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古道由黄巢开辟，还是《笑傲江湖》的故事背景地

叶克飞

浙江衢州以名山多著称，江郎山、烂柯山和药王山，就算你没在现实中见过，也在武侠小说和古典小说里见过。

不过，一向不爱爬山、只喜欢看建筑的我，人还没到衢州，便已将这几座名山全部放弃，唯一与山沾边的目的地是仙霞关。当然，仙霞关也曾在武侠小说里出现过，《笑傲江湖》中，日月神教伏击恒山派，令狐冲假扮军官吴天德相助，就发生于仙霞岭山中。

在国内古关隘中，仙霞关名气不大，却是我心目中名字最好听的一个。它古称古泉山、泉岭山、保泉山，属福建、浙江、江西三省交界处，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有“两浙之锁钥，入闽之咽喉”之称。

前往仙霞关，除了要看看这个“锁钥”与“咽喉”，还可一睹保安乡的戴笠故居。

仅存的仙霞古道，就一个字：爬

从停车场到关口，是一段平缓坡道，石块铺就，两侧是遮蔽天空的绿林。大概十几分钟，便行至仙霞第一关。

没错，仅仅是“第一关”。仙霞关不是我理解的一道关口。地图显示，仙霞关共有四关，东北和西南各两关，都以条石砌成。每一关都建于险要之地，关与关之间由麻石铺砌的古道相连。

在我计划的行程里，仙霞关就是一个“看几眼”的事儿。可没成想，一入仙霞关，就云深不知处。

第一关前的入山道路 本文图均为 叶克飞 摄

仙霞第一关是四道关口中最雄伟的，关墙并不算高，只有6米，但横向长度达60米，拦住整条山道，大有万夫莫开之势。关墙由条石建成，中间是双重拱形大门。关隘宽度5米，城头驰道宽阔，可容纳相当兵力。

走上城墙，满眼绿意，来时之路隐于树林之间。旧时在此守卫，敌军只有这样一条小路可供进攻，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天设之雄关”的称号实在不虚。

城墙上的条石，带着岁月斑驳痕迹，见证过无数战役。距离今天最近的一场战役，发生于1942年。当时，侵华日军在衢州分兵南下，意欲打通浙闽一线，因此猛攻仙霞关。国民党105师面对八千日军，浴血奋战，日军付出伤亡过千的代价，仍未能前进一步，只得灰溜溜撤退。

仙霞第一关

看看手中门票，从第一关开始蜿蜒向上，路线指向后三关，似乎并不遥远。再看看身边游客，不少人止步于此，拍完照片就原路返回。我还在心里暗暗笑话他们，谁知自己正在挖坑给自己跳。

眼前的步道相当陡峭，不过被门票地图迷惑的我，认为这不过是几分钟脚程，于是便蹭蹭蹭往上冲。

随后这段“之”字形的麻石道路，因为坡度陡峭，算是相当的考验。一鼓作气走上去，平台上有一座古人雕像，旁边一块石碑上则有“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尽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诗句。

没错。眼前雕像是黄巢像。

仙霞古道的开辟始于黄巢。公元878年，黄巢大军为躲避唐军主力，由江山县仙霞岭开凿山路，直抵福建建瓯。史料记载，它途经清湖、石门、江郎、峡口、保安、廿八都、渔梁、仙阳等地，总长300里。

南宋时期，仙霞古道铺上麻石，并拓宽为两米多的“七尺官道”，即“仙霞路”，也就是如今仙霞关一带的样子。明朝时期，浙闽地区物资贸易往来频繁，人们沿途设置驿站，仙霞古道成为商贸之路，浙闽赣等地出产的丝绸、瓷器和茶叶等，经仙霞古道源源不断地运往沿海港口。

