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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纳维利亚纳斯群岛上的“森林之花”

2021-12-29 11:0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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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米

【编者按】玛格丽特·米不仅是一位享誉全球的植物学画家,更是一位传奇的女性探险家。她对亚马孙森林所魂牵梦绕,1956年至1988年期间,曾先后十五次深入雨林,进行了动人而危险的冒险。

在《森林之花》一书中,她真实地记录这一次次的探险历程,讲述了自己如何在原始森林寻觅珍奇植物,并创作了大量科学性与艺术性兼具的植物学画作,生动记录了热带雨林瑰丽、迷人与原始。

同时,作为一个环保主义者,玛格丽特·米在目睹急剧消失的热带雨林后,也将自己的忧思融入在文字和图画中,向读者细细道来沿途花卉、树木、鸟类、动物、原住民的真实现状,为守护亚马孙森林做出了贡献。

经出版社授权,本文摘录其中一章,讲述了玛格丽特·米在玛瑙斯(Manaus)热带雨林里的探索之旅,被森林覆盖的小岛如同迷宫一般,有着许多令人惊叹的动植物们。

《森林之花》 [英] 玛格丽特·米 (著)、李永学 (译);浦睿文化·湖南美术出版
出版年: 2021-11-1

自探寻蓝色木豆蔻属植物之后,又过了四年半的时间。我乘坐一架巴西空军的飞机前往玛瑙斯,旅途中,将壮丽的山峦和里约热内卢的海景抛在身后。

机身之下是一片沼泽地,橄榄绿色的梦幻世界显得忧郁而深沉。有些地方可以看到零星的树木,有些地方则是浓密的小树丛,而它们全都在水和沼泽地的包围之中。我低头看着厚重的森林,它们装点着帕拉州的这一部分。到处都是朦胧的曲线,勾勒出一条隐藏着的河道,毫无疑问,这庞大的水流如同一条银色的缎带,在高悬着绿色植物的神秘隧道内蜿蜒穿过。

我欣喜若狂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许多森林未遭荼毒。哪怕玛瑙斯郊区的工厂正喷吐着浓烟,这样丑陋的景色也未能将我的热情之火完全扑灭。而随后的一次旅行让我见识到了方圆数英里内森林的摧毁和人为造成的沙漠,这才让我从美妙的幻想中幡然醒悟。

内格罗河

我的朋友吉尔贝托借给我一座小房子,它位于可爱的内格罗河河岸上,对面是刚刚宣布成立的阿纳维利亚纳斯生物保护区。而且他的船还可以供我使用,船夫保罗也听凭我差遣。保罗在玛瑙斯迎接我和我的旅行伙伴休·洛兰,休是巴西亚马孙国家研究院的工作人员。

对于一个多年来了解并热爱内格罗河及其壮丽森林的人来说,在这条河上航行的最初几个小时是一种折磨。这样的变化给人带来的是视觉上的震撼,一切树木,无论大小,全都荡然无存,成为了邻近的种植园主向令人毛骨悚然的魔鬼“Jurupari”(葡萄牙语,意指松鼠猴)献祭的牺牲,它就是那座木炭制造厂,它将灿烂的亚马孙森林变成了燃料。然而,那些摧毁了原始林地的人们开始意识到,麻烦事就像正在竭力破坏土壤与毒害牲畜的毒草一样层出不穷。

经过五个小时的航行,我们来到了阿纳维利亚纳斯群岛。众多被森林覆盖的小岛如同迷宫,岛上生长着壮观的树木和植物。庞大的喜林芋属植物覆盖着古树的顶端,它们的气根如同帘子;在天空的背景下,凤梨科植物的藤蔓悬挂在树枝上,旁边是昙花属植物(Phyllocacti)的绯红色叶子。

长着索里芒斯喜林芋的内格罗河河段。          

日光开始逐渐消失,成群的鹦鹉穿过天空,向它们在高大树上的栖息处飞去,夜鹰静静地掠过水面,享受大群昆虫的晚餐。这时,我们躺卧在小船的篷顶上,看着太阳在森林之后落下,把整个地平线染成一片金黄色。在夕阳落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炽热的余烬还挂在夜空的云朵中。内格罗河上的落日之美无与伦比。

到达目的地时天已经黑了,我们赤脚上岸,跌跌撞撞地沿着一道青草覆盖的斜坡向我们居住的房子走去。白天的经历让我们早已精疲力尽,我们东倒西歪地上了吊床沉沉睡去。

破晓时分,一层淡淡的迷雾笼罩着河面,为阿纳维利亚纳斯的森林披上了薄纱。我们急急忙忙地走了出来,探索小房子周围的环境。那里有个阿黛棕榈、布里蒂棕榈、腰果和大花可可树的果园。一条伊加拉佩围绕着上游的土地。由板状盘根支撑着,一片高大的树木散布在它的沿岸,高处遥不可及的树枝上悬挂着许多发冠拟掠鸟的窝。这些鸟儿在这里建造了看起来像钱包一样的鸟巢,下方还有个黄蜂白色的大蜂巢。这样的鸟巢至少有八个,在微风中摇晃着。

