中法大学药科的老师恽子强和阮学柯。1943年李蓝炎担任七师卫生部部长后,也从他先前工作的同德医学院先后动员了数十名医生、护士到七师工作。可以说,抗战的大变动时期,同学、同事关系在新四军吸纳外来医务人员的过程中发挥了稳定作用。
不过,医务人员决定参军后,还有个现实问题需要解决:他们如何从城市穿过敌伪控制区,到达新四军军部和各根据地?在人员的输送方面,抗战初期国共关系较好,技术人员一般可通过公开的兵站系统或半公开的交通网络输送。1940年底形势紧张后,中央特别指示,鼓励普通人员以自己的社会关系和公开交通前往根据地,而部队亟需的文化、技术人才和医生,则以秘密方式用党的交通路线个别护送。
1941年,为护送罗生特去苏北,新四军驻上海办事处的汤季宏事先联络了“泰安”轮职员杨某,将其扮成传教士隐蔽在船上,再由办事处的交通工作负责人荣健生同船保护。在目的地张黄港,通过有青帮背景的王某疏通伪军关系,在“泰安”轮抵港前安排一条小船与之接头,将一行人接下船,连夜送往新四军控制地区。李兰丁的参军经历也是如此。1941年底她从同德高级助产学校毕业当天,地下党在外滩3号码头安排了船,并备好行李。她和其他同学按约定时间上下船后,由交通员带领分两批走到临时交通站,连夜再转移一次,最终抵达了六师十八旅营地。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中共高效、严密的组织和完善的交通网络,如此频繁的人员流动会发生自日伪统治严密的华中地区。
安徽泾县新四军后方医院病房一角
磨合:参军初期的误解、摩擦与矛盾
以知识分子为主体的医务人员进入工农革命军队中,因阶级身份差异、部队中的旧有观念和其他种种原因,初期双方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误解、摩擦,甚至严重的矛盾。
吴之理后来回忆说,建军之初他们遇到的一个麻烦是部队的信任问题。因为处长沈其震和其他医护人员都不是无产阶级,又不是党员,士兵们怀疑他们的革命忠诚度。1945年新四军卫生部工作总结也承认,初期由于阶级斗争形势严峻,加之外来医务人员生活习惯、工作态度与部队作风不合,造成不少误解。因为不相信医生、护士,有士兵受伤后拒绝接受治疗,怀疑护士不给好药。吴之理也曾因谣言被当作国民党特务,二支队还发生过医生被士兵绑着押送某地的情况,后经军部干涉才被放出来。叶挺就曾对沈其震说过,部队对医生的猜疑很多,他都做过解释。
在此背景下,初期新四军虽然在物质和生活上给予外来医务人员优待,但政治上却或多或少地存在“关门主义”倾向。政工干部被派到卫生部门时不说明其工作性质,也不公开介绍,双方很难配合。党政会议也不通知卫生部门参加。对新来的医务人员敬而远之,不能诚恳坦白地批评教育。业务方面,政治协理员的职权超过处长,病人开刀需要协理员批准。如此种种不难看出政治部门对外来医务人员的定位,他们更多地被视为部队高薪延揽的技术人员,而非革命队伍的一员。
信任问题之外,中国旧式军队中存在的军事部门对后勤部门的轻视,也或多或少地影响了新四军。建军之初,部队指战员和士兵大多文化程度有限,不了解卫生的重要性,因而存在医务人员等同于理发匠、修脚匠,卫生工作可有可无的观念。某些连队甚至有首长让卫生员倒水洗脚、背皮包,以及士兵殴打医务人员的现象。基层卫生人员也对自己的工作缺乏信心,认为做医务工作很难出头,学习政治才有发展机会,要求改行去抗大党校学习的很多。有士兵被调去参加卫训班,也闹别扭不愿去,觉得当卫生员不吃香,没出息。
女医生苏和为战士接种牛痘
卫生部门中,老医务干部与外来医务人员一度也有矛盾。老医务干部入伍较早,长期经受革命洗礼,意志坚定、对党忠诚,但理论和技术水平欠缺。外来医务人员理论水平高,但对革命工作特点缺乏了解,部分人革命立场也不坚定。双方互有隔膜。某部队卫生部门中长期存在只相信老医务干部,不相信新干部,不让其负责的现象。某师还曾发生过军卫生部派来的技术干部,因与老干部不能团结又跑回去的事情。直至1942年底,一师卫生部部长李振湘的报告还称“新老干部之间的宗派倾向,尚相当浓厚”,一些已经到部队两三年的同志,还会因老同志的狭隘观念而受排挤。由此可见该现象在初期可能更为普遍。
不过,双方的矛盾不能完全归咎于部队或老同志。抗战初期,医务人员出于抗日热情进入部队,但有些人在体验了战争的残酷环境后选择离开,某旅还发生过卫生部长夫妇携款潜逃之事。对于自愿离开的人,新四军虽然秉持“来者欢迎,去者欢送”的原则,但难免不会怀疑医务人员的革命立场。即便是留下的那些人,在日复一日从事单调繁重的工作后也不免会有厌倦、动摇的情绪,影响工作质量。1941年,沈其震在《江淮日报》上撰文指出,卫生队伍中有些同志刚到部队时将革命视为“罗曼蒂克的事业”,但长期平淡的工作后怀疑医务工作“没有出路,没有前途”,感到苦闷甚至悲观失望,对工作不能尽心尽责,出现卫生人员消极怠工、不关心伤病员,甚至利用买药机会贪污,政治上动摇叛变等现象。
