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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音、寻味、寻色......在云南,竟有这些老挝痕迹

2022-01-02 20:57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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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滢

一年前,我曾在河口口岸,目送一列货车沿着百年滇越铁路的米轨,驶向元江彼岸的越南领土——我未曾预料到,时隔一年,我竟在西双版纳,听到了开往老挝的火车汽笛(编注:中老铁路于2021年12月3日正式开通)。可惜疫情当前,坐着火车去老挝的旅行计划仍需时日,但身处云南,我们有机会以管窥豹般地寻找一些老挝文化的痕迹。毕竟,我们与这位邻居,渊源深厚,茶马古道早就超越于行政概念的疆域之上,成为经济与人口往来的走廊。而澜沧江-湄公河更是将以千万年记的光阴抛在身后,滋养着两岸的世居文明。

寻味

在“假装在东南亚”的云南,老挝的存在感并不算太强。云南各地泰餐馆的招牌比比皆是,而越式美食与滴漏咖啡,则占据着滇东南餐饮界的半壁江山。倒是老挝啤酒,颇为常见,在景洪澜沧江边的露天夜市,它更是绝对的主角。

啤酒之外,一种用纸袋装着的“老挝咖啡”近年来异军突起。在中老铁路的起点昆明和火车驶入老挝前经过的最后一座城市景洪,大多数老挝咖啡的铺子和普通的奶茶小店无异。澜沧县街子上的小摊则更接近我们想象中老挝咖啡店的模样——简易的遮阳棚下,用一块旧纱布作为滤网,将热水缓缓浇于盛着的咖啡粉上,滤入塑料大杯,再加上奶粉与糖,舀上一大勺子冰块,然后——并不倒入杯中,而是灌在透明的塑料袋里,在把纸袋子套在塑料袋外面。将吸管戳进扎紧的塑料袋,也是需要一定技术含量的,如果做不到“稳、准、狠”,那纸袋将变成“水漫金山”的“车祸现场”。

澜沧县集市老挝咖啡摊 谢滢 图

从口味上而言,老挝咖啡与云南本就随处可见的冰奶咖并无明显区别,或许用袋子来装,只是一种形式上的噱头?怀着这份疑惑,我向两位老挝朋友讨教了下,一位告诉我:“老挝城里年轻人早就用杯子喝咖啡了。”而另一位却说:“对啊,我们还是经常用袋子装咖啡喝啊。”看来,要一探纸袋咖啡在它故乡的真实处境,还得亲自去老挝看看才是。

老挝菜,比这两样饮料都冷门得多。在昆明的老街,我们找到了一家专营老挝餐的小馆子,酸辣的口感、“舂”出来的多味香料、香脆的烤罗非鱼,都很符合我们对老挝美食的预设,出乎意料的是,曾以为中国人专属的鸭下巴,竟然也是老挝人的下酒菜,而冬阴功不仅可以做汤,还可以成为冰甜的饮料。

昆明的老挝菜馆 谢滢 图

数度探访过老挝的餐馆老板告诉我们,老挝菜的口感,介于泰北、版纳与瑞丽之间。而他最念念不忘的,便是老挝火锅——在同一个锅内,烤肉架盖在涮锅上面,烤肉的油会顺着烤肉架的缝隙流入涮锅里,为锅底源源不断地供应油脂与香味儿。可惜,老挝火锅还未纳入菜单,这让我们多了一个去老挝“解锁”当地火锅的憧憬。

寻音

红河之旅,是与旅居昆明的贵州音乐人崔建同行。我们从不同的渠道听说了老挝阿卡人的多声部无伴奏演唱,但网上音频资料寥寥。歌者希望通过歌声表达怎样的思想?他们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高歌?疑问越多,好奇心越重。

老挝的阿卡族,与中国哈尼族同宗同源,而滇东南绵延至天际的层层梯田,便是哈尼人世代生活的地方——1300多年前,哈尼族祖先沿着藏彝走廊走进哀牢山间,开垦出耕地,创造了农耕时代的壮举。今天,世居其中的农人,即使是在被游客大军视为“景点”的家乡,也并没有改变他们随季节播种、耕作的日常节奏。

普春村哈尼族无伴奏多声部 视频拍摄:白略(00:43)
那日,阴雨蒙蒙,我们的车仿佛在迷雾森林中钻进钻出,终于到达了红河县的普春村。村口,车志雄大哥已经在路边迎着我们了——他是哈尼多声部无伴奏的传承人、民间音乐家。

