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科学》撰文：发展清洁能源势在必行

【编者按】

2017年1月9日，美国现任总统贝拉克•奥巴马在最新一期美国《科学》杂志上发表题为《发展清洁能源势在必行》（The Irreversible Momentum of Clean Energy）的论文。这篇文章的正文约2300个英文单词，附有23个注释。

该文认为，鼓励私营部门使用清洁能源，有助于驱动碳排放与经济增长的脱钩。文章强调：“没有一个国家比美国更适合肩负起应对气候挑战的责任，并获得低碳经济的利益。美国继续参与《巴黎协定》将对美国人民以及国际社会带来巨大利益。”文末还对候任总统唐纳德•特朗普提出忠告：“我衷心希望，特普朗政府在应对气候变化和转向清洁能源经济方面，能多听取科学家和经济学家的建议和指导。”

奥巴马将于1月20日卸任。

以下是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对奥巴马文章的全文翻译：

由于人类活动的影响，二氧化碳和其他温室气体（GHG）的排放量不断增加，全球平均地表温度也随之增加，天气模式受到破坏，海洋酸化过程加速。如果不加以控制，温室气体排放可能持续增长，到2100年，全球平均气温将上升4℃或者更多，在北美大陆中部和极北的很多地点，将上升多至1.5到2倍。尽管我们对气候变化影响的理解越来越深入，但关于美国气候政策的争议始终存在——在当前新旧总统权力移交的时刻，这种争议日益突出。但我相信，抛开政治不谈，经济和科学证据已经证明，在我担任总统期间出现的清洁能源经济趋势将继续下去。把握机遇，美国将能利用清洁能源产业的发展撬动经济发展。基于以下四点理由，我认为发展清洁能源势在必行。

美国的经验表明，温室气体减排并不与经济增长相冲突。相反，减排可以提高效率，生产力和创新。

自2008年以来，美国经历了持续快速的温室气体减排和同步经济增长，这是历史上的首次。具体来说，2008年到2015年间，能源部门的二氧化碳排放量下降了9.5％，而经济增长了10％以上。同一时期，美国每创造一美元国内生产总值（GDP）所消耗的能源量下降了近11％，每单位能源消耗所排放的二氧化碳排放量下降了8％，每一美元GDP排放的二氧化碳排放量下降了18％。

这种趋势的重要性不能低估。能源领域的碳排放和经济增长的这种“脱钩”，有力地否定了“与气候作斗争会降低经济增速，或降低生活水准”这种观点。事实上，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不光是美国，多个国家和地区也出现了经济增长但碳排放不增加的情形。国际能源署（IEA）2015年与能源相关二氧化碳排放的初步估算显示，与前一年相比，碳排放量保持平稳，但全球经济有增长。国际能源署指出，“在过去40年中只有四个时期，二氧化碳排放水平与上一年相比持平或下降，其中三个时期分别是1980年代初、1992年和2009年，正好与经济萧条相对应。相比之下，只有2015年这一次，碳排放不变，而经济有所增长。

同时，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任何忽视碳污染的经济战略都会给全球经济带来巨大的成本，并且长期来看，就业和经济增长将会减少。据估计，到2100年，全球气温增加4℃，造成的经济损失是每年GDP的1％-5％。根据一种最常被引用的经济模型，升温4°C的年均经济成本是全球GDP的4％，即美国联邦收入每年下降约3400亿美元到6900亿美元。

此外，这些估计并没有纳入温室气体可能引起的灾难性事件等因素。例如，格陵兰和南极冰盖的加速融化，海洋水流急剧变化，或来自冷冻土壤和沉积物释放的大量温室气体加速全球变暖。此外，这些估计针对的是经济损失，但没有涉及经济增长（而不仅仅是GDP水平）是否会受气候变化影响这一关键问题。因此这些研究可能大大低估了气候改变对全球宏观经济的潜在损害。

