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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为“鸡日”,鸡在古人心目中地位竟如此之高
“贴画鸡户上”,这是南朝梁人宗懔在《荆楚岁时记》中就有记载的一项古老习俗,目的是驱邪纳吉,让“百鬼畏之”。至于贴门神、贴春联之类,远没有贴画鸡来得历史悠久,而且“鸡”作为一个守护神的地位其实要高于那些人格化的门神。《荆楚岁时记》就引用《括地图》说了此事:“桃都山有大桃树,盘屈三千里,上有金鸡,日照则鸣。下有二神,一名郁,一名垒,并执苇索以伺不祥之鬼,得则杀之。”——敢情民间熟悉的门神郁垒之类,还是金鸡大神的部下呢!
《荆楚岁时记》引董勋《问礼俗》的另一段话也佐证了“鸡”之重要性。正月初一到初七,是所谓“说畜日”加“人日”,其中“鸡”首当其冲,成为了正月初一的冠名之畜。然后才是“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这些日子的习俗和禁忌为“正旦画鸡于门,七日贴人于帐”,“今一日不杀鸡......七日不行刑,亦此义也”。
为什么“鸡”在民俗中会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呢?需从它的诸多象征意义说起。
正旦画鸡于门。象征光明与生命的鸡
“六畜+人”的故事,常常是和创世神话联系在一起的。比如有说女娲创世,第一日造了鸡,然后是狗猪羊牛马,直到第七天造了人。它的格局,看起来很像基督教的上帝创世,都是七天,都在创造万物的最后创造了人类。而鸡,可以作为本土“创世纪”的首物,自然是因为它在我们的文化语境中具有跟“创世”不可分割的象征意义:从混沌到有序,从黑暗到光明,鸡是其中的媒介。
我们总是辩不清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不过古人给出的答案似乎是:先有蛋。在上古开天辟地的神话中,天地一片混沌的时候“状如鸡子(鸡蛋)”,然后这个“宇宙蛋”再卵生出开天地的神——盘古。对于盘古的面貌,正统的记载中都是人格化的,称其为一个巨人。不过民俗学家亦发现,在浙江一些地区的民间叙事中,盘古长着鸡头人身,还有一对翅膀。既然盘古都可以是鸡鸟之神,那么鸡作为创世首物自然也就不足为怪了吧!
远古初民的这种鸡信仰,其实很好理解。“雄鸡一唱天下白”,鸡面向东方,呼唤日出,初民将鸡鸣和日出视为一种因果关系,于是鸡便被奉为了神物。它在中国文化中称为“阳鸟”,所以它驱散黑暗,象征光明的复生;它孕育世界,象征生命的到来。它代表着太阳,或者太阳本身就是它变的:比如《帝京岁时纪胜》等书中记载的用来祭日的“太阳鸡糕”,比如人们说的“日有金乌,月有玉兔”。
沟通人神的鸡
鸡,若非表现为动物形象的神,便也可以是献给神的礼物,作用于人与神的沟通。以鸡作为祭祀牺牲早已有之。《周礼·春官宗伯第三》云:“鸡人掌共鸡牲,辨其物。大祭祀,夜呼旦以叫百官。凡国之大宾客、会同、军旅、丧纪,亦如之。凡国事为期,则告之时。凡祭祀面禳衅,共其鸡牲。” 此处“鸡人”司报晓之职,以及负责为祭祖、禳祝和衅礼提供鸡牲。
不过相比于整只鸡,似乎鸡血才是那更具神秘力量的部分。所谓“衅礼”,就是以血涂抹器物来祭祀。在不少地方,“开光”仪式中也需要用到鸡血,用公鸡血在神祗或者神祗的物具上象征性地指指画画,使它们获得神的灵力,鸡血便是那个从“非神”到“神”的媒介。
鸡血也用于盟誓之中。人类学名著《金枝》中说:“一切盟誓中最有力的盟誓莫过于共食一种神圣的物质。因为这样一来,参与盟誓者如果背盟弃信,就决不能逃脱吃进腹内长在身上的神的惩罚。”结盟时饮鸡血酒,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现在形容一个人过度亢奋,喜欢说“打了鸡血一般”,这种说法来自曾经风靡过的、所谓可以延年益寿治愈百病的“鸡血疗法”。鸡血疗法并不科学,但从其背后我们完全可以看到原始的血液崇拜,尤其是对鸡血神秘力量的崇拜。
