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案例｜日本“最强离岛”：十年间从破产走向复兴

海士町的宣传海报“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

对于许多坐船到日本岛根县海士町参观的游客们来说，最先吸引他们注意的就是码头随处可见的宣传海报上的标语：“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这句颇带自嘲的宣传口号既概括了这个连便利店都没有的小镇的现状，也体现出了居民们在看清现状之后选择走一条和别人不一样的发展道路的决心。

在今天的日本，海士町实则声名在外。被称为“最强离岛”的海士町用了十多年时间，从一个背负了巨额负债且即将从地图上消失的村落变成了人们移居的热门目的地。本文所要关注的正是它实现复活背后的故事。而海士町作为离岛的特殊属性也为日本“地方创生”的案例增加了新一重的多样性。

频临破产的离岛

漂浮在日本海之上的海士町其地理名称是“中之岛”，是由约180个岛屿组成的岛根县隐岐诸岛的一部分。坐三个半小时左右的汽船就能够达到这个离日本本土约60千米，面积仅有33.52平方公里的小岛。和日本其他的“过疏地域”一样，海士町备受人口减少的困扰。

1950年该岛的人口还有大约7000人，而到了2015年，该数字则锐减到了2354人。同时，岛民的老龄化率达到了39%。这种人口结构的一个严重后果就是公共财政的入不敷出。受到时任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所推行的一系列削减地方政府补贴的私有化改革的影响，到了2002年，海士町的政府债务达到了101亿5000万日元之多（相当于6亿多人民币）。和邻近县市合并以缓解财政危机似乎成为这个岛屿村庄仅剩的一条出路。

中之岛俯瞰

但在2002年新当选的町长山内道雄却不想那么轻易地就放弃。原本是企业家的他认识到海士町所面临的“公共部门”问题或许需要借助“私人部门”的方式来解决。他决心打破长期依赖依靠中央政府补贴来运营的消极方法，并推出一系列市场化的策略来使村庄重新获得生机。

在他看来，政府应该是一个“住民综合服务公司”：町长是执行长，公务员是社员，而每一位住民既是股东又是顾客。满足他们的需求才是最为重要的关键。

在此逻辑之下，山内道雄改革的第一步就是从政府入手。从2005年开始，他把自己担任町长的工资削减到了原来的一半，而手下各部门办事人员的工资也减少了原来的16%到40%不等。这一举措既向市民们彰显了政府改革的决心，又实际上成为了开源节流的一部分。据估算，这一改革使得海士町政府每年在人事费上节省了近两亿日元。而在这第一炮打响之后，海士町的政府和住民一起真正开始了离岛复兴的征程。

离岛全体的品牌化

山内町长认识到，要实现海士町的再生最为重要的就是借助本土更为广大的资源。而能够吸引资金和人才的前提就需要海士町在日本全国打响知名度。由此，政府开展了一系列的活动，使海士町整体成为一个有机的品牌。

米、咖喱等各种当地特产

海士町第一个品牌化尝试就是推出了“海螺咖喱”。在日本，速食咖喱基本是每家每户必备的食品，而最常见的咖喱原料无非是牛肉，猪肉和鸡肉三种。海士町花了四年时间开发出了用岛上收获的海螺为原材料的海螺咖喱并以东京为中心进行了推广。海螺和咖喱这一出人意料的组合很快吸引了大家的视线，每年约三万份的产品很快售空，供不应求。

本地咖喱的成功让海士町的人们意识到了想要走出离岛最重要的反而是依靠离岛。如何把在地的特产行销到更大的市场成为了当地人最优先思考的问题。作为一个岛屿，最丰富的自然是海产品。但由于海士町与本土之间较大的距离，使得许多海产品只能以速食咖喱之类预先加工的形式外销。如何保持运输中货物的新鲜度成为了一个难题。

2005年，海士町大胆地用自2002年改革以来创造出的收入花了5亿日元经费购置了“CAS（Cells Alive System）冷冻系统”。这一系统依靠磁力的作用使得海产品在被冷冻的同时其内部细胞组织不会坏死，以此使得长距离运输成为可能。靠着这一系统，海士町海产品的运价得以降低而市场涵盖的范围又得到扩展。