因此，越来越清楚的是，排除预测气候和天气本身具有的不确定性，碳排放增加导致的气候变暖大大增加了灾难性天气事件发生的可能和气候多变，因此减排的投资和应对恶劣、突发天气事件的投资都是不可避免的。当然，这些投入与气候变化造成的损失相比不值一提。这意味着，在未来几年，各州、地方和企业将需要继续进行这些重要的投资，并且需要采取常识性步骤向纳税人、房主、股东和客户披露气候风险。全球保险和再保险业务已经采取了这样的步骤，因为它们的分析模型中加重了气候风险了的权重。

2．私营部门碳排放减少

除了宏观经济情况，企业得出的结论是，减少排放不仅有利于环境，也可以提高账本底线，为消费者降低成本，并为股东提供回报。

也许最引人注目的例子是能源效率。政府在鼓励这种投资和创新方面发挥了作用：我的行政分支已经建立了（i）燃料经济标准，2012—2029年间出售的新汽车的生命周期将能减少80亿吨碳排放；（ii）44个电器标准和新建筑规范，预计到2030年将减少24亿吨的碳污染，为消费者节省550亿美元。

但最终，是企业执行了这些标准，削减能源浪费，节省资金，并在其他领域投资。例如，Alcoa公司已经设定了一个目标，即到2020年，将其温室气体排放强度从2005年的基准降低30％。而通用汽车公司则计划到2020年，将机器的能源消耗从2011年的基准降低20％。这样的投资推动了我们所看到的经济发展：2015年的能源总消耗量比2008年降低了2.5％，而经济增长了10％。

这种公司决策可以节省资金，并且可能创造高薪的工作。美国能源部本周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约220万美国人目前从事设计、安装和制造能效产品和服务方面的工作。相比之下，大约110万美国人从事化石燃料的开采和发电工作。继续鼓励企业通过减少能源浪费来节省资金的政策可能产生重要的就业红利，这种政策远比政府每年提供的50亿美金的化石能源补贴有用得多。事实上，化石燃料补贴造成的市场扭曲只能由市场自身来纠正，或是通过企业税改革来纠正。

3．电力行业市场

美国电力部门——我们经济中温室气体排放的最大来源——正在转变，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市场动态。2008年，天然气发电量大约占美国发电量的21％。今天，天然气发电占比增加到33％左右，主要是由于新的生产技术增加了低成本气体的可用性，因此企业选择用低排放的天然气取代部分高排放的煤炭。使用天然气的新发电技术的成本预计低于煤炭发电，因此无论任何近期联邦政策有何变化，公用事业公司出于成本考虑，都会选择建造成本更低的天然气发电站，而非成本更高的煤炭发电站。虽然天然气发电产生的甲烷排放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但从长期来讲，企业有经济激励去采取措施，减少能源浪费，从而符合我们已经制定的能源标准。这意味着，无论短期政策如何改变，美国在解决碳排放上还是会取得重大进步。

2008年至2015年间，可再生电力成本也大幅下降：风电成本下降了41％，屋顶太阳能光伏设备成本下降了54％，公用事业规模光伏下降了64％。根据“彭博新能源财经”（Bloomberg New Energy Finance）的研究，2015年是清洁能源投资创纪录的一年，新能源吸引的全球资本是化石燃料的两倍。

从经济复苏法案到最近能源税减除的一系列公共政策在推动新能源的投资中发挥了关键作用，但技术进步和市场力量才是推动可再生能源继续发展的中坚力量。在不计入对可再生能源的补贴的情况下，美国一些地区的新可再生能源（如风能和太阳能）的电价平均成本已经低于新一代煤电的成本。

市场力量是美国企业转向可再生能源的原因。例如，谷歌上个月宣布，在2017年，它计划用可再生能源为其100%的运营提供动力——主要通过大规模、长期合同直接购买可再生能源。沃尔玛是美国最大的零售商，目标是在未来几年100%使用可再生能源。太阳能和风力公司现在雇用的美国人超过36万人，而从事煤炭发电和相关服务的美国人仅为16万人。