我很快发现,布里蒂棕榈树为好多鹦鹉提供了藏身之所,它们在暮色中来到树上栖息。它们一边落在棕榈树上,一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吵闹声,为争抢最佳栖息处争执不休,声音越来越响,而后便又是一片静寂。黎明时分它们会再次离开,成群结队地飞越河流,飞向群岛。在所有的鸟类中,最美丽的或许要数精致的日鳽,黎明与黄昏时分它们会在河岸上捕鱼,仅有时常拜访当地花朵的蜂鸟能够与之媲美。

精致的日鳽 

第二天我们急切地等待保罗,他将带着我们前往阿纳维利亚纳斯生物保护区。我们到达时接受了警卫的询问,当他们确认休是巴西亚马孙国家研究院的员工而我是植物艺术家之后,我们才得到许可进入,他们甚至还邀请我们留下来。

其中一名警卫雷蒙多(Raimundo)用独木舟带着休和我探索群岛。我勉强有了点时间,便在那里急急忙忙地画了些速写。保护区外围的一片区域“属于” 一位卡布克罗人,他就住在溪流边的一间小棚屋里。他允许我们在那里采集植物,并提出用独木舟带着我们,穿过盘绕着树丛的“栗子隧道”(Furo de Castanha)。这是一套复杂的水上迷宫,由许多分开的水道组成。

在一片老树中,许多树干已被白蚁掏空,到处是穿孔。一只犀鸟从其中一棵的树洞中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想知道是谁侵入了它的领地。它不喜欢在人群中露面,于是快速展翅扬长而去,展现着璀璨绚丽的羽毛。雷蒙多确信这只犀鸟在那棵树的树洞里筑了窝,而那些卡布克罗人以后肯定会来掏鸟窝,然后把幼鸟拿到市场上出售。他说,不幸的是,他也没有办法阻止这种事情发生,因为这些雨林中的航道超出了保护区的范围。

在内格罗河上的村庄里居住的日子,我每天都能听到炸药在附近爆炸的声音,仅有一天除外。爆炸声后就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鸟类发出鸣叫声,一切都因为畏怯而噤声,仿佛大自然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而后,或许会有一只全无生息的小短吻鳄在洪泛森林的静水中仰面朝天地漂浮过去,它只不过是爆炸的受害者之一。

有一天我起得很早,因为被鹦鹉和犀鸟的叫声吵醒了。而后,我花了一上午画画,画的是一株绝好的桑寄生科植物。在洪泛森林的灌木丛和树木中,这是大量生长的真正的寄生植物之一。它的花朵是鲜艳明亮的黄色和橘色的,吸引了许多蜂鸟,而且花朵在蓝色和樱红色的果实成熟时仍然盛开着。在用过了食人鱼(是保罗当天上午捉来的)午餐之后,休和我划船进入了吉尔贝托房子旁的洪泛森林。我试图在那里采集一株学名为长叶扭萼凤梨的凤梨科植物,但我的采集刀只不过极轻地碰了它一下,好几群狂暴的蚂蚁便蜂拥而出。由于它的花还非常新鲜,我决定等到第二天再来。当我在考虑的时候,树上一只俊俏的啄木鸟也在观察着我。它身上带着黑色与白色的条纹,长着大大的红色羽冠。同样观察着我的还有两只全黑的犀鸟。

环饰鹦花寄生局部

环饰鹦花寄生

一九七七年,阿纳维利亚纳斯群岛还不是生物保护区,我曾在那里发现过维氏百足柱,这是它当时的学名,而后改成了维氏蛇鞭柱。我曾为它结着果实的植株作画,并下定决心要在之后的旅行中找到当时没能见着的花朵。按照逻辑推断,我确信保护区边界的洪泛森林是最可能找到百足柱属植物的地方。

当我坐着为最近采集的植物作画的时候,休划着独木舟进入了附近的伊加拉佩。她突然异常激动地过来告诉我,她发现了这种植物的叶子。我立即丢下手上的工作,和她一起划船前往百足柱属植物生长的地点。就在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有一串紧贴树干生长的绯红色长叶子,还有两个大花苞。花茎非常长,大约有十二英寸(约三十厘米),绿色的萼片中略带着红色,而花瓣是白色的,并不是我原来认为的红色。这株植物长在树的枝杈上,上面还有一株红色纹理的喜林芋属植物,这是一个非常有辨识度的地标。