导致双方冲突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政治”与“技术”之间的张力。外来医务人员多为知识分子,对革命缺乏充分认识,初期卫生部门中一度存在“重技术,轻政治”的倾向。有人抱定“单纯技术立场”,认为自己靠技术吃饭,可以对党的领导不感兴趣,甚至拒绝党的领导。对中共这样以铁的纪律著称的革命政党而言,政治是生命线,不存在超越政治的技术。因此,如何消除隔膜,将外来医务人员融入革命队伍,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这不仅关系卫生工作的进展,也是部队得以生存、发展的关键。
1943年新四军三师卫生部在阜宁举办的医训班第一期学员合影
融入:政策落地与外来医务人员的身份转变
对外来医务人员参军后产生的诸多问题,皖南事变前,从中央到新四军政治部门都有所察觉并采取了诸多措施。但受制于外部军事压力,皖南事变前很多措施并未取得完全成效。军部重建后,医务人员的融入问题才逐步得到解决。
1941年4月23日,针对部队中的技术人员问题,中央军委下发指示,要求对技术人员给予充分信任,以专门学识而非政治认识为标准安排工作,“非党员的专门人才要求入党时,我们应乐于吸收他们入党”。同时,对政治委员“妨害专门家的工作,造成他们的不安,甚至随意诬告他们,限制他们”的行为提出严厉批评,规定技术人员由当地最高长官负责,政治委员无权干涉。6月中央军委再度就卫生部门问题下发指示,重申指示精神,要求老干部向新干部学习,并要求将该指示在干部会议中公开,明确卫生工作的重大意义。
遵照中央指示,6月代军长陈毅和政治委员刘少奇在新四军军分会会议上,分别就外来医务人员的信任问题发表讲话。陈毅说:“大批能到新四军来的人,政治上是可靠的,对我们新四军、共产党是有认识的”,“应当尊重他这个部门工作的独立性”。刘少奇也指出,医生、护士这些专门家“到我们这里来并不是因为有钱才来”,他们“是为了国家民族,为抗战的事业服务”。军队同志要尊重、信任医生,不能干涉卫生工作。7月,新四军颁布《卫生工作条例》,规定各级部队首长对卫生工作负管理责任。政工人员要重视卫生工作,巡视发现问题后,由双方共同拟定解决办法,再由政治部门提出并保障执行。
此时,医务人员的革命性也被得到进一步承认。1941年5月12日,新四军在盐城隆重庆祝国际护士节,刘少奇、陈毅等到会发言。陈毅指出,在无产阶级革命时代,医务工作者有鲜明的阶级性,是为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医伤治病的,是革命工作不可分割的部分。7月的《论建军工作》报告中,陈毅进一步强调,在军事建设中卫生工作应提到重要地位,吸收大批包括医生在内的专家到部队服务,“能来本军的专门家,必然是同情革命的,没有雇佣性的”。11月,卫生部也指示,“我们的干部绝大多数都是优秀的,他们在无产阶级事业和目前民族解放斗争中的表现,有着无限的忠诚和模范作用”。他们身上存在的问题可以通过帮助、教育来克服。
常熟民抗医院医务人员
吸收入党是部队在政治上接纳医务人员的重要标志。皖南时期,在军医处担任干部的外来医务人员中只有王聿先、崔义田和宫乃泉入了党,包括处长沈其震在内的大部分人都不是党员。部队对医务人员入党也没有明确指示。军部重建后,新四军落实中央军委指示,吸收向党组织靠拢的专门人才,大批卫生干部相继入党,卫生部门中的党员人数有了极大提升。以四师为例,1941年底,师卫生部中的党员人数占40%以上。
在组织上,《卫生工作条例》也明确了各级卫生机关的编制、工作细则和津贴制度,改变了初期部队高薪延揽医生、护士的做法,将所有医务人员纳入部队编制之中。抗战后期全军还开展了模范医务工作者和救护英雄表彰活动,给予医务人员政治荣誉,使他们有自豪感和归属感。
针对医务人员中“重技术、轻政治”的现象,1941年沈其震提出了“目前医务工作的新方向”,鼓励医务工作着成为革命者,做既忠于科学真理又能与马列主义吻合的专家,并为此积极推行政治工作。1941年秋,六师十八旅渡江进入苏中后,在疗养所中设立党支部,下发政治教材,组织全体人员学习。同时编辑墙报作为疗养所“党报”,开展文娱活动,教唱革命歌曲,进行卫生评比和集体大扫除。对卫生队伍中存在的悲观、疑虑情绪,也能及时通过政治工作化解。1943年的整风运动中,全军抽调营以上干部到党校或整风队学习,对技术成熟而思想认识不健全的干部,允许他们短期脱岗专做政治学习,连、排级干部则边工作边整风。此外,各师还定期召开医工大会,由部队首长作政治报告,帮助医务人员树立正确的革命人生观,成为“无产阶级战士,而不是部队中特别人物”。