除了市场力量，国家层面的政策将继续推动清洁能源的发展。一些人数合起来超过美国总人数40%的州还在继续推进清洁能源计划，甚至在这些州以外，清洁能源的覆盖面还在扩大。例如，2015年，单单风力发电就占德克萨斯州发电量的12％，在2015年的某些时刻，风力发电量占比超过 40％，2015年风力发电量占爱荷华州总发电量的32％，2008年这一数字仅为8％。

4．全球动态

在美国以外，其他国家和企业也加入了发展清洁能源经济的竞赛中，力图通过清洁能源的技术优势获利。但并不总是如此。不久前，许多发达经济体认为，只有少数发达经济体应该负责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并为应对气候变化做出贡献。但巴黎气候峰会中，情形完全不同——各国都同意提出雄心勃勃的气候政策，并建立了一个透明系统，监督各国履行承诺。这是外交形势的根本性转变，并且已经产生了巨大的红利。《巴黎协定》在不到一年内生效，在今年秋季的马拉喀什后续会议上，由于超过110个国家已经加入了《巴黎协定》，这些国家的碳排放量超过全球排放量的75％，气候行动将会落实，且“势头是不可逆转的”。

虽然实现巴黎愿景需要数十年的实质性行动，但对各国贡献的分析表明，在未来几年中实现中期目标，并超额实现目标是有可能的。外加上各国对清洁能源技术的大规模投资，国际社会将全球升温限制在2℃的概率达到50％。

如果美国退出《巴黎协定》，那么美国将失去谈判桌上的席位，将不能要求他国实现承诺，要求透明度，并鼓励各国制定更雄心勃勃的气候目标。继续加入《巴黎协定》并不意味着下一届行政分支需要遵循与我的行政分支相同的国内气候政策。美国可以选择多种途径和机制，经济而有效地实现我们在《巴黎协定》中设立的目标。《巴黎协定》本身是建立在国家确定的结构基础上的，每个国家制定和更新自己的承诺。不管美国的国内政策如何，退出《巴黎协定》 都将损害我们的经济利益，错失向总排放量占全球总量三分之二的国家，包括中国、印度、墨西哥、欧洲联盟成员国和其他国家问责的机会。

这不应该是党派问题。领导技术革命和界定市场趋势是良好的商业和经济学所必需的。而且《巴黎协定》设定长期减排目标，为美国公司、企业家和投资者带来确定性，促进他们投资、创新节能减排技术，这些技术革新又将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这就是为什么数以百计的大公司（包括埃克森美孚和壳牌等能源公司，杜邦公司和力拓公司、伯克希尔哈撒韦能源公司[Berkshire Hathaway Energy]、Calpine公司和太平洋天然气和电力公司[Pacific Gas and Electric Company]）支持遵守《巴黎协定》的原因。精明的投资者已经拿出了十亿美金的投资，支持清洁能源的技术突破，而这将促进美国乃至全球实现更远大的气候目标。

结论

大量科学记录表明，采取行动缓解气候变化的紧迫性是真实的，不能忽视的。近年来，我们还看到，采取减排行动的经济案例日益增多。而且无论近期联邦政府政策如何，使用更清洁的能源发电的趋势都将持续下去。

尽管我们面临政策的不确定性，但我仍然相信，没有一个国家比美国更适合肩负起应对气候挑战的责任，并获得低碳经济的利益。美国继续参与《巴黎协定》将对美国人民以及国际社会带来巨大利益。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审慎的美国政策将优先考虑美国能源系统脱碳化，增加碳捕捉，以及减少二氧化碳和其他GHG的排放。

当然，我们的政府制度的一个巨大优势是，每个总统能够制定自己的政策路线。当选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就手握着这样的机会。但科学和经济学独立于政策选择，我衷心希望，特普朗政府在应对气候变化和转向清洁能源经济方面，能多听取科学家和经济学家的建议和指导。

（本文原刊于美国《科学》杂志，2017年1月9日出版，原题：“The Irreversible Momentum of Clean Energy”。张洁译。鸣谢微信公众号“三思派”对本文翻译提供协助。）