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名校访谈④｜密涅瓦大学亚洲执行总裁：重视思维培养

不设固定校园，4年轮转七国；开发虚拟课堂，教师远程授课；全部小班制研讨课，每堂课不超过20人；严格实行无配额制度，只基于成绩和表现招生；不提供新生入门课程，却有终生职业指导；录取率仅2.8%，学费却只有普通美国大学的1/3。这样独特又前卫的大学你听说过吗？

2013年，包括前哈佛校长、前沃顿校长、斯坦福教育学院终身教授、一流教育心理学家、前哈佛社会学院院长等一批美国杰出教育界人士共同创办了一所世界性大学——密涅瓦大学(Minerva Schools at KGI)。

“这些曾身处美国传统顶尖大学的管理者深深意识到传统高等教育体制中现存的弊病和漏洞。”16日，Minerva大学亚洲执行总裁Kenn Ross（罗凯）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说，高等精英学府是美国最僵化的领域之一，百年之后，部分传统的教育模式早已过时，现实来看，大学教育并没能提供大多数人从事工作真正所需的核心能力。

在当下的互联网时代，大学应该教什么才能满足社会和人生所需？怎么教才最有效？

近年，美国大学生协会向几百家企业调研。93%的公司表示最希望员工具备批判性思维、创意思维、多元模式沟通三种能力，而这正是目前绝大多数本科毕业生所缺乏的。

由此，创新型大学Minerva诞生了。它的独到之处在于将大学体验删繁就简，用O2O模式去颠覆传统教育,并采用最优化教学方法，辅以技术的力量，从批判性思维、创意思想、沟通能力、互动能力四项核心技能出发，系统化训练学生真正学习如何去思考，培育未来具有影响力的世界公民。

Minerva的创立随即引起了外界的关注和好奇，被美国媒体称为“颠覆常春藤教育的未来大学”。至今三个半申请季，吸引了全球4.5万人申请，目前全校的两届学生共270人，有40名全职教授。

Kenn Ross介绍，Minerva教的不是内容而是想法。为此，Minerva架构起一套全新的现代化课程。

所有入学新生大一都将接收四门基础课程：一、理论分析，包括严格的浸入式数学，统计和正规系统先进理念分析；二、实证分析，着重于训练其运用科学方法将问题定义在框架内，检验假设和参加有准备的争论的能力；三、综合系统分析，帮助学生了解次级效应，多因素相互作用，动态趋势和复杂性理论；四、多元模式交流能力，包括掌握高水平阅读和写作能力，公开演讲，集体项目协作，可视通讯和正式辩论。

“每节课都设有清晰的思维学习目标。”来自浙江的马羽歌刚在美国完成了一个学期的学习。1月4日，她向澎湃新闻解释基础课中蕴含的思维方法，“比如对一件事的可行度评估、找到数据间的关联、理解事件产生背后不同推力的构成。有了这样的思维方式，面对问题时就会了解得更深刻。”

四门课中，批判性思维、创意思想、沟通能力、互动能力这些核心技能贯穿于各个学科中，并且在4年的学习中不断反复应用。Minerva希望这些技能最终扎根于学生深层意识，渗透到行为方式中，以应对将来任何复杂的状况。

线上互动平台提升学习效率

Minerva的整套教学课程由人类行为动机、学习方法和记忆模式研发而成，着眼于学生的学习成果。

“从科学研究的角度来说，过去几十年有大量被验证有效的教育方法告诉我们如何学习更有效。Minerva不过是将其集中、整理和优化并精心设计将它系统性地应用到课堂中”，Kenn Ross说。

一大变化是由传统的教师讲座式授课改为小组研讨。他介绍，有研究表明讲座式授课半年后效果只有10%，而讨论形式的主动学习能够激发学生深层次的认知，大大提高有效信息的吸收。

因此，Minerva的每个课堂不超过20人。有意思的是，上课时教师如果讲话超过5分钟，就会受到平台系统的警告。“教师的作用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知识传授者，而是提出问题后的思维引导者，让每个学生参与讨论，得到答案”，马羽歌说。

