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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别塔里迷路,写下海鲜的语言,宇宙的语言 | 三明治

2022-01-07 19:1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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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素安 三明治 收录于话题 #每日书 214个

文 | 素安

编辑 | 依蔓

在每日书巴别塔班写了一个月。快结束时看了一眼开篇写的东西,再看看最后几篇,已经趋向平淡敘事,跟语言好像也不太沾边。

大概巴別塔的另一层意思就是跑题吧。毕竟一觉醒来人们的语言不相同了,表达不清楚,也算是一种跑题;唱歌的时候记不住歌词,跟不上曲目,失败的即兴发挥也是跑题;演讲的时候也更容易跑题了,看着手上的稿子,有时候也会因紧张和激动而两眼昏花,直接跳过几行,宣读下一个段落。

但我仍觉得,语言的乐趣跟地球是圆的一样,不管怎么跑,它都是一个圆,最终都会跟出发的那一个点交汇。我们时常形容一个人“情商很高”,多半都是指着在多人场合里会说话的人。他们有时候故意跑题来引发友善的笑声,掩盖不得体的玩笑;有时候会把话题引到自身,化解胶着的气氛;常见的情況便是圆场,我该从舞台西边登场唱戏,不小心走了东边进来,这就是“演员是太阳不愿西下,从东边来再演一出兴旺昌盛。”

人与人之间的对话也是蛮有意思。外国人跟我们对话,也是模棱两可,摸着石头过河。他用最简短的词语加肢体语言,力求让我们明白他的需求,而我们伸手去摸他们扔下的石头来确认需求的形状,这双方要是语言不通,可就是跑题的对话,可以用盲人摸象来表述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很喜欢跑题的话语。来自诗歌,来自抒情歌,也来自我们的脑电波。我们接受某种信号,写下,唱着,读着,这回复已经是跳跃到思維的九层天之外,留下趣味无穷的语言和文字证据。

我祖籍北京,爷爷奶奶都是北京人,因工作而南下,扎根广州,为建设广州贡献一生。因此我的父亲也生长在广州,我也是。在家里交流是普通话和粵语,切换自如,自幼已熟练运用。由于老人们的关系,从小就每年必定跟隨大人回京几次,习惯延续到我成年、工作至今,因而跟北京的同辈哥哥姐姐弟妹们,都有紧密联系。

从少年时代起,每年回京,去KTV高歌一曲必不可少。像我这样五音不全的人,只能在那里点粵语歌来遮掩跑调,心想他们听不懂粵语,就不会觉得跑调了。反正那年头,互联网还不发达,不像现在,听歌软件都有拼音注音了。

每每这时,我哥总是会熟练地在电脑上点点点,什么beyond的《光辉岁月》、《海阔天空》啊,还有张学友的《吻別》,陈奕迅的《明年今日》,都是经典歌手经典曲目。然后他就会拿着麦克风大喊“妹子,看哥给你露一手,这可是我学了很久的粵语!” 第一次我充满期待点点头,看他做足架势,准备开唱。

“钟生响嘿鬼佳滴醒豪!”(钟声响起归家的信号)第一句一出来我就愣住了,阿这,这是对粵语有什么误解吗?就第一个字发音准确,其他都是普通话,索性就唱普通话好了嘛!

“哈骰鸡肤盖他滴一一”(黑色肌肤给他的意义)“粘喻把拥油扁粥撒墟”(年月把拥有变作失去)“鸭生紧过螃狂滴镇扎,自醒霍该扁美啰”(一生经过彷徨的掙扎,自信可改变未来)……

整首歌下来,我的哥哥姐姐们拿着麦克风,越唱越嗨,越唱越嗨,我,如坐针毡。实在不是因为这个粵普组合,而是我的强迫症使我不断想要纠正他们的发声。

终于一曲终了,我哥擦擦汗,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然后问我:“妹子,你看你哥介个发音儿,不错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回答“还不错的还不错的,但是这里发音是这样那样这样,懂了吗?”我哥听了两句之后大手一挥,意思就是图个乐子,差不多得了。

于是这首光辉岁月,贯穿了我的青春期至今,但凡要去KTV,我都会默默鼓掌,懶得纠正。咱……总得给这北京大爷留点面子不是?呱唧呱唧鼓掌就完事儿了。

今天是周日,照常是我和先生做饭。我们俩一路唠嗑着一路走去菜市场。先生的普通话比较不太好(此处不敢说差),刚认识的时候说得磕磕巴巴,带着方言的口音。但时间久了,受到我家影响,他的普通话也变好了起来。

去到常去的菜摊,一番挑挑拣拣之后,买好了菜,踱步步到海鲜摊位。

“喂,买什么鱼啊?”看着满摊位水箱里游来游去的鱼,还有他们的名字,一时失了主意,拍了拍先生问他。

“买个黄骨鱼吧,蒜蓉蒸还挺好吃。”

“也行,那就拿三条吧。”

