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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树的节日里,很多树跑进我的镜头 | 眼光

2021-12-25 09:4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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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某种程度上今天也是树的节日。自由创作者vita在去年做了一本和树有关的小册子,她从自己稳固的职业里走出,转而在街头行走。许多树与她相望,她也因此回看自然与天性。这篇文章分享了她与树的相逢、旅程和互相见证。

很多树跑进我的镜头里

“啊,恶心。”当朋友翻到这张照片时忍不住说。照片上是我拍的一棵长了巨大肿瘤的树。

回想当时拍下这张照片,是什么在吸引我呢?大概就是它那种格格不入的样子,与所有其它的树都很不一样,甚至它肚子上的凸起都有种美感。而这样的树,在我的电脑里不只一张,在北京的公交站等车时,旁边有一棵肚子更大的树,我同样乐此不疲地看了很久。 

我拍的树比人多。我一直认为,不是我要去拍树,而是树走进了我的镜头。这大概是自然对我的某种召唤吧。从来没有一个想法或者项目故意要去拍摄树,直到2019年,我开始整理照片,才发现拍了那么多树。

2020年新冠时期vita在家拍的树叶

从小在长江边农村长大的我对树熟悉不过,我家的房子前面后面左面右面都是树,可以说在村里,树也比人多。 

童年的快乐记忆都在自然里。比如夏日午后和弟弟在屋后的小树林下棋,凉风习习;跟着奶奶去江边树林捡落下的树枝当柴火;初中和好朋友在林中树上写名字,但不久,树林一夜之间没了,他们种了新的,却再没长高。 

我最喜欢的是梧桐树。小学时,老师布置了手工作业,我不知道做什么,天黑后想起梧桐树,就跑到院子里捡了片叶子写上一首诗,梧桐树叶像一只手,桐子是挂满枝头的铃铛,是我那时认为美的东西。这个行为在当时没什么意义,但冥冥之中我之后的生活与创作再也离不开自然。 

树生风 ,成伞 ,遮荫,树可搭秋千,模拟飞的感觉,树是自然生长的。但树不能挪动,我则是不断在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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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后,侦查学专业的我如愿成为一名调查记者,这份工作满足了我当时对生活的一切幻想,既能去远方,又能跟陌生人聊天,还能满足创作的欲望。但当记者不是我的最终追求。2018年,我决定辞职做自由创作者,过上居无定所的不租房生活。写诗和小说,摄影,拍纪录片,做行为艺术,做书……各地漫游,靠自由撰稿维持生活。 

同树一样自由生长,我很幸运一直在做自己最热爱的事,不管是当记者还是创作,我不断跳出舒适圈,想看这样毫无计划、随心所欲的自己到底会蹦跶到哪里。

辞职后我先去西北走了一圈,这里的树,树干干燥生冷,覆满灰尘,枯柴一样活着。在一面灰白色的水泥墙上,有一扇黑红色的小门,旁边一棵细瘦的歪脖子枣树,被一根更细的绳子牵引着不使它倒下。

南方和北方的树不一样。南方的树充满水汽。有一年春天在重庆,满街的树都覆着嫩绿潮湿的青苔,一眼望去很震撼,我忍不住亲了一棵树,结果很快嘴唇过敏肿起来。杭州山上的树也都湿湿嗒嗒像在水里浸过一样。 

树极其尊重水土气候。德国的树和西班牙的树,北京的树和上海的树,越南的树和柬埔寨的树,四川的树和云南的树,总之,都是不一样的。我到欧洲的第一天,就被一棵挂满了鞋子的树深深吸引,仿佛人在树上行走,而这种行走的感觉此后也频频出现。

在云南沙溪散步,看到一棵高高的树皮脱落的树,我问路过的白族爷爷这是什么树。那个爷爷86岁,在手上写下“桉”字,接着我们一起散步,他又跟我介绍路边其他的草木。沙溪的树木多且美。有几个白族爷爷每天坐在两棵树间晒太阳,两棵树中间被一块木板连起来,站着的树像在庇护什么。

我独自去四川大凉山拍摄纪录片时,心里充满忐忑,在一个陌生且充满偏见的地方,环境的隔阂感很大,我在那的拍摄并不顺利,令人沮丧。一天晚上散步时,我突然看到两棵依靠在一起的树,顿时感到安慰,在我看来,树不仅是树,也像人。

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我在老家乡下独自居住了三个月,村里人稀少,每天跟窗前的树互望,春天来临时,樟树掉下许多叶子,我捡了很多,拿到房间拍摄每一片形态。这样无聊且无意义的时刻帮我愉悦度过许多时间。 

在园林设计中,除了人、房子和石头,树是不可缺少的元素。哲学家福轲在《疯癫与文明》中说“树,是一种知识象征”,他的树里,有禁树、允诺永生和使人犯下原罪的树,它曾种在人间乐园的中央,但后来被连根拔掉。

相较于那些一致而健康的树,我很容易被落单的、长得奇怪甚至“丑陋”的树吸引,它们让我看到生命的另一种形态和力量。比如挂着轮胎的树,缠着绳子的树,被涂上绿色油漆的树等。

很多时候我想对树做些回应,但并不想去阐释什么。在吴哥窟时看到那些和石头生长在一起的树,我很好奇,树和石头到底是谁先存在的。我把相机放在远处,在一棵巨大的树底下躺下,跟它自拍合影。我去香港多次,每次都住在山上的同一家青旅,山顶一块平地中央有一棵小树,每年都在。在最近一次去时,我跟那棵树的影子合影做了一个行为艺术。

2021年,我的胸里长了小叶增生,我问医生小叶增生是什么?医生用手打比方说,就像胸里面长了一棵树,树有树叶和树干,树干就是导管。小叶增生就是指树叶长得不均匀,有的地方对着太阳,树叶就长得茂盛,有的地方没有光,树叶很稀疏或者掉了,落在地上堆积,那里就有块状的情况出现。 

估且不论医生的描述是否科学精确,但当我离开时,脑中已经确定胸里面有棵树,那棵树并不完美,甚至残缺,可又有点美。

有趣的是,我的朋友高旭以身边的朋友为对象写小说,他写我的时候,就写“树-Vita”,而那时我们从没有聊过关于树的东西。同样是去年,我认识了一个叫“树”的人,我们在冬天相爱了。我从一个人居无定所的状态突然便进入到一段亲密关系。 

为了回应关于树的思考,我决定把过去几年拍的关于树的摄影作品、写的诗和朋友写的关于我和树的一篇小说做成一本艺术书。我花了很长时间整理照片、选择、排版、设计等,直到艺术书做好,它成了我认识一棵树的过程。

我期待着用这本艺术书跟人分享我对树的理解。但实际上,关于树,我又能告诉别人什么呢?最后讲一个小故事。 

我曾经去上海精神卫生中心对那里的病人做过约二十天的采访观察,如今,在那里的很多谈话和场景都变得模糊,但却有一个画面在我脑中越来越明晰。 

当我第一次走向病房时,远远看到高高的病房窗户那挤着很多个脑袋,他们在往外看,窗户的外面是几棵树。

图 、文 / vita

编辑 、设计 / 宗辰

运营编辑 / Yati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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