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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机构应系统收藏陆元敏作品
摄影展“苏州河:陆元敏和年轻摄影师”正在淮海中路的富士X-Space展出。展览规模不大,却展示了30年来不同代际的视觉艺术家对上海城市景观的记录与表现。摄影师陆元敏的作品位于展览核心。展览的亲切氛围和观众的反应,让我想起一个问题:一座城市应该如何保存和展示自己的记忆?对记忆的展示何以促成关于城市历史的更多言说,乃至争论,并从中生成出新的城市记忆?
2017年春节,老人在齐齐哈尔度过大半辈子,拿出当年在杭州老家的婚礼留影。澎湃新闻记者 周平浪 图
从古代城市的考古遗址中可以发现,城市建设中有大量努力,乃是致力于人们的记忆,而不是仅满足于当下的功能性需求。通过公共建筑、特别是纪念碑式建筑,历史被镶嵌在现实之中,成为市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这提升了古代希腊城邦市民的共同体意识。罗马时代的欧洲城市继承了古代希腊和马其顿帝国的遗产,仍然致力于通过公共建筑向市民传递政治和宗教理念,保存历史记忆并塑造认同。这种注重城市记忆生产、保存和传递的观念,通过中世纪的宗教建筑,通过文艺复兴时代辉煌的世俗建筑及其装饰艺术——雕塑、壁画,等等,从根本上塑造了近代欧洲的文化性格和文化认同,且从中孕育出了专事保存和展示记忆的现代城市博物馆体系。
城市的记忆往往是视觉性的,因此对特定媒介和再现手段有根深蒂固的依赖。1839年摄影术发明后,这种新媒介技术迅速被巴黎等欧洲大城市的公共机构用来制作城市生活的视觉档案,而无数摄影师——不管是有名还是无名,专业还是业余——的工作也不断为城市记忆增添新的片段或完整篇章。进入20世纪之后,很多城市都意识到摄影在保存和传播城市记忆方面的优越性,艺术家、商业摄影机构和普通市民所有的底片于是源源不断进入城市公共机构收藏、研究和展示之列。
通过收藏、研究和展示照片,现代城市得以借助一种强势、普遍流行(因而易得)、同时充满时间痕迹的媒介形式,将城市空间变迁、城市生活方式变迁和充满个人情感的城市记忆联系在一起。显然,摄影不但是保存和传播城市记忆的当然选择,也是最能让人们在观看中激发情感的媒介形式。这不仅因为照片是具象的,有保存大量细节的写真性,也因为摄影是一种真正大众的媒介。事实上,摄影是有史以来唯一一种普通人无需长期训练就可以熟练实践的视觉媒介。人们熟悉照片,了解其制作过程和传播方式,因为在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时代,照片仍然是普通人记录生活和表达情感的常见形式。
通过展示照片,我们不但可以获得有关城市历史的知识,还可以让普通人——不管是市民还是游客,参与到城市记忆的生成中去。通过遗迹、文物甚至文献展示城市历史,通常需要专家来主导解释。而照片中的城市记忆不寻求本真和唯一。相反,照片是一种召唤,它鼓励观众拿自己拥有的照片与记忆与之比对。照片中的城市景观鼓励有不同版本的记忆,甚至鼓励记忆之间的争论和竞争。公共机构收藏和展示照片,意味着鼓励一种拼图式的城市记忆,而不是蓝图式的城市记忆。
正如许多城市历史博物馆已经在做的那样,我希望旨在保存上海城市历史的公共机构,也会系统地征求照片——从艺术家的摄影作品,到普通市民的家庭相册,作为永久保存和定期展示的藏品,从而让普通家庭的视觉记忆、个体市民的成长印迹,和艺术家的创造,成为城市公共记忆的一部分。这样做的前提是建立一个系统、长期的照片收藏项目,并按照通行标准,对照片进行征集、分类、保管、研究、展示乃至出版。
建立一个公共收藏项目需要投入智力和物质资源,有长远眼光,同时对上海这座城市的历史抱有敬畏和爱惜之心。它还理所当然地要有一个合适起点。像陆元敏这样的视觉艺术家,终其一生都在拍摄上海,最终形成了独特的风格。他的艺术生涯与上海的城市变迁密不可分,由此积累的大量影像,是这座城市重要的文化财富。对上海而言,有什么比系统收藏他的作品更符合这类公共收藏项目的宗旨呢?
(作者夏佑至系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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