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索世鉴｜欧亚一体化2021：在危机驱动下的恢复与强化

【编者按】

2021年刚刚过去，世界依然在新冠疫情肆虐下艰难前行，大国博弈、地缘政治冲突、新老热点问题错杂交织。世界与中国如何从2021年走来，又如何向着2022年前行？上海外国语大学（SISU，“西索”）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与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合作，邀集各领域专家，呈上“西索世鉴”系列文章，盘点2021年世界大势，展望2022年世相新局。

2021年，为进一步应对新冠疫情和经济衰退双重危机，欧亚经济联盟国家继续加紧合作。各国经济逐渐恢复甚至超过疫情前水平，欧亚一体化进程在消除壁垒、深化产业合作、推动数字化转型领域得到推动与深化。与中国、上海合作组织、独联体、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联合国、拉美国家等外部角色开展广泛多元合作成为欧亚一体化发展的重要外部助力。

一、欧亚经济联盟各国经济形势

新冠疫情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使2020年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各自经济增长、联盟内部贸易和对外贸易明显下滑。[1]而得益于俄罗斯疫苗成功研制并向欧亚经济联盟其他国家供应、各国本地化生产以及外部各方援助，[2]2021年，新冠疫情对欧亚经济联盟的负面影响减弱，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的经济活力逐渐恢复至疫情前水平，经济增长、工业生产、联盟内外贸易以及民生指标呈现总体积极态势。

根据欧亚经济委员会、俄罗斯经济发展部、全俄外贸学会等机构的统计，欧亚经济联盟2021年整体经济增长将达到4.1%。其中俄罗斯经济增长势头最强，将达到4.8%，俄加工工业在2021年1-9月增幅达到5.2%，超过2019年疫情前水平0.5%。

在工业生产方面，2021年1-10月，欧亚经济联盟整体工业生产增长4.9%。白俄罗斯得益于计算机、电子和光学设备（18.5%）以及机械设备（16.5%）的较快增速，其工业生产增速在欧亚经济联盟中最为迅猛，达到7.1%，其次是俄罗斯5%、哈萨克斯坦2.9%、亚美尼亚1.1%、吉尔吉斯斯坦0.2%。亚美尼亚工业生产增速缓慢与食品生产下降相关，其植物油生产下降幅度达到56.6%。吉尔吉斯斯坦微弱的工业生产增长则受有色金属生产下降影响。

随着经济活力恢复和价格上涨，欧亚经济联盟的内外部贸易在2021年均有明显增长。2021年1-9月，欧亚经济联盟内贸易额增长32.5%，达到519亿美元，较2019年疫情前增长16.5%。对此贡献最大的是俄罗斯燃料能源（出口至白俄罗斯）、冶金产品、机械设备与车辆、塑料制品的供应，以及白俄罗斯机械设备和金属供应。而哈萨克斯坦得益于对俄矿物、钢铁出口的增长，其联盟内贸易额增长逾39%，达到16亿美元，是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联盟内贸易增长规模最多的国家。

联盟对外贸易在2021年1-10月增长32.7%，其中进口增长23.9%（443亿美元），出口增长38.9%（1027亿美元）。出口显著增长得益于需求提高和一系列商品包括木材、金属、肥料的价格上涨。在地理分布上，欧盟是欧亚经济联盟的首要出口市场；而随着俄罗斯对巴西出口肥料、燃料、黑色金属的大幅提升，欧亚经济联盟向南方共同市场的出口翻了一番；出口增幅最大的是土耳其，其次是阿联酋、英国和伊朗。在进口方面，欧亚经济联盟主要自欧盟国家进口交通工具、机械设备、制药产品、电子设备、塑料、香水、饮料和仪表，自亚太经合组织国家进口电子、通信、汽车、机械、船舶等设备。

在民生领域，2021年1-10月，欧亚经济联盟消费者物价指数（CPI）增长6.9%。食品价格上涨是CPI增长的主要原因，食品价格上涨幅度最大的是吉尔吉斯斯坦（17%），其次是哈萨克斯坦（10.8%）和亚美尼亚（10.4%）。在失业率方面，2021年11月，欧亚经济联盟国家注册失业人口同比下降70%。