课上是讨论的时间，因此每节课前学生需要提前做好准备。马羽歌说，“通常需要2到4个小时。比如有个大单元讲乌托邦，课前准备材料就包括相关的短篇小说和一集电视剧。还有的课会要求看一期ted演讲、相关论文或者是要求小组活动、做一个小游戏。”

此外，根据人的专注时间，上课时长定为90分钟。教师也会灵活运用突击小测试、点名提问、辩论、接力话题等教学方式确保每个学生的学习效率。

Minerva的行政总部位于旧金山。背靠硅谷，技术优势不言而喻。由此，学校的一另一大核心就是一套自主研发的主动式学习网络交互教学平台。

学生通过电脑系统登录教学平台，就能打开实时的虚拟课堂。澎湃新闻看到，在上课的页面上，可以清楚看到所有学生和老师的脸孔，摄像镜头记录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最大程度地提高交流互动。

通过系统，教师随时能看到每个学生的发言时间，提醒让低于平均发言时间的学生多开口。教师也能高效地获取课程反馈、随时分组、发起投票、分享文件，提高课堂效率。

Kenn Ross表示，这是一种新型的“面对面”，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比传统课堂更亲密。

马羽歌入学前也担心自己能否适应这种交互平台。“用了之后，我觉得这个比传统课堂细致有效得多。按下E键，就可以实时发送表情，你发言时能知道老师和同学的想法，这在传统的课堂上是很难获得的。另外，如果这个话题已经讲完了，但我还有话想说，就可以在聊天室打字。这些讨论的记录之后也随时能查找到，非常方便。”

同样的，每堂课也会被镜头记录下来，学生可以回顾复习，了解每次发言所获的评价，监测成长进步的过程。对于教育管理者，录像也能够跟踪教师的上课状况，进一步改善学习体验。

“这就是大学的意义所在。系统化地教会学生如何思想，并且跟踪学习效果。” Kenn Ross说，作为一所创新型大学，Minerva不仅要解决传统大学中的若干问题，还要帮助课堂走进一个新境界。”

4年游读七国七城

当然，一些学术性的半课内课程和课外活动需要在线下完成。别具一格的是，Minerva首创实行“游读”制，且坚持无设施理念，没有一所传统意义上的校园。

为了培育全球化创新者，少不了丰富的全球体验。Minerva的学生在美国旧金山总部就读第一学年之后，接下来的每个学期将轮番前往德国柏林、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印度海德拉巴、韩国首尔、英国伦敦、中国台北居住、学习和生活。

在这七个城市，学生以当地居民楼为宿舍，不设教室、教师办公室、实验室、操场、图书馆、食堂及健身房等固定设施，而是让整个城市资源成为学校的校区。

Kenn Ross说，“学生们经常会在城市中的咖啡馆或图书馆上课。我们不想让学生待在一个有围墙里的校园，这便于他们更顺利地接轨社会。而当学生需要做科研时，我们会联系租借使用当地的实验室。”

“传统大学校园的确容易进入一种象牙塔的状态，这在中美都很相似。”马羽歌说，“我有个好朋友在国内一所一流高校念书。她真的是一学期都没有出过校园，因为学校有超市、有食堂、还有好几个图书馆。她甚至不知道到校门口的地铁站怎么走。但我的大学生活是每天走在旧金山的街头，有时候跟街上的流浪汉搭搭话，聊聊以前打仗的经历。这就是人生体验吧，你能很真实地感觉和生活着的这个城市在互动。”

在她看来，这是一种价值取向，愿意申请和就读Minerva的人本身就愿意接触多元的文化和尝试安全区之外新鲜道路。

连接未来、全球格局、个性关怀，是首届学生李一格归纳出的Minerva的三个特质。Minerva刚刚成立4年多，仍旧面临诸多挑战，也在不断完善和改进。然而，更重要的是，Minerva通过技术创新带来的对教育模式的探索展示出了另一种对大学精神的向往，也让人们重新思考教育的初衷。

