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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寰新谭|那些年的春节,美食也抵不过晚清驻外使节们的乡愁
曾听不少人说,地理知识在中学毕业后就还给老师了,不过有两件事可帮助回忆巩固,一个是看国足比赛、排名;另一个则是春节联欢晚会的节目间隙,如绕口令般的一长串“中国驻某某国大使馆,祝全国人民新春快乐”。
不过很可惜,这一环节似乎已经取消了,放在字幕当中,并不显眼,不仅少了一个学习地理的机会,也让那些驻小国的使领馆失去了一年一度刷存在感的机会,更让主持人没办法展示自己“报菜名”的本事。
相比如今的一长串,在中西刚刚建立近代外交关系的晚清,中国驻外使馆屈指可数,如果那时候有春晚,绝对报不了那么长时间的贺词。一来是因为当时世界上的国家本来就少,二来中国与之建交设馆的国家更少。
新年规定动作:恭拜圣牌
即便签约建交国不多,但终究由于外交使团的派出和驻外使馆的设立,开始有中国官员在海外度过春节。对于他们来说,过节的头等大事并非向全国人民拜年,而是恭拜代表着皇权的圣牌。在清代,拜圣牌是每年元旦(农历正月初一)、万寿(帝、后生日)等节,官员们的规定动作,各地往往有万寿亭等专门场所供奉圣牌。此事关系重大,出洋使臣不敢含糊,在海外依然行礼如仪。
最早在外过年的应该是志刚、孙家榖使团,在其周游全球的两年时间里,经历了同治八、九年(1869、1870)春节,一次是在法国首都巴黎,一次是在普鲁士首都柏林。尽管属于游历而非驻扎使团,并没有固定的馆舍,但是志、孙两人依旧在下榻的住所率众设立香案,对着圣牌行三拜九叩之礼。礼毕,整个使团高高兴兴吃了一个团年饭。
到郭嵩焘使团前往英、法等国,中国有了正式的驻外公使以后,每年正月初一的仪节也更正式隆重。光绪二年除夕(1877),抵达伦敦不久的中国使团,就搞起了团拜会,俱着官服,互相“申贺年禧”。次日,正副使郭嵩焘、刘锡鸿率领大家在使馆中“向北恭拜圣牌”,连使馆的洋随员马格理,也穿着西式礼服,行西方的“见君礼”。礼成,郭嵩焘因“元日须一出游”,带大家参观了蜡像馆。
此后,每年正月初一,恭拜圣牌之礼就在中国驻各国使馆进行,公使、参赞、翻译、随员等,皆须着花衣补褂,行三拜九叩礼。有时候,正在当地的中国游学生也会参与,比如郭嵩焘就是在光绪四年元旦见到了在格林尼治学习的严复。
“吃货国”使团新春宴会吃什么
作为中国使团,每当佳节而身在海外,倍思亲是肯定的,何以解忧,惟有吃一顿,或者两顿。同治九年除夕,在法国的崇厚使团虽然背负着为天津教案而道歉的悲惨使命,但迎春晚宴还是照常举行,菜品有:
冬笋、鲜蘑、海参、鱼翅、花生、杏仁、梨、橘、苹果等,酒则绍兴酒与三鞭酒。
晚宴吃完,大家仍聚一堂,“彼此坐谈守夜以待新春,乐甚”。
光绪十六年(1890)正月初一晚上六点,洪钧在驻德使馆举行新春晚宴,据说“酒既美而菜亦佳”,而且搭配上尽显中西合璧:
菜共七色,为蛎蟥一小盌,每盌三枚,其他则红烧鱼翅、烧鹅、烧猪、炒鸡丝、溜鲫鱼、红烧鸭、猪肉饺子。一切仍照洋法,无饼、饭,有黑、白面包、牛奶油,外有干果、鲜果及蜜饯果各一盘,酒则中国绍兴,德国香酒。
由于菜色过于丰富,所以吃完后,每人还泡上一杯普洱茶。
光绪二十三年除夕(1898),也是六点左右,驻英公使罗丰禄在使馆宴请馆中同仁,“菜酒颇好”,当晚有:
白菜闷鱼翅、洋醋炖海参、炸溜鸡丁、白煮鸡肉、菠菜熬粉肠、压桌红肉一碗,无饭、面、点心,末乃各人米粥一瓯,因厨工精火工,是故其味浓而甘。
次日,拜圣牌之礼后,又有点心,“每人元宵五枚”,虽然吃得早了点,但是口味“颇佳”。
出使在外,交涉事务繁多,未必可在馆舍中迎来新年,即使在旅途之中,也不能在吃这方面亏待自己。光绪三十二年(1906)正月初一,驻英公使张德彝在船上过年,晚餐特别添加了“肉菜果品数色”。当然国人也绝不吝啬吃独食,下午茶时他拿出事先购买的糕点,招待船上“各道新禧”的男男女女,还专门给了船上工作的华工年糕一块。
过年最考究的公使:曾纪泽
曾纪泽是晚清名臣曾国藩的儿子,曾长期担任驻英法公使,或许是出身于官宦家庭,每次过年,仪节上他都显得比较考究。
光绪四年末(1879),曾纪泽刚刚来到欧洲,接替郭嵩焘的职务。除夕那天,他下午要仔细“写定客单坐次”,晚上则是收拾邮寄新到的衣帽,为了明天早晨的恭拜圣牌仪式整理官服官帽,而且费时“极久”。
第二天一早,曾公使提前半个时辰起来,也是为了“整理衣饰”,在使馆大厅朝阙行礼之后,完成了忠臣的仪式,与僚属聊天互贺。继而,携家眷又在中厅设香案行礼,祭奠先人,又完成了孝子贤孙的仪式。
在此之后的每一年除夕、新正,曾纪泽都会恭拜万岁圣牌、祭祀祖先、与同僚贺岁,与儿女嬉戏玩乐,忠、孝、友、慈俱全,在此影响下,使馆内也较为和谐,其乐融融。曾纪泽往往还会在除夕那天理发,做到以最佳形象迎接新年。
说到剃头,在国外有时还不是很方便,如张荫桓光绪十四年除夕(1889)在古巴度过,他打算找个剃头匠,理发好过新年,结果当地仅有两个剃匠,半天才赶到,不仅年过半百,还是近视眼,让一向小心谨慎的张公使“不无戒心”。
随着中国使节的驻扎和中西交流的增进,不少外国人也得知了中国的新年,有时候会在那一天向国人表示祝贺。比如光绪十三年除夕(1888),张德彝应邀参加一个舞会,主办者即举杯带领全场庆贺,并祝“张君之福”。
当然出使人员漂洋过海,变化的不仅仅是实在的地理空间,更是带来了心理上的异域感。虽然新年还是新年,地方变了,风景也不一样了,再多的新鲜感也填不满中国人的思乡之情。
志刚、孙家榖使团游历至美国时,有一位美国南方人来访,此人曾到过中国,并熟知中国风俗。
他就问道:当初在中国时,看到每逢过年,有饮酒欢呼者,有管弦歌唱者,有放烟火列花灯者,实为类似天上人间的升平景象,你们现在远离祖国,又逢佳节,会不会感到寂寞冷清?
使团翻译张德彝一开始还强作欢颜,号称奉命游历,大开眼界,认识很多朋友,即便是在异国他乡也能畅谈云云,不过最终还是撑不住了,表示“每逢佳节,顿触乡思,言念及此,能不怅然”。
(作者系四川师范大学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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