明隆武二年（1646年），郑成功受封“御营都督，赐尚方剑，仪同附马，寻命佩招讨大将军印，镇仙霞关”。

在黄巢像附近，是名山不可少的碑廊，陈列历代名人的仙霞印记。袁枚便写道：“千盘难度鸟，万岭欲藏天”，古人真是实诚，可惜我当时不相信，看到这一句之后还没当回事，继续往上爬。

越走就越觉得不对劲，一段段陡峭的石阶，一个又一个弯道，传说中的第二关就是不出现。不过此时的我，也是强迫症发作，不见第二关不罢休。

终于，走过一个弯道后，第二关就在正前方。目标出现，总比目标不知在哪里要好，对不对？但问题是，眼前这最后一段路也真够恐怖，一段长长的石阶延伸向高处，陡峭坡度相当惊人。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阶梯高度有所“缩水”，不像之前的又高又窄。

仙霞第二关

尽力爬到第二关，眼前也是一道双重拱形大门，整体与第一关形制接近，但矮小得多。想来，能爬到这里的敌人，也没啥力气继续进攻了吧！

穿过第二关，再往上走一小段路，便是一段平缓坡道。眼前绿意盎然，层峦叠翠，原来，这里已经是仙霞岭的最高处。仙霞岭是仙霞山主峰，海拔1413米，难怪从第一关到第二关如此艰辛。查了一下资料，两关之间的阶梯居然达到1195级，而且全程陡坡。

在主峰的平坦处，道路中间有一座风雨棚，简单的拱门设计，白墙之上是斜瓦面，棚中有石长凳，可供人休憩乃至过夜。

风雨棚

旧时仙霞古道，是江山县挑夫的必经之路。千百年来，这些挑夫依靠自己的肩膀和双腿，将各种货物运至闽海地区。一道道石阶，曾经留下无数人的足迹。

从风雨棚开始，道路向下蜿蜒，第三关就在不远处。站在第三关前，远山绵延，景致如画，可在旧时，这里因为地势平坦，可是最好的屯兵之地。

第三关与远山

从第三关到第四关，沿途都是下坡路，古道沿山势盘旋而下，直至龙井村，也是旧时仙霞岭的驿站之一。

不过，下坡路走得虽欢，却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我怎么回停车场呢？

原路返回肯定是不能的，好吧，走到山下，再打车回停车场，这可是我人生中绝无仅有的爬山经历。

山下的205国道，基本沿袭旧时仙霞古道的路线。虽然让旧时古道再无痕迹，但也算让古道以另一种方式留存。它与我所走过的仙霞岭古道遥相呼应，展示着历史与现代的关联。

戴笠故居：机关重重，还有秘道

仙霞山下的保安乡，原本籍籍无名，直到民国时期，才因军统老大戴笠而闻名。

驾车驶入镇子，白墙黛瓦房舍绵延，一派江南清幽，戴笠故居就隐藏于这一片民居中。故居所在的巷子，宽不过三五米，沾着景点的光，沿路都是商铺，除了售卖土特产，也少不了各种关于戴笠的书籍。

戴笠，字雨农，生于1897年，1926年考入黄埔军校第六期。“四·一二”政变后，任蒋介石总司令部联络参谋，开始情报活动。1930年建立国民党第一个特务组织调查通讯小组。1938年任军统局副局长，为主要负责人，在海内外扩充特务组织，一方面对内残忍镇压，另一方面又收集日伪情报，刺杀汉奸。1946年3月17日在江苏江宁县坠机身亡。

1943年，戴笠亲自审定设计图纸，由其弟戴春榜督造，建起这座宅子。戴笠的母亲、弟弟、妻子和儿子都住在这里。据说他每次返乡，总是在离家五里之地就下车，步行回家，以示对母亲的尊重。

如今的故居与周遭民宅无异。门口的简介上，引用了当年那个著名挽联，据说出自章士钊之手：“生为国家，死为国家，平生具侠义风；功罪盖棺犹未定。誉满天下，谤满天下，乱世行春秋事；是非留待后人评。”