Minerva的目标不是替代和颠覆现有的高等教育体制，而是提供了多一种的选择。Kenn Ross表示，“今后大学还会诞生多种模式，Minerva是其中一种。但更偏向主动式学习、更强调应用性的课程、更全球化都是世界高等教育的大势所趋。”

【对话Kenn Ross】

澎湃新闻：思维习惯是个比较抽象的概念。在Minerva的课程中具体怎么教会学生这些核心技能？

Kenn Ross：是的，比如很少有人知道怎么教批判性思维。Minerva的课程设计者是一流的认知科学家。他们把批判性思维、创意思想、沟通能力、互动能力分解成一百多条最基本的模块，其中包含思维习惯和基础性概念。在人文、艺术、化学、生物、商科等跨学科学习中不断应用，4年的系统化训练之后，这种思维方式就会变成习惯。这正是Minerva真正的妙处——独一无二的无形思维的培养。

澎湃新闻：到目前为止，Minerva在哪些方面进行了调整和更新？

Kenn Ross：从零开始构造一个复杂的学制系统挑战真的有很多，Minerva也始终在改进。比如每年的各科课程都会根据社会发展来调整，就像计算机专业就一定会教包括人工智能在内的最先进的技术。在校区选择上，原来第七座城市是伊斯坦布尔，但近年出于安全因素换做了台北。课程架构上，现在也打算尝试在大四阶段引进英国大学传统的一对一导师制。

澎湃新闻：没有教授终身制，又是新创立的学校，Minerva怎么来把控师资的质量？

Kenn Ross：我们选拔教师时更挑剔。2016年，我们全职教师有40名，这是我们从2000份简历中筛选出的。传统研究性大学以教师为中心，重科研。评判教师的标准是基于他们出了多少论文，做了多少科研。但Minerva是一所以学生为中心的大学，

所以除了资历够格之外，热爱教学是十分重要的。我们考核教师的标准也是大数据分析后的学生学习效果，学生也会给教师打分。

澎湃新闻：目前中国大部分高校与美国传统高校模式很相似，你觉得Minerva模式适合在中国开展吗？

Kenn Ross：Minerva的初心是想解决美国那些顶尖大学存在的弊病，虽然我对中国的高校还不够了解，但在中国，当我分享这些问题时，好多人也点头说这里也存在着相同的问题，比如讲座式依然大行其道、课程内容不够现代化、学生最多的学习时间仍在课堂等。Minerva采用的是适合大部分人的学习规律，我们相信下一所Minerva会在别的国家，而不是美国。

澎湃新闻：2019年，Minerva将产生第一届毕业生，你有什么期待？

Kenn Ross：其实现在已经能看得出一些端倪。第一届的学生读完大一后有九成去了谷歌、麦肯锡、真格基金、优步、高盛这样的公司暑假实习，90%的雇主告诉我们，他们的表现明显好于和其他美国顶尖大学大三大四的学生。这也是因为我们非常看中应用，Minerva的暑假有4个月，因此学生在毕业前能累计足足有1年的实习期以帮助他们更好地进入职场。

澎湃新闻：Minerva会参与全球大学排名吗？

Kenn Ross：目前还没有，相关机构也还没有来找过我们。在我看来，这些评价标准都脱离了教育效果，并没有在评估教育品质本身。

澎湃新闻：你认为，Minerva是未来大学的方向吗？

Kenn Ross：显而易见，社会需要新的大学模式。我认为，今后还会诞生其他的高等教育模式，Minerva是其中之一，多一种的选择是一件好事。Minerva并不适合所有人，但是更偏向主动式学习、更强调应用性的课程、更全球化都是世界高等教育的大势所趋。Minerva的目标有两个。一是成为全美最受人尊敬的高等学府；另一个是通过达成第一个目标，影响整个高等教育界思考并改革，迫使一些学校有动力审视现有的教学，从而更加完善。大学，可以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