二、欧亚一体化的关键领域

在遏制病毒扩散，保证重要商品、医疗用品供应以及恢复经济等方面，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做出的大量共同努力和紧密协作进一步强化了欧亚一体化进程。以2020年12月颁布的《2025年前欧亚经济一体化发展战略方针》为指导原则，在2021年哈萨克斯坦担任欧亚经济联盟轮值主席国期间，欧亚一体化在消除壁垒、深化产业合作、推进数字化三方面获得较大进展。

（一）消除壁垒

消除一体化进程中的物质和非物质障碍是欧亚一体化一以贯之的任务。交通物流基础设施是欧亚一体化的基础架构，欧亚经济联盟特别关注铁路和公路网发展，并谋划进一步建立统一的商品分销和物流体系，以确保地区和全球竞争力。而为促进贸易畅通和劳动力流动，在2016-2020年消除83%流动障碍的基础上，欧亚经济委员会于2021年2月批准《壁垒分类办法》，赋予企业参与壁垒审查和分类流程监管的权力。另外，2021年7月，欧亚经济联盟各国通用的“工作无国界”求职系统上线，为各国劳动力便捷流动创造了条件。

消除壁垒的根本内涵是完善欧亚一体化的法律制度，这是欧亚经济联盟当下和未来的重要发展方向。在联盟内部，欧亚经济联盟致力于建立具有最高地位的、超国家的欧亚一体化法律体系，同时协调各国国内法以及本国法与联盟法，使联盟法在超国家和国家层面实现司法监管。而在对外事务中，为保障联盟成员国协调一致，欧亚经济联盟也着手协调与其他有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参与的国际组织之间的法律。例如，2021年4月，欧亚经济委员会设立特别工作组负责欧亚经济联盟法与独联体条约法的对接。

（二）深化产业合作

欧亚经济联盟致力于推动产业合作，使成员国进入跨越式发展轨道。2021年上半年，为促进成员国工商业间的直接对话，欧亚经济联盟举办了53次国家间商业组织互动活动。同时，欧亚经济联盟支持各国公司一同开展对外贸易，以巩固联盟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

目前，欧亚经济联盟已经开始制定出口扶持措施，如欧亚政府间理事会2020年10月通过的关于采取联合措施促进出口的决议和2021年8月关于组建欧亚再保险公司的决议。2021年7月，欧亚珠宝出口局在哈萨克斯坦阿斯塔纳设立，旨在将欧亚经济联盟珠宝行业融入全球市场，推动欧亚经济联盟国家的珠宝生产，提高出口效益。此外，欧亚经济联盟意欲成立超国家的“欧亚公司”，以进一步增强工业合作，激发欧亚经济联盟内的商业活力，促进投资创新发展。

在高劳动生产率、技术密集型行业（包括航天、生物技术、人工智能、机器人等）加大合作力度愈加成为欧亚经济联盟国家产业发展的关注点。2020年，欧亚经济委员会科学技术理事会成立，其主席团成员为各国教育部副部长和科学院院长。欧亚经济联盟国家的生产能力和技术创新能力尚未得到充分开发，其科研支出规模远远落后世界平均水平，俄罗斯的科研支出占GDP的1%，其他国家的这一指标皆低于0.6%。根据欧亚经济委员会评估，欧亚经济联盟国家拥有巨大发展潜力，如若提高10%的加工工业生产能力使用水平，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的工业生产增速将提高6-15%不等。因此，为提高创新活力，促进技术更新、科技进步成为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的重要经济政策指标。

（三）推动数字化转型

在全球技术经济范式转型背景下，欧亚经济联盟将推动数字一体化，解决欧亚数字一体化生态系统发展不协调、无组织的问题。欧亚经济联盟已然认识到自然禀赋和廉价劳动力已不再是发展的关键要素，取而代之的人工智能、信息技术、生产自动化和机器人化、生物技术、新型能源等领域的竞争优势；不仅如此，技术发展、通讯基础设施的完善和空间扩大、电脑普及率的提高是所有欧亚国家无可回避的任务，且这些任务对于该地区技术最发达的国家俄罗斯而言也是无法独自解决的，只有联合起来才能找到解决这些问题的最优方案。因此，欧亚经济联盟将在数字领域推动更为紧密的合作，团结力量、动员资金和技术资源以发展现代信息技术，提高欧亚国家的数字化发展水平，在统一的技术原则和监管法规基础上，建立成员国相互可适用的统一信息空间。

