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媒体走转改｜北京控烟执法者许亮的套路：检查时先闻闻味

“记得带上控烟标志”。

每天上午九点半开始，许亮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唠叨”所里的监督员。

2015年6月《北京市控制吸烟条例》实施，北京市公共场所禁止吸烟。北京市昌平区卫生监督所回龙观分所的所长许亮这位“80后”，已在近两年的执法过程中，成为首都基层控烟执法的一员“老将”。

烟霾危害大于雾霾。中国疾控中心环境所所长施小明曾说，如果在面积近二十平方米的房间内吸一支烟，室内PM2.5浓度将超过500微克/立方米。

依法履职，禁止公共场所中吸烟，以保障公众免受二手烟的危害，这是许亮的职责所在。

“许多人不理解我们做的事儿，” 身为道地北京人，许亮一口“京片子”讲得很溜，他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有一次他穿着制服去执法检查，“（吸烟者）骂我，说我多管闲事。但我们还是要依法教育和劝阻。”

戴着眼镜的许亮，即便穿着制服也有一股“文人”气质。执法过程中，他的询问总是有条不紊，喜欢慢慢跟商家讲道理。在同事眼中，许亮几乎没有急躁的时候。

让许亮欣慰的是，通过近两年的宣传教育、执法检查，从总体上看，他所在的北京市昌平区公共场所控烟工作较《条例》实施前已经有了很大改观。“这也是我作为一个卫生执法人员感到欣慰的，对北京控烟工作我也是充满信心的。控烟工作是一项长期性工作，不是一朝一夕都能够实现的。需要全社会共同参与，自觉抑制不良生活习惯，营造良好、健康的学习、工作和生活环境。”

2017年1月10日上午十点，许亮带着两名监督员赶到一家被投诉不控烟的洗浴中心检查。

还未到洗浴高峰，店内只有零星几位客人，投诉人所说的“烟味”也难觅踪迹。

中心经理一边陪着监督员做控烟检查，一边忙着解释店里控烟条例的落实工作。许亮默默听着经理介绍，时不时问些问题，就在大家以为检查要结束的时候，“这里有烟头。”许亮指了指二楼角落的一个小垃圾桶告诉中心经理。

“回马枪”让中心经理措不及防，但这样的场景，许亮的同事早就习以为常了，在他们看来许亮的眼睛总是很“刁”。

许亮有自己的执法“套路”，到一个公共场所，一定要先看看“墙上贴的标识”、“闻闻味”，还要注意桌上有没有烟具，不一定只看烟灰缸，有时候可乐瓶子、卷纸筒也要去翻一翻。“执法一年多，哪里严重哪里不严重，我心里差不多都有谱了。”许亮对澎湃新闻说。

这个“谱”来之不易。许亮记得控烟条例刚出台时，他去一家餐馆执法，劝阻一位吸烟者不要在公共场合抽烟，当时那位吸烟者喝了酒，不肯掐烟也不肯交罚款，双方僵持了近半个小时，许亮只能对他说再不配合就报警解决，吸烟者这才交了罚款。

“罚款别人肯定不乐意，有的甚至瞪你两眼，说多管闲事。”许亮回忆刚开始执法的一些难处。

但是转变也在悄悄发生。许亮说2016年节假期间和朋友去餐馆吃饭，其中有几个“老烟枪”想抽烟，但在公共场所都有意识要自控，最后忍不住了也是组团到室外抽。

2016年5月，北京市卫计委控烟暗访综合调查评估结果显示，昌平区得评分为85分以上，比16个区的平均分79.12高了6分左右。

“昌平区一年半的控烟执法，效果还是挺明显的。”但许亮也坦言现在仍存在“物业难管”、“管理本末倒置”等问题。

他认为控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见效的，可能需要10年、20年或者更长的时间去推动。

【对话许亮】

“还是靠人去推，靠人去”