部队在接纳外来医务人员的同时也加强了对战士的卫生教育。建军初期,“战士多来自农民,长期处于被剿之环境,与外界隔离”,轻视卫生工作,有“虱子是革命虫,不生疥疮不是同志”的说法。轻视卫生工作自然也会轻视医生、护士。1941年的卫生工作条例要求在团、营、连中设置卫生委员会,开展士兵的日常教育。发放卫生材料,一周讲两次。每周开办一次卫生课,课后组织讨论。定期进行卫生演讲和卫生竞赛。通过教育使战士认识卫生工作的重要性,消除对医务人员的偏见。章央芬刚到新四军时,军部指派了一名12岁的“红小鬼”陈绍善照顾她。陈脑子聪明,人也勤快,章很喜欢他。但他却不太热情,并有意保持距离。他叫指导员“同志”,叫章央芬“章医师”。经过学习教育和朝夕相处,某天陈绍善突然改口叫章央芬“同志”,令她惊喜不已。
医务人员进入革命军队后,潜移默化地接受熏陶,也开始逐步“融入”其中。褚云娟刚到新四军后方医院工作时很不习惯,当地蚊子多,没有蚊帐,吃穿跟上海比也天差地别。但看到每个人都充满朝气,革命歌声此起彼伏,她深受鼓舞。此后她又集体学习了毛泽东的文章,了解了共产党的主张,“思想境界扩大了,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许多”。章央芬刚到部队时见战士年龄不一,服装破烂,武器装备落后,心里也有过动摇,但与战士相处后她的思想发生了转变。陈绍善发育不良,重度贫血,章央芬每天给他两个鸡蛋,他却偷偷分给病人,说共产党不谋私利,一心为劳苦大众。这让章十分感动,称陈绍善是她认识共产党、新四军的启蒙老师,从他身上初步认识了共产党的军队。受其影响,章央芬开始自觉进行政治学习,努力将自己融入革命集体之中。
中共军队中平等的官兵关系和良好氛围,也是医务人员融入新四军的重要原因。曹明曾在国民党伤病医院工作过,忍受不了医院环境,几个人一起投奔了新四军。进入军医处后,看到整个部门都在一个大院里工作、生活,他年龄最小,受到最多照顾。两厢对比,使他坚定了留下的信念。1941年,孙芳琪刚到新四军时也对卫生部官兵平等,上下一致的良好气氛印象深刻,大家都叫沈其震为沈大夫,而不叫部长。对大城市来的专家,陈毅等更是多次前往迎接,对于要走的人也开会欢送。新四军的这种做法,在情感层面留住了外来医务人员的心,甚至有人走了之后再回来。
此外,还有残酷战争环境中形成的同生共死的革命情感。1941年底,唐渠到一师卫生部工作,半年后遇到“清乡”,她带着几个伤员在乡下隐蔽了一两个月,中间遇到过几次危险,都是靠群众掩护才脱险。1942年冬形势更加紧张,上级动员她回家,她坚决不同意,到村里埋伏,大半年后才重回部队。她说促使她留下的是她与群众的情感。章央芬参军后有过几次离队想法,但最后都打消了。1940年4月,她因病回上海治疗,由吴之理陪同。病好后组织安排他们留在上海进修。不久皖南事变爆发,她认识的那批上海青年几乎全部牺牲。得知消息后她异常悲痛,但也坚定了革命信念。1942年,章央芬和吴之理一起回到三师,从此再也没想过要走。
吴之理与章央芬结婚照
抗战时期外来医务人员从“进入”到“融入”新四军的过程,是长期以来中共吸纳并转化技术人员的缩影。对工农革命军队而言,吸纳技术人员,实现“知识分子的工农群众化”,造就“革命的技术人员”是其最终目标。但技术人员的阶级身份和自身特点又与此相去甚远。因此,如何消除“革命”与“技术”之间的张力,将技术人员融入革命队伍,是最为关键的问题。
通过医务人员这一个案,不难看出,双方接触之初,因阶级身份差异和其他因素,双方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误解、摩擦甚至引发矛盾。对此,中共没有回避问题,而是积极应对,完善政策,理顺技术人员在部队中的位置,政治上鼓励,组织上接纳。同时,加强对士兵的卫生教育,增进彼此了解,改善相互关系,最终成功实现了医务人员的“融入”。而在此过程中,中共所展现的政治智慧和组织行动力,或许正是战时中共军队得以聚沙成塔,以弱胜强的秘密所在。
(本文原题为《从“进入”到“融入”:新四军外来医务人员的吸纳与群体转化》,首发于《抗日战争研究》2021年第3期,作者李恒俊为南京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澎湃新闻经授权发布,作者对原文进行了大幅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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