欧亚经济联盟的任务包括：首先，保障信息安全和技术主权，亦即国家政治独立。其次，完善电信基础设施，提高信息通讯技术，增强数字经济投资，克服成员国之间以及与其他国家间的数字鸿沟，协调数字领域监管，发展人才资源。目前，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正在积极发展信息通讯技术、电子工业和电动汽车生产。同时，欧亚经济联盟希望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对接，推动欧亚交通走廊数字化和欧亚大国卫星导航系统协作。

三、欧亚一体化的外部助力

广义上的欧亚区域一体化包含多个或有所重叠、或互补的局部一体化议程，加之欧亚经济联盟是俄罗斯“大欧亚伙伴关系”倡议的立足点，欧亚经济联盟的一体化进程因此无法脱离周边国家以及其他区域议程而独立发展，扩大国际关系网络，开展多元合作是欧亚一体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其中，欧亚经济联盟尤其重视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高质量对接。在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特别是领导国俄罗斯看来，“一带一路”倡议在很多实践领域与欧亚一体化模式相符，并且与俄罗斯的亚太议程并不矛盾。而由于两个项目的规模和中俄伙伴关系的战略特征，以国际法、尊重国家主权和互利共赢为基础的“带盟”对接不仅是深化欧亚一体化的关键因素，还是中俄经济长期合作的重要工具，并将为发展俄罗斯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的国际合作提供机遇，有利于俄罗斯实现其在亚太地区的国际政治目标，巩固其在欧亚地区的地位。

然而，欧亚经济联盟也敏锐意识到“带盟”对接存在的问题。首先，尽管“带盟”对接的效用在政治层面已取得各方全面谅解，但对接并没有预想或希望中迅速，国家间项目的现实成果有限。其次，除俄罗斯以外，欧亚经济联盟其他成员国的对华合作较为单一，并主要集中在能源领域。中国对成员国基础设施项目的投资规模和多样性较小，且以小额限制性贷款为主，并主要投资于早前已有合作项目的经济部门。工业和交通基础设施的互动发展速度不符合已有能力，未达到起初构想。此外，中亚国家当地居民与中国工人和商人的直接冲突或抗议时有发生，其中孕育着对中国投资与对华合作的排斥情绪。

欧亚经济联盟将致力于与中国建立进一步合作，根据内外部情况和可能摩擦不断修正自身立场，提高“带盟”对接对沿线其他国家的吸引力，淡化“领导者”印象，与大欧亚伙伴关系原则相一致，扩大朋友圈，促进多边平台的均衡发展（如上合和金砖），最大化地将之与大欧亚构想结合。例如，2021年9月17日上合组织成员国元首理事会会议期间，欧亚经济联盟委员会与上海合作组织秘书处签署了谅解备忘录。

此外，欧亚经济联盟还谋求与联合国、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拉丁美洲经济体系等重要国际组织和多边项目合作。与联合国的合作主要在可持续发展目标框架下进行，以“绿色经济”为例，2021年10月14日，欧亚经济联盟国家首脑通过了《气候议程框架下的经济合作宣言》。对于RCEP这一世界最大、贸易额是欧亚经济联盟对外贸易三倍的自由贸易区，欧亚经济联盟将基于其与东盟国家（如越南、新加坡）已经建立的广泛互动，进一步与RCEP国家建立有利合作路径。值得注意的是，2021年11月，中俄印外长第十八次会晤联合公报中特别提出东盟参与大欧亚伙伴关系建设的倡议。2021年12月8日，欧亚经济委员会还与拉美经济体系常设秘书处签署联合声明，旨在发展和巩固欧亚经济联盟国家与拉美和加勒比国家的全面合作。

（华盾，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青年研究员）

注释

[1] 新冠肺炎疫情引发能源需求萎缩、价格波动以及贸易流和劳务流滞缓。2020年，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白俄罗斯、吉尔吉斯斯坦、亚美尼亚的国内生产总值分别下降3.1%、2.6%、0.9%、8.6%和9%；联盟整体GDP下降2.9%，工业生产下降2%；联盟内贸易额下降11%；联盟对外贸易额下降20%。

[2] 例如，中国向吉尔吉斯斯坦逾70%居民提供疫苗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