故居外立面

抛开这些历史评价，只看眼前故居，深深感受到戴笠的神秘。这位一手创办国民党庞大情报、特工与间谍系统的人物，向以行踪不定与神出鬼没著称，因此被外国媒体称为中国近代史上最神秘的人物之一。

占地近千平方米的故居也极尽神秘，朴素平实的外表之下，暗藏无数机关。正面看过去，故居是一栋两层建筑，但走进去才发现是三层。严格来说，是依地势而建的前两层后三层建筑。

从大门进入，经过帐房和警卫室所在院落，进入第三道门才是主建筑。一楼正厅一如旧时江南人家的宅子，半开放式，直面天井。天花板上方有天窗可供采光，二楼回廊有木格联窗，全部打开后，环环相扣成为四个对称的五边形，抬头望上去相当趣致。据说当年这四个窗户组成的五边形，还会各挂上一个红灯笼，设计非常巧妙，也是故居当中最具“艺术气息”的角落。正厅之所以布局简单，据说是为了掩人耳目，尽量让房子看起来平民化。

这个窗户设计是故居中最趣致的角落

在正厅里，可见戴笠所题的“树德堂”三字，下挂堂画。左右厢则是客房与餐室，正厅后还有后厅。一楼房间的窗户极少，显然是为了隐蔽。

二楼则大大不同，每个房间都有多扇窗户，可以多角度观察外面，尤其是当年唯一通往保安乡的大道，更是随时可以被监控。

从一楼到二楼，有一明一暗两条楼梯，暗梯呈螺旋状，可以有效抵御攻击，仅容一人通过。它设在前后厅的夹壁中，藏于壁柜和布幔之后，不易察觉。这道暗梯一端在二楼，一端直通地下室墙边的一丛乱草中，平时小门紧闭，与墙壁无异。暗梯还附带暗室，平时有护卫藏于其中。

二楼客厅挂有吴稚晖所题的“戴雨农将军”遗像，两旁为戴藏宜、戴春榜少将军衔委任状。因戴笠大半生都做情报工作，为了安全和保密起见，很少照相，所以在其死后，家人一度翻箱倒柜，才找到这一张正面遗像。

二楼看似回廊通透，实则如迷魂阵一般。七间房都用木板间隔，中间为客厅与书房，四周为卧室，七间房间间相通。每个房间至少有两扇门，书房和客厅更是多达五六扇门。最有趣的是，每扇门都与板壁无异，外人闯入后，连哪里是墙哪里是门都难以搞清。相邻房间之间的房门都相当低矮，上设暗格，藏有武器。也有一些门特别高，几乎直达屋顶横梁，显然是为了方便搬运大件东西。

有人统计过，总面积300平方米的主建筑里，居然有87扇门和122扇窗，数量极其惊人。

站在戴笠卧室前，一扇大窗户外是一棵相当壮实的金钱松。据说此树是当年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副主任、美国海军中校梅乐斯所赠，并与戴笠一起亲手栽种。当时是两棵，后来死掉一棵。这棵金钱松也是戴笠的逃生路线之一，必要时可以顺着窗沿爬到树上，逃往后山。

金钱松与戴笠卧室相接

走出一楼大厅，由建筑侧面绕到后方，便是底层的地下室。左侧砖墙有两个暗哨，可供护卫容身，有枪眼直通暗梯，还可以调整射击角度，显然也是为了防御。

底层地下室也叫电讯房，装设有军用发报机，可供远在外地的戴笠与家人联络。如今，室内有不少展品和文图资料，展示国民党政府当年的电讯侦译系统建设。

主建筑旁的附属建筑，是旧时的厨房与佣工宿舍，厨房中有一眼井，不但可以供日常用水，也便于防火。

如此看来，戴笠故居真是机关重重，但也令人感慨：一个人连自己很少回来的家乡老宅都要如此外松内紧，修得如同暗堡一般，戴笠的内心可曾有一秒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