澎湃新闻：你所在的昌平区控烟的“难点”在哪？

许亮：一些全市共性的地方，写字楼和饭馆。实际上像快餐类的饭馆问题并不大，问题主要集中在中餐类饭馆。有些人习惯一边抽烟一边喝酒，让服务员去管，他们确实也劝，但一般不管用，劝得太深就会起冲突，有时店家也很为难。有一回我去执法检查，我穿着制服他（吸烟者）都骂我，说我多管闲事，我们还要依法办事，也只是教育和劝阻。对当事人的处罚（如果遇到）基本不予配合，我们也没有强制手段。

澎湃新闻：餐馆有服务员管，写字楼谁来监督呢？

许亮：写字楼的控烟工作一般归物业管，同时各经营单位也是控烟责任主体。

但现在有的方法，说实在的都有点“土”。还是靠人去推，靠人去。如果是开发商自己出租出去的，物业还好管点。如果开发商把房子卖出去的，被房东买了然后转租给小公司，物业只管收物业费，在管理上就很难。

我们真碰到过这种情况，物业没辙了找我们。物业跟我说他们有抽烟，还照了照片，我们拿着照片去找，但是发现人家已经不干了。因为大多都是出租给小公司，这种小公司其实很难管，特别是卖保险的，卖股票的等等，它们的人员流动特别大。

但是总的来说，控烟跟物业管理还是有关系的。物业要是管得紧，整体情况就会好一些，物业管得不紧，情况就会差很多。

控烟治理不能“单打独斗”

澎湃新闻：现在基层控烟执法的难点是什么？

许亮：难在两个方面。一个是条例定的太宽泛了，有些细节没有明确地解释。比如控烟巡查记录，条例规定是各级单位必须有，但是控烟巡查记录应该怎么记？它没有解释，所以现在就是有着记录，哪怕是一笔都算有。我们办过一个案子，那个单位只在2015年记了两页纸，它2016年根本没记，我们2016年去检查。因为它是有记录，所以是否属于违法行为不能明确判定，只能是教育和建议。

第二个确实是执法人员少。像我们分所管回龙观地区将近50万人口，但我们只有5个人，而且是算人多的一个所了。昌平区大约有200万人口，但是一线的卫生监督所监督员一共才50来个。而且我们卫生监督所还管别的工作，例如饮用水、公共场所、医疗机构等，所以压力特别大。

澎湃新闻：那如何去解决这个问题？

许亮：按照《北京市条例》规定，控烟工作是一项多部门、全社会共同参与的系统工程，单在监管方面，条例明确规定政府和相关部门的职责。所以，各部门都要切实履行好职责。同时，加强和加大对社会公众的宣传教育，教育公众自觉遵守规定。

按照《条例》规定，我们的职责是执法检查，查处违法行为。但是还是有些误解。如有一位老人就说我们家门口有人抽烟，你们就得过来给我盯着不让他抽。大家想一想，50人要盯200万人、1300多平方公里怎么可能，而且也不是这种方法。

从“身边人”开始劝

澎湃新闻：你身边有人抽烟吗？

许亮：我们单位以前也有不少人抽烟，原来我们所长、副所长、所长助理都抽烟，现在基本上都戒了。我们单位规定办公场所和工作场所不允许抽烟、执法的过程中不允许抽烟。我们那个副所长说戒烟真难受，夜里还发微信说难受到睡不着觉。但其实想戒还是能戒，就是看你想不想。

澎湃新闻：私底下遇到这种情况您如何劝阻？

许亮：我爸爸也抽烟，抽了40年了。你看我一直不抽烟，就是因为我爸一直抽导致我打小就特别烦抽烟。但是小时候我也管不了，也是上班之后才开始管。后来条例出了以后，以前我们朋友一块吃饭我也顶多说少抽两根这样劝他们，现在不一样了有法规了。

在我们家我都管，我爸早期就在屋里抽，慢慢的到阳台抽，后来我们“规定他”必须在抽油烟机底下抽。他开始也是不接受的，但后来我们不停地说，尤其是有了小孩以后，他自己也就注意了。

我孩子是我们家控烟监督员，以前我爸一抽烟，我就拉着小孩去劝我爸，后来就不用我去了，她一看到我爸抽烟，跟着去了说爷爷别抽烟。我觉得首先应该让大家先劝自己家里人，家家都做到了，全社会也就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