卖鱼阿姨拿个篮子捞鱼,水箱里的鱼都沸腾起来了。我看着它们发呆,竟然也想象起它们的对话。

“喂盲曹!他们好像要买你们走哦,好羨慕你们啊。”

“什么话,多宝鱼,你们一身都是宝,肯定买你们。”

“哎唷我们哪里有黄骨鱼有滋味,要买也是它们吧。”

“怎么就是我们?……哎呦我去……我走了拜拜。”

黄骨鱼被打捞起来,三条魚的嘴巴一张一合。再看看水箱里的其他鱼,游来游去,游成一团,张着嘴,无声地说些什么。

“刚刚隔壁的盲曹来通风报信了,他们要来买我们了,快装死。”

一堆有大头虾膏的罗氏虾看见我们过来,顿时装死不动。有个別的虾还敲了敲隔壁的海虾。隔壁的海虾也突然不动了,惹得摊主频频浇水,让它们动起来。

“哎呀我走了。”

“再会嗷!”

这样的声音在海鲜摊位里此起彼伏,热闹非凡。把自己代入到水面下的海鲜世界里,听着它们的话,感觉它们也像人类一样,多语种且需要“社交”。

如果我们能听懂海鲜说话,我也很想问问它们的巴別塔在哪。

自从加入巴別塔班,对不同语言有了更敏感的捕捉点。时常会留意店里的客人和朋友说的方言,对它们也产生了兴趣。

今天打车,临近十二点,他妻子打来电话,放的是外放。妻子问他,“几时汇来切饭”,他看了眼手机时间回了一句,“有什么切啊?”妻子回答“就那么些菜啊排骨哇。”司机突然笑了一下说,“那你就先弄排骨的哇,新鲜的,弄好了哇我就回克切了。”妻子就嗯嗯好的,电话挂了。

回到店里,在店门口就听见隔壁的铺子在说湛江话。他们是来自湛江的表兄弟家庭,一大家子人,一起打理这个铺子。时常会听见他们聚在门口说家乡话,语速快且急,似粵语又不似。听起来就像雷州话,粵语听不懂,普通话也说不清。別的地方口音尚且有迹可循,唯有雷州话,让我挠头听不懂。

上学的时候身边最多潮汕和客家人。潮汕话还好,跟福建台湾自成沿海闽南语系,听起来有时候很像泰语。不过也不奇怪,自古下南洋之地也是来自那里,这么多华人带着闽南语而去,这些年泰语也渐渐有了些相似的口音。

客家人的语言听起来很容易听懂,但要熟练晓得个中意思,也是蛮难。就像他们的围屋一样,很容易找到入口,走进去了,会发现里面是另一个天地。一圈一圈的砖石把家族围住在一起,天井正中央的祠堂记录了家族历史,从语言到族谱,无一遗漏。每一个生长在客家围屋里的孩子,从小就知晓自己的根基所在,并深深扎根。说的语言也是多样化的,粵语与客家话,闽南语和普通话,四语教学穿织在大脑里面。

在广州,我每天都可以遇到讲不同方言的人。越是这样越觉得普通话的重要性,如果沒有一个统一的语言,很多事情就像巴別塔一样,半途而废,就无法推动进步。

今天偶尔看到一个公众号,里面有段话击中了我。

“你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曾经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你左手的原子和右手的原子也许来自不同的恒星。这实在是我所知的物理学中最富有诗意的东西:你的一切都来自星星……忘掉耶稣吧,星星都死去了,你今天才能在这里。”

——加拿大宇宙學家Lawrence M.Krauss

突然就愣在原地。我一直认为的宇宙,它们是吞食地球和其他星球的怪物。这个“怪物”它是知晓我们的语言,因此才会有外星人造访地球,说着我们听得懂的话。

我也明白这世界有着多维度空间和另一些平面,在某些空间里,另一个我们也说着一模一样的话,过着一模一样的生活。我愿称之为宇宙的镜像生活。

人类一直在窥探宇宙,也想探索到更深层。我们猜测,由喉咙发出的字音语言,对方可能需要时间明白,但音乐可以让全宇宙的人立马明白。因此,音乐就成了空间站的“唯一宇宙外交”语言。

虽然星星也是恒星的一种,也会死亡消失,但它高挂在天空里,也是一种宇宙的语言。人类赋予它们名称,解读它们,给予它们相应的故事传说。这也是宇宙给我们的一种回应,它以星星闪烁的光,给我们浪漫的诗句。

今日最强太空望远镜被送上宇宙里,它将漂流,代替我们的眼睛,去搜索宇宙留下的沿途印记与光芒。想到望远镜在黑暗中孤独的寻找,路过那么多的星球,为我们摄下宇宙遗留的碎片字句,传回地球。也许几百年后,我们才会看见,宇宙留給我们的情话。也许,是箴言,是警语。

谁知道呢,那时候也许巴別塔都盖起来了,全人类都学会了宇宙语呢。

原标题:《在巴别塔里迷路,写下海鲜的语言,宇宙的语言 | 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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