代表生殖力的鸡
鸡的其他属性,几乎都从前述那些属于它的神秘力量而来。
因为鸡是“阳鸟”,所以它是阳性的象征,尤其是雄性和生殖力的象征,便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这倒并非中国文化的孤立现象,汉语中“鸡”可用以指代男性生殖器,而英语中的“cock”亦如此。这也是在翻译“鸡年”这类表述的时候,一般摒弃“cock”而使用“rooster”这个相对中性的词语的原因。
各种“抓髻娃娃”图案。尽管显得有那么些不可描述,但在素有多子多孙观念的中国,鸡的生殖力象征自然是会得到广泛运用的,我们可以从一些民间艺术图案中发现端倪。
如“金鸡套铜钱”。金鸡为阳性,象征男子,而铜钱则象征女子,两者一起就是阴阳结合、早生贵子的意思。
如“金鸡探莲花”。莲是阴性的象征,莲蓬是植物的子房。金鸡的尾部探向莲花,便是探取挤满莲蓬的那些莲子,多子多孙之意。
还有头饰双鸡、别名“抓鸡娃娃”的“抓髻娃娃”,它具有典型的巫术意义,在多种场合下使用。而使用在婚礼场合、贴于洞房之中的抓髻娃娃,尤其突出其生殖意味。在相关图案中,一般我们可以看到象征女性的莲花纹,以及男性阳具的符号。
驱邪除毒的鸡
“逐阴导阳”的鸡可以驱邪,这是文章开头所说“初一贴画鸡”这项民俗的内在意义。那么,除此之外,驱邪的鸡,在民俗生活中还有哪些应用呢?
鸡头鞋。鸡镇“五毒”。比如鸡头鞋,一般是婴儿满岁时外婆送的礼物,因为“过岁不穿鞋,长大不成才”。比如迎春布鸡,是立春日用彩布缝制、给小儿佩戴的饰物,鸡嘴上还要悬一串黄豆,意思是鸡吃去豆(痘),小孩子就不会得天花了。此外,端午节可以做鸡心香袋,或更有“鸡王镇宅”之图贴于门上,一般绘制的形象是公鸡嘴里叼着一只蜈蚣或蝎子之类的毒虫,爪子下边还踩着别的,并用黄表纸写上“五月里五端阳,吃粽糕啊饮雄黄,金鸡贴在房门上,害人毒虫全死光”。
这或许能让我们联想到《西游记》中的故事:孙悟空败在了蝎子精的毒刺之下,束手无策,最后搬来了东天门里光明宫的“大公鸡”昴日星官这个救兵,才将妖怪制服。后来唐僧师徒又遭遇蜈蚣精“多目怪”,这回的救兵是“大公鸡”的母亲,被孙猴子戏称为“母鸡”的毗蓝婆菩萨。神通广大的孙大圣也治不了的毒虫,鸡氏一族的神仙却可以手到擒来,乃是一物降一物,找对了克制之道的缘故。
纳吉迎祥的鸡
“纳吉”是与“驱邪”相联动的另一面。鸡的吉祥寓意,主要是借用鸡的形象取谐音“吉”,然后再通过与其他吉祥图案的叠加产生更大的“讨彩头”效应。
比如在剪纸等民间艺术中,公鸡牡丹的图案含义是“吉祥富贵”;鸡吃梨图案寓意着“大吉大利”;一只大公鸡后面跟着五只鸡雏,为“五子登科”;雄鸡立于石头之上,乃是以“石”谐音“室”,也就是“室上大吉”;雄鸡的鸡冠火红,表示能“得官”,而它的鸣叫也表示“功名”,如果把鸡冠高耸的雄鸡跟红彤彤的鸡冠花放在一起,那就是“官上加官(冠上加冠)”了。
鸡和鸡冠花。雏鸡图。雄鸡立于石上,花开牡丹一侧。因为都心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期盼,于是在这个“鸡的年”,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都会有各种关于“鸡/吉”的心愿与祝福:“愿新的一年不要鸡寒交迫,事事逢凶化鸡,钞票鸡少成多,美到无懈可鸡!祝大家鸡祥如意,鸡庆有余,鸡往开来呐!”
是哦,甚至连日常乘坐的地铁都在广播里提醒着关于此祥物的存在:“出站的乘客请手持车票,依次通过炸鸡(闸机)验票口出站!”
这么说来,鸡年话鸡,大概终究还是以“鸡鸡复鸡鸡,多鸡多吉利”为王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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