发现这株百足柱属植物之后,我们每天都去探访那片洪泛森林,看着它的花朵,等着它们开放。

维氏蛇鞭柱

在附近森林的边缘有一个奇特的区域,那里有许多干涸的树壳,上面有因为蚂蚁啃噬和风雨侵袭而出现的洞。这些树壳和长着茂盛的叶子的幼树混杂在一起,许多幼树正开着花。附生植物簇集在它们的树枝上,其中有长着深色大叶子的喜林芋属植物、多刺的凤梨科植物火炬尖萼凤梨(Aechmea setigera)和带有黑色尖刺、极具侵略性的托坎尖萼凤梨,此外还有大簇的香蕉兰属兰花,它们有着长长的穗状花序。

第二天,我们一早就出发了,划着独木舟直接去到了长着仙人掌的那棵树下。此时它的花正盛开着。我战战兢兢地犹豫了许久才决定将其采下,因为花朵已经绽放到了极致,却可能因为白日的炎热而闭合。由于开的是白花,我猜想它可能会在夜里被蛾子或者蝙蝠传授花粉。

维氏蛇鞭柱,玛格丽特·米后来意识到它们只在夜里开花。

我仔细检查了手里握着的这株珍贵的开花植物。十二英寸(约三十厘米)长的茎秆非常结实且肉质饱满,大花朵白丝绸似的花瓣中似乎隐藏着一道黄色的光芒,其雄蕊的排列方式相当复杂。

那天晚上,当我欣赏着壮丽的日落的时候,日鳽又来捉鱼了。它发出温和、哀伤的叫声,以惊人的速度捕捉小鱼。它是最精致最优雅的动物了。随着阳光渐逝,鹦鹉们归家了,回到了房子旁边布里蒂棕榈树上的鸟巢,还像平时那样喋喋不休地吵闹争论,一直到天黑了才消停下来。这是美好一天的完美收官。

维氏蛇鞭柱

此后的几天天气极热,为了避暑,我们在长满了仙人掌的伊加拉佩沿岸寻找阴凉地段,后来又从那里转移到了湖里。在靠近水边的大树下寻找树荫乘凉的不仅是我们,因为我们刚到,就有一支五十只左右的栗色猴子队伍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这群猴子的尾巴长而有力,它们很快地从我们眼前跳过,发出了尖厉的呼啸。

当我们观察这些猴子的滑稽动作时,一只深色的黑鴷也在仔细地注视我们。这只鸟儿仪表堂堂,有着橙色的鸟喙,深绿色的羽毛中带着些白色斑点。另一位围观者是一只巨大的灰鹰,它藏在巨树的缝隙中,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我们这些奇怪的入侵者,因为我们用溅起水花的船桨和外来语言打破了湖泊的宁静。旋木雀静悄悄地在树木间飞来飞去,在寻找昆虫的时候,它们张开着尾巴,紧贴在树枝上。无数只小蝙蝠出现在树根下,但它们来得突然,去得也飞快。

那天晚上下起了倾盆大雨,内格罗河的水位以令人惊恐的速度上涨,再加上安第斯山脉上融化的雪水流入亚马孙盆地,形势更加严峻了。在随后的两天中,河水飞快地爬上了河岸,许多灌木丛和小树木都被水淹没了。虽然完全不可能出外采集植物了,但我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画素描和水彩,通过面对着河流的窗子能看到许多有趣的东西。

戴帽瓢唇兰

最后一天,我们决定在发现百足柱属仙人掌的那片洪泛森林里度过大部分时光,而一到达那片宁静的水域,我们就听到树丛中传来尖声大叫,接着就看见一群黑色的猴子在树枝之间跳来跳去。

这群黑猴子越过树梢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它们刚一离开,一只绿色的鬣鳞蜥就游泳穿过这座湖泊,发出哗啦哗啦的划水声。它尾巴特别长,呈蛇形移动,一开始时看上去活脱脱像条蛇。我们把独木舟系在水中一棵没有叶子的树上,那只鬣鳞蜥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劲儿爬上了那棵树,让我得以从近距离观察它。在它决定继续行程之前,我迅速地为这只可爱的爬行动物画下了素描,并在速写本上做了笔记。

而后,它游上了岸,消失在洪泛森林的林荫之中。它的身子是深绿色的,尾巴特别长,从深绿色慢慢过渡到锈棕色,身体上的斑纹和尾巴上的环形斑纹是深灰色的,逐渐过渡变成白色,耳朵上有着一层珍珠母色精细的薄膜。从头顶往下,整个脊椎处凸起的锯齿形是颜色更深的绿色。下颚处垂着一个优雅的褶皱。五趾的后足和精致的前足纤细修长而瘦骨嶙峋。

一只鬣鳞蜥正在爬树,动作敏捷得难以想象。

转眼就到了我们该返回玛瑙斯的时候。我们的船沿着绿色宁静的阿纳维利亚纳斯生物保护区漂荡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夜色笼罩了我们,在满月的照耀下,前方的水路波光粼粼,我们沿着闪光的水路驶向远处灯火阑珊的玛瑙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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