言谈间,他证实了我们之前听到的“普春村是哈尼多声部无伴奏音乐形式发源地”的说法,也分享了他与昆明一位民族学专家探讨过的课题——老挝阿卡人多声部无伴奏的故乡或许也是普春——这座我们正漫步于其中的村庄。车大哥引我们走向梯田的方向,天空略略放晴,雨雾逐渐散去。秋收后的哈尼梯田,只剩下零星几处未被收割的稻子。

氤氲中的普春梯田 谢滢 图

十多位穿着传统服装的大哥大姐已经围成一圈站在田间了。没有抑扬转合或是情绪铺垫,他们甫一开嗓,便是高潮,充满节奏感的舞姿与若干声部有机结合的高亢歌声融为一体,这是一种从土壤里拔地而起的生命力。

问起唱词的含义,车大哥说:“这本是春耕时候我们唱的农歌,大多是祈福的唱词,希望这一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但现在有客人来,我们什么时候都能表演啦。”听罢,关于这种表演究竟是延长了民间艺术的生命周期,还是对原生态的传统音乐造成了不可避免的折损,崔建与我有了一番小争论,但我们达成共识:每一种文化表达,都不应该脱离它原本的土地与环境。我们无比企盼在老挝的耕地中,与这样美妙的歌声重遇。

几曲唱罢,大哥大姐们向田地的另一边走去。我注意到湿滑泥泞的青石小路上铺满了鞭炮放过后的红色碎屑,以为是有婚礼,车大哥却淡淡地说这是因为村里有老人离世, 而刚才的歌者,正是要匆匆赶往丧礼的现场。田歌里,四时流转更替,周而复始;现实中,生命来而复往,不可追矣。

告别了车大哥,我们便去拜访阿文的工作室——阿文是一位坚持手制哈尼民族乐器的年轻帅哥。在他的手中,一竹一叶,哪怕一个小小的果核,都会神奇地变为笛子、拨片和一些我叫不上名的古老乐器。它们又在阿文吹奏或弹拨之间,流淌出质朴的旋律来。

中国和老挝不少民间乐器很相似。不知老挝的阿卡人,在“有伴奏”时,会就地取材做出什么样的乐器呢?他日经中老铁路抵达老挝,可能就有答案了。

寻色

与我结伴去普洱的老友白略在上海有一家手织布工作室。她曾游历了东南亚诸国,研究当地织染,并最终将研究方向聚焦在了老挝。“老挝手织布最大的特点是,真诚。”曾连续数年赴琅勃拉邦学习织染的白略说,“老挝的植物染,就是用土里长出来的植物或是树上的果子。还有他们那儿的帘综织机,在东南亚其他地方已经很难见到了。”白略在老挝的“留学”生涯,因为疫情而中断了。在听说拉祜族的纺织纹样与老挝有相通之处后,她来到普洱寻找灵感。

拉祜族也是一个跨境少数民族,他们的先民从遥远的青藏高原,沿着藏羌走廊一路南下,最终在云南的普洱、临沧、红河,以及东南亚的老挝、缅甸等地扎根。

来到澜沧县的大歇场村,地势渐高、视野开阔,连绵的群山在眼前铺展出绿意葱茏的鲜活景致。村子里藏着一个少数民族纺织纹样研究工作室。

我们在这里印证了之前的预计:由于宗教同源、文化近似,拉祜族的手织布纹样所蕴含的意义,与老挝的如出一辙,比如最典型的八角纹,在中国和老挝,都代表着“太阳”。周日,在规模盛大的澜沧县街子上,我们看到了拉祜族、傣族、布朗族老乡穿着传统服装一同赶集,也活学活用地观察了一番他们衣服或布包上的纹样。

大歇场纹样工作室 袁鸿凯 图

离开澜沧之后,我们顺着关于织机的线索,慕名去到了傣族村落——思茅的南本村,它离中老铁路普洱站才40多分钟车程,却俨然一幅世外桃源的古朴模样。幸运的是,我们不仅找到了老挝特有的帘综织机,还见识了一块有着近百年历史的老布——它与老挝妇女筒裙的面料几乎一模一样。

南本村传统织机 张历 图

徐志摩在90年前写“火车擒住轨,在黑夜里奔”,而如今从昆明到万象,甚至都不用过夜。终有一天,我们也将在钢轨上飞驰,跨越国界与山水,去到湄公河畔,探寻每一处美好的细节。

(在本文撰写过程中,惊闻阿文因意外去世。谨以此文纪念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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