特产隐歧牛

其次，海士町还把注意力放到了岛上所特有的“隐岐牛”。作为“黑毛和牛”的一种，隐岐牛因为食用了海岛上富含矿物质的牧草从而具有了独特的口感。但同样由于运输成本的限制，海士町从前只在岛上养育牛崽并贩卖到本土，再被“松坂牛”或者“神户牛”等其他知名的品牌培养和销售。新政府决定省去中介的环节，并以重新树立起来的“海士牛”为最终的养殖目标。依靠着其他商品所累积起来的销售及运输渠道，海士町的隐岐牛也终于打入了本土市场，并成为了东京现下最炙手可热的商品之一。

而在2011年东日本大地震之后，能源安全成为了日本国内最受到关注的问题。海士町政府也敏锐地把触角衍生到了这个领域。2012年，町政府投入3亿日元建立了“海士町海藻中心”。该中心利用各类先进技术试图来实现两个目标：一是促进岛屿周边海藻的健康生长从而确保海产品养殖环境的可持续发展，二则靠提取海藻中的氢来制作燃料电池，实现生物燃料的商品化。

靠着这一系列的创新和投资，海士町政府实现了离岛整体的商品化，并使得一个等待救援的小镇转变为了引领日本未来发展的创造中心。

地方创生的持续化

如果说想要离岛活起来需要的是本地商品“走出去”，那么要让离岛继续活下去就需要外面的人和物不断“走进来”。和所有成功的地方创生一样，海士町也注意到了地方复兴项目的可持续性。而作为一个离岛的海士町，其方法相比其他地方来说则更加的“异想天开”。

“离岛留学”的海报

一方面，海士町一直在主推自己的“离岛留学”项目。2008年，岛上唯一一所高中岛根县立隐歧岛前高等学校只收到了28位学生。为了解决生源的问题，海士町推出了许多措施来吸引岛外学生来离岛进行“留学”。町政府不仅对每位“留学生”提供住宿和交通的补贴，并且还专门设计两套原创课程。

第一种课程主攻大学入学。政府花重金从东京等地聘来名师，帮助想要考进名牌大学的学生提高自己的成绩。学生在风景优美且会分散注意力事物较少的岛上学习，效率反而得到了提高。与此同时，群体的生活又让他们彼此的良性竞争成为可能。

而第二种课程则主打“地域创造”。它帮助那些希望在高中毕业后就进入社会的学生培养相应的职场和生活技能。学生和当地社区紧密连接，在高中阶段就能掌握许多实用的技巧。町政府在教育上的努力也逐渐取得了成果。2013年，岛前高中收到了45名新入生，其中有22名学生都来自岛外甚至是国外。而该高中的毕业生不仅进入国立大学的升学率在岛根县内名列前茅，更有许多学生毕业之后就留在了岛上从事自己心怡的工作。海士町岛前高校被日本的文部科学省指定为了国际示范学校，成为了许多面临到类似情况的学校的样板。

岛上的街景

另一方面，海士町同样注意对于已经形成的人才的吸引。町政府十分准确地意识到了如果离岛的发展要可持续的话，关注的重点就不能是退休后选择海岛来养老的夕阳族，而是正处发展中的青壮年。而在日本经济结构大转型的背景之下，正有越来越多在大城市工作的人试图回到地方，寻找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由此，两者的目标达到了契合。

海士町利用岛上的空地或者既存的空屋为来岛上工作的年轻人们提供了住宿，并且每个月还提供15万日元的工资补助。而这些外来者在本地渔民和其他产业前辈们的帮助之下，很快地融入了离岛的生活并在此扎根。在这样的努力之下，也许岛上的总人口并没有显著的增长，但是具有生产力和发展潜力的人口却得到了一定的补足。

海士町社区杂志封面

综上所述，离岛海士町的地方创生既有政府改革宏观计划作为指导，又有一系列扎实的品牌化策略来推动本地产业复兴，最后还有坚实的长期政策来支撑社区的活力。正是在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之下，海士町摆脱了自己的被动命运，而为日本全国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可借鉴的模版。而除去它独特的地理因素，相信作为一个地方小村庄的海士町，其清晰的发展战略也能为其他国家的